“你……确定?”晏羽轻轻敲着早已茶凉的杯子,鬓间梳紧的发际线隐隐透出一种霸道的意味。略显低调的银冠依旧在阳光下透着炫目的光,但是即使是这样,他依旧始终不能相信堂堂殒尘之主竟然是装成尸体混进溯州城,但是目测长寂上扬的眉眼始终眯着,还有雨寒自从飘进屋子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合拢的嘴角,貌似是真的……
“在皇城这段日子里,我或暗卫并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晏歌或宫里那几位的任何动作,倒是听说晏漓失踪了几次,听我在宫里的心腹说,她每次回来的时候眼神都要凌厉许多。”
“这有关系吗?如果你确定一个先皇公主会和一座城的大门是否开着的话!!”因为还没有从尸体状态回归,长寂的语气有些冷冰冰的,倒是为他平日里那种无论何时都近乎完美的表情语气增加了一些属于正常人的气息。
“不……确定……啊……”晏羽甚至已经在长寂略显冰冷的语气中开始斟酌自己的用词,他从来都觉得长寂是一个有故事的人,甚至如果他愿意的话,晏羽甚至怀疑他有统领天下的能力,但是身后的故事似乎一直在让这个少年无比隐忍,但是就好像蓄积的力量瞬间爆发,此刻的长寂那种让人不自觉的想膜拜的气场让晏羽很是震惊,因为那气息中,夹杂了些许的负面情绪。长寂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只不过是一个邪气少年,却从未有过诸如此类的负面情绪。
雨寒斜瞥了一眼长寂,然后微挑了一下眉尖,示意晏羽继续说下去,其实并不是雨寒没有感觉到长寂的负面情绪,习武之人对于他人这种情绪的改变是最敏感的,只不过自从她试图掐自己大腿来逼出眼泪却意外掐在了他脸上之后,雨寒已经习惯了他这种不稳定的情绪……
“晏漓倒是不怕,就算她真的有什么企图,我倒是也有把握她并非妄图对我们有所不利,毕竟在这么多年的游历中,我并没有干涉她的任何自由,甚至在晏汐请求将她们接出宫时,我都是先派人询问征求了一下她的意见。眼神凌厉,也许她也是修了什么功法吧,她暂时不在考虑之列。至于溯州城门关,晏歌在我近期的动作里也许察觉到了什么吧……”晏羽的语气很不确定。
雨寒略一沉吟,下意识地看向长寂,发现少年黑得分外深邃的眸子也正在盯着她,于是索性一翻白眼转过头,留下愕然且大眼瞪小眼的长寂,“第一,释先说的对,关于晏漓的改变我们可以暂时忽略不计,毕竟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发现她任何对我们不利的举动;第二,难道我们只在这里等待着晏歌的过失,等着他把皇位让出来卖啊?采取点行动吧;第三,我确定,释先,关于带晏漓出宫的问题,你并不是征求她的意见,而是你的属下被她的茶杯给砸了出来~~~”
本来听到雨寒前两条建议还在点头思索的晏羽听到第三条,瞬间无力扶额……长寂没忍住,不禁轻扬嘴角笑出了声,结果,下一秒就和雨寒同时瞪大了眼睛,望着晏羽手中的看似千斤重的小东西咽了一口口水……
金黄色的羊脂玉方块,夹杂着血色的光芒,看着沉稳而厚重,事实上却只有巴掌大小的东西吸引了眼球,也许他们武林中人对于朝廷中的细节并不太过了解,但是那尾部盘旋而上栩栩如生的龙雨寒和长寂还是认得的,那要不是兵符,要不,就是国玺……
晏羽只让那东西在阳光下出现了一瞬,便又似乎满是疲倦的拿起那东西,丢到了一直静立的元成手中,元成立刻会意的拿着它去妥善保管。晏羽复又抬头看了看嘴仍没有合上的二人。苦笑了一声,才开始解释那东西的由来:“是,你们都没有看错,那就是兵符,在皇室中,重要性仅次于国玺和凤印的兵符,面见如见圣上。至于你们出城的这段日子里,我了解了卉州侯同样妄图篡位的企图,还有晏歌给予他用的兵符,现在朝内朝外不和谐的声音越来越多,晏歌能够给予那些周边诸侯的,似乎只有这些所谓的‘信任’了吧……我了解到卉州侯夫人喜食荔枝,于是在派人去给留城李昭然将军生前故居送信,对于那个帮理不帮亲的将军部下,我只不过是想减弱晏歌对于卉州的信任,然后尽量将李家残余兵力为我所用,但是……”晏羽望着刚刚放过兵符的位置,目光稍稍有一些挣扎。
雨寒自然知道他在挣扎一些什么,听他所说,兵符只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但是这恰恰成了一个导火索,一旦卉州侯将兵符丢失的消息上呈给晏歌,或者稍稍带着一些晏羽借留城李家的手妄图离间诸侯国,这种罪名一旦定下了,即使是亲王,那种后果……雨寒生生地打了一个机灵……她近乎不可思议的看向平日里一向冷静的晏羽,他怎么会犯这种沉不住气的失误?留了尾巴让人家踩?!
