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路灯很亮。是什么呢?
住在家里那条昏暗的小巷的时候,就常听对面那个卖凉粉的老太婆吹嘘,城市的夜景有如何如何稀奇。其实她自己也只有一张照片,是她在上海读大学的儿子寄回来的。——照片上的男生剪着干净的平头,穿着简单的T恤。他短短的头发微微飞扬着,嘴角不自然的笑将他整张脸显得极其苍白。而他的身后,正是那片让他母亲陶醉了很久的绚烂的城市。
“我儿子说啦,要接我去哪里过咧!”那个老太婆满脸泛光地举着那张照片,激烈地把嘴里的口水喷在每一个围观的妇女脸上。
“噢哟,是啦是啦。以后你有福享啦。”那些烫着过时卷发,搽着劣质化妆品,穿着旧拖鞋的女人也用更多的口水来回敬她。
老太婆那张皱巴巴的脸立即被笑容缩得像一颗话梅。我看着她的那张脸,一瞬间发现那双眼睛很黯淡,几乎与漆黑的皮肤混为了一体。我甚至看见了她被某种愚蠢的信仰吞噬的样子。
——林采琴曾经也是那些口水妇女之一。但她的口水喷得总比别人要少。她很收敛,很小心,只是在收养我以后还没改掉庸俗的习惯罢了。她总是在围观散场后对着某个同行的女人低声议论:“那个老太婆傲什么啊?不就是张照片吗?以后啊,我们靖靖比她儿子又出息!”
“哦哦,是啦是啦。”那个女人毫不客气地又把口水喷在她脸上。
林采琴立即笑的什么似的。
其实那个老太婆的儿子寄回这张照片后就几乎没有音讯了,也没再回来过。
后来老太婆死了。放进棺材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照片。
林采琴告诉我:“听说啊,她儿子早早地就死啦!也有的说,他儿子跟着个富家小姐跑了,不管她了!!”
林采琴的表情很喜悦。我对她的反应提不起兴趣。在这样狭小的地方,有一种叫做“人性”的东西很容易失去效果。
然后我听到她叹了一声:“造孽啊……”
……
“你又在发呆。还挺专心的。想什么呐?”许哲的手放在我眼睛前面扇了一下。
“没有什么。”我把脸转向另一边,避免目光与他的手接触。
“哈哈哈哈哈……”他又像疯子一样开始狂笑。
我觉得冷风吹得我的头很痛。在这样的环境下简直想把耳朵扯下来扔掉。
他终于刹住笑,在呼呼的风声里又对我说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在欣赏夜景!!”
我冷冷地答:“不关你的事。”
话音刚落,他又开始夸张地狂笑起来。
“哈哈,你不再生气了呢!林靖!!”他说,“因为你没有不理我。你跟我说话。”
“恩。”我说。
“林靖,你怕不怕啊?!”他忽然停住雷鸣般的笑,看着悬空的双脚下一片绚丽的灯火。
“怕。”我说。
他忽然沉默了。就像一头被驯服的野兽。
我觉得自己绷紧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这个人可能真的精神有问题,不能刺激他。——我是这么想的。他压在我身上不起来,拉着我在大街上狂跑,现在又强行把我扛到某栋楼的楼顶,说是要我陪他自杀。从这些,我可以推断出的只有这点。目前只能保持冷静,千万不能慌张。
“林靖。”他忽然叫我。
我实着吓了一跳,差点真的掉下楼去。此时我们正坐在三十层顶楼的边沿上,向下望一眼都触目惊心。
他又猥琐地笑了一声,盯着我的眼睛:“你刚才是不是在想,我可能是神经病?”
我觉得左胸口抽搐了一下,后背立即凉了一片。
“哈哈,从没见过你慌张的时候呢。”他歪着头看着我,“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我忽然觉得恨恼火,抡起拳头在他胸口上使劲地打了一下,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声音。
他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笑容在脸上荡漾开:“这样才对嘛,你终于放开了呢。”
我低着头懒得理他。
“林靖,我们是彼此在这个世界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喽。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许哲开心地笑着,“我们都要死了,有什么话都敢说了吧。这是死人的特权,什么都不用怕。”
“我不想死。”我说。
“但你必须死。”他说,“陪我去死。以后什么都不用去想,很好不是吗?”