雨寒有一些难以置信的提出自己的疑问,晏羽一直闭目,眉宇间依旧是挣扎,却不置可否,只是在听到那句“留了尾巴给人家踩”这句话时才终于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雨寒看看晏羽无比难过痛苦的神色,不禁叹了口气,她是江湖中人,对于带兵打仗、争权篡位什么的一直没有什么太过清晰的概念,但是,雨寒自问在自己拥有足够的能力时,能堆放在面前却不属于自己的寒陌剑不为所动、毫不动心,相信能够掌控几乎所有诸侯国兵力的兵符对于晏羽的诱惑力可想而知,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是雨寒还是十分厚道的将自己最重要的寒陌剑与兵符进行了对比,于是选择了理解晏羽,因为她相信,身为一个帝王,要有足够的残忍,足够的绝情,足够的心智,以及足够的胆量敢于去赌,毕竟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让人拥有十成的把握。
但是,纵然晏羽仅此一次的失误让他几乎痛不欲生,他身为一个王爷对于事情局势的判断还是有的,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想到,现在举手投足间可以置自己于大逆不道罪过的卉州侯会私下里前来拜访,甚至带着那过分爱荔枝导致晏羽判断失误的卉州侯夫人……晏羽不知所措了……
雨寒想着那个曾在卉城之战之时,在城墙下被自己用一口血换来三个月卧床的那个长相分外凶恶的卉州侯,分外艰难的眼了一口唾沫:就那种长相,居然还能有夫人?难以置信……但是更令她郁闷的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因为那三个月的卧床而记恨于自己,从而影响晏羽的帝位之争甚至是身家性命。自己掌控寒陌门,底牌惊人,长寂自由人,一走了之,那所有东西都牵扯于皇宫的小释先怎么办,话说雨寒真的很纠结。但是出乎她的意料,在她提出这类疑问的时候,晏羽只是笑笑:“我既然愿意去赌,自然要有输得准备,他卉州侯愿意以侯爷的身份拜见我,我就做好了在厅堂之上大打出手的准备了。这是我的失误,即使输了,也不会让你们这些原本应该在竹林山巅逍遥自在的人间自由人牵扯其中的。雨寒耸耸肩,不置可否。
晏羽丹凤眼一挑:“不相信?那你至少要相信,本殿能够护得你周全。”然后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拉住了雨寒的手,雨寒一惊,他又用了“本殿”这个从前分外自信的称呼,于是轻描淡写的将手抽出,再次耸肩。
……
卉州侯目光含义不明的盯着并没有束发带,只是就这样将及腰长发散下的雨寒,充满狠戾的眉毛轻佻,似乎在诧异雨寒一介女流为何会在晏羽府中拥有这么高的地位。
雨寒抬起眉眼,风华绝代的脸上是天地为之失色的笑容,衬得着大殿中的富丽堂皇满是俗气。雨寒对于一个长相纤弱的女子来说有些霸气倔强的扬眉,冲着卉州侯勾起了唇角。原本是只想探探对方的雨寒却诧异的看见卉州侯表现出一个作为长得如此抱歉的壮年男子所能拥有的最和谐的笑容,向着雨寒举了举杯,然后一饮而尽。
卉州侯并不傻,他当然知道曾身为皇子时就被先皇誉为“晏家修罗”的晏羽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脸庞下是怎样的狠绝,能被他看重的人,自然不简单,无论是当初送了自己一掌、一手寒气凛然剑法的雨寒,还是一脸无所谓的邪气少年,自然都是拥有能让晏羽无比看重的本钱。
“侯爷远道而来,想必甚是疲倦,羽特意设宴,为侯爷,为夫人接风洗尘,共话大志。只是不知道侯爷此次前来,有何见教?”晏羽将自己的语气把握的恰到好处,不失尊敬及霸道。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王爷非叫本侯的友好找到官方的理由吗?”
晏羽眯眼,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