我觉得这很像是某部宫廷戏的对白,但我打不起足够的精神去想它。因为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紧张了。这应该是来自一种恐惧吧,对死亡的恐惧,是人的一种本性。我无法像旁边着个精神失常的人一样去扮演一个非主流,然后成为某个青少年心理教育节目的反面主角。
——可能我的内心足够坚强吧,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去死。
“你是不是在想你还没有充分的理由去死,你还想活。”他低头看着脚下的灯光,刘海遮住眼睛,几缕发丝轻抚着脸颊。
我不由自主看向他,见他嘴角的笑在夜色中拉长,“的确,这对你很不公平,林靖。但是,我们可能会被误认为是殉情的男女哦,那样的话,你会很高兴吧。”
“不要自以为是!”我警告他。
“呵呵,好的。”他温顺地答道。语气像极了那个人。
“我不会死的。”我在风里一字一顿地对他说出这句话。
——我不会死的。因为我不懦弱。
他在我的话语中沉默了很久。然后他说:“……哦,这样啊。”他的嘴唇轻轻地闭起来,然后又慢慢张开,“那么,你会看着我死吗?林靖。”
忽然觉得嗓子里堵了块东西,说不出话来。我知道他渴望得到的就是我的无语,但是我不得不无语。
他忽然转过身来飞快地揽住我。我们立即一起躺倒在身后的水泥地板上。
我觉得后背被砸得很疼,而且很冷。双脚依然悬在边沿之外的位置,仿佛随时都会被拉进万丈深渊。
他用一种巧妙的方式用四肢压住我的身体。脸在距我十几厘米的地方,呼吸一下下地喷在我的面颊上。
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的眼睛。我没有尖叫。我觉得我的心跳快要停止了。
“不要动。”他轻柔地说着,“你要是在这里反抗的话可能会吧我推下去哦。”
我忽然觉得很恶心,但我的身体没有动弹的力气。
他的吻轻而易举地落下来,交织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深深地刺进我身体某处最柔软的部位,一种沉沦和痛。——他的吻是颤抖的,小心翼翼地,像是一个捧着蝴蝶的小孩,生怕弄伤了她的羽翼,又像是饥饿的魔鬼,贪婪地挣扎在血的束缚中。
他在我毫无反抗的情况下完成了他的强吻。我们四目而视地喘着粗气。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肮脏?”他苦笑,“是啊,我确实很脏。脏得连她都不要我了。”
我别过头去不看他的脸。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他忽然粗暴地扳回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大喊道,“我很脏很贱是不是!!你骂我啊!!!狠狠地骂我啊!!!像她那样骂我啊!!说我让你恶心啊!!!”
“我觉得你很可怜。”我冷冷地说。
他沉默着看了我几秒,忽然仰头大笑起来:“哈哈,林靖,你们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可以走了吗?”
他忽然抓起我的手放在他脖子上:“杀了我。”
此时他的手没有力道,我很轻易地甩开他的手,并成功地推开他从地上爬起来。
“林靖——”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无力地叫出我的名字。
“你不怕我从这里跳下去吗?”他也慢慢地站起来,露出孩子气的笑容。冷风仿佛要把他瘦长的身体吹倒。
“你的生死与我无关。”我说。
他很干地笑了一声:“林靖,你喜欢我对不对?”
我迈开脚步准备离开。
他的声音从身后虚弱地飘过来:“不要走,求你。”
他的身体就像一道破裂的城门,里面藏着的无数的泪水奔涌出来,像海。铺天盖地的毁灭。
即使是早就料到的的结果,但是还是按部就班地做了。
回头那一刻,就是我毁灭之时。
他说;“林靖,让我照顾你吧。”
我知道它暂时过去了,我的雨季。
……
那天我还是独自回去的。手里提着许哲卖给我的蒸饺子。
他把吻印在我的额头上,把冒着蒸汽的食品袋放在我手里。他说:“回去吃了它。”
我不知道我怎么就接下了。或许是我的肚子真的是饿了,或许是担心着林采琴还没吃东西。毫无头绪地走到宾馆的时候,饺子已经都凉了。
灯是黑的,林采琴依然没有回来。
我打开灯趴到床上,习惯性地点开手机。手机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差点从我手中滑落。
我连忙按了接听键。那边传来白姗姗的声音:“林靖,你在哪里?!”
我冷下语气:“什么事?”
“你妈出事了!”她在那边似乎很焦急。
“在哪里?”我平静地问。
“市医院!”她说。
我挂断电话。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相信白姗姗。
砸伤秦裴佳那天,我拉住她的手的时候,她凑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不好意思,是我告诉秦裴佳那些的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