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雨渐渐地停了。漪兰居的卧房临水,星芙打开窗子,只见池塘雾霭氤氲,颇有几分仙境的味道。
风袅袅,水面微波如縠。正是暮春时节,浮萍青青,小荷尖尖,如一幅清新渺然的古画,墨迹浅淡,沁出一股隐逸的雅韵。
星芙却没有什么心情欣赏。算算日子,又过去了一个月,不免焦躁起来,明明结界入口在流焰荒漠,却不曾想,墨初非要带她来乘舟下江南,根本就是南辕北辙。
星芙满腹心事,对着池塘发呆来。
深夜里,清波之上,碧色荷叶间。泠夙白衣胜雪,悄然而来。
咫尺之外的星芙,已经长成了美丽的少女,明眸善睐,艳丽婉娩,一举一动,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丝的妩媚。
泠夙的白衣宽大,在风里轻轻地摆动,如流云,如水纹,是高贵的淡漠,是出尘的仙风道骨。
他就这样平静地站了站。
寂寂长空,新月如钩。月光清清浅浅地洒下,薄光在翠叶上宛转流动,似是镀上一层轻柔的光圈。
星芙趴在窗上,沉沉地睡去,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平添了几分楚楚的风姿。
下一瞬间,泠夙来到她的身边。
“师父!”星芙猛然睁开眼睛,看见是师父来了,满心欢喜,伸手要去抓泠夙的衣袖。
泠夙不动神色地避开:“扬州有雨师邪作乱,为师前去除妖,路过此地,便过来看看。”
原来不是专程来看她啊!星芙小小地失望了一下。
百年前的仙魔大战,泠夙将魔帝渊迦斩于剑下,魔宫实力大减。由左护法情魔王念无情与右护法梦君公子笑,打理诸事。十二道魔王,三十六魔煞虽然残缺不全,但仍然奔走四方,祸害人间。
这雨师邪是雨魔王,十二道魔王之一,擅长控雨,所到之处,人间水患连连。
怪不得江南这些日子,天天下雨,原来是雨师邪在作乱。
对上略些失望的眼眸,泠夙平静地移开视线:“墨初不简单!”
墨初当然不简单。短短十几年,从寂寥无名的布衣到闻名天下的富商,论手段,论魄力,论心计,墨初在当世可谓是首屈一指。
星芙觑着泠夙的神色,没有接话。她不知道师父此时提起这些,是什么意思。
转世之后的徒弟很善良,很单纯。泠夙有一丝的犹豫,但很快,他就镇定自若地道:“墨初的术法似乎不错?”
星芙睁着一双如水的眼眸,迷惑不解地看着泠夙。今天师父说来说去,都是闲话,有些反常。
术法?星芙心里一动,立刻想起那日,墨初瞬杀影卫,难道师父说的是那天的事?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星芙就吓得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回想起墨初半裸不裸的妖孽模样,星芙低下头,小脸红得不能再红了。
泠夙见星芙神色不定,探了一下小徒弟的神识,冷不丁瞧见那日红帐里香艳的一幕,眉头不留痕迹地皱了起来。
不过泠夙到底是泠夙,他面容依旧淡漠:“星儿,这些天,你都未修习术法?虽然你已成亲,但到底还是我门下。业,精于勤荒于嬉。你身为仙门弟子,就当以苍生为重,心怀天下,勤修术法,斩妖除魔,维护六界安宁。”
提起修仙,星芙不觉泄气。
仙门之中,苦练个二三十年,修得仙身,都算是快的。而她的资质,在仙门弟子中,只能勉强算做不是最末等的,此生纵使日夜不休,勤练苦练,也绝无可能自己修成仙。
星芙与莲妩同拜入千沨宫。短短几年之内,两人俱是半仙之体,只不过,莲妩得益于非凡的天资与刻苦的清修。而她星芙则可以说,几乎是全靠的是泠夙相渡。
泠夙修为高深,是鼎鼎大名的泠宫主,六界无敌。千沨宫乃至整个仙门,觉得他座下的徒儿就该是年轻一辈的翘楚。
却不想他新收的徒弟星芙实在太差。虽然星芙很努力,但悟性委实是太差。别说与新弟子中资质最好的莲妩比,就是一个普通的弟子也比她强上许多。
同样的术法招式,别的弟子学一个月的,就能使得娴熟,但星芙练上三个月,也不见得能学会,更别提学好了。
师父术法如此高妙,徒弟却如此废柴。众人都觉得,星芙大大地丢了泠夙的颜面。连素来不多话的古长老也看不过眼,曾多次劝泠夙再收个好的。
在仙界,哪一位掌教、宫主座下,不是好几个徒儿?
更何况千沨宫还是仙门第一大门派,苍梧峰一脉的剑招仙术更是公认的绝妙。泠夙身为宫主,那么他的徒弟是默认的下一任千沨宫宫主。
资质这般不佳的徒儿,绝对无法胜任泠夙的传人!
谁知一向通达的泠夙,任凭别人好说歹说,都只肯收星芙一人。
背负着六界第一高手唯一徒儿的身份,星芙最初觉得无比的骄傲与自豪。但随着修行的继续,这份骄傲与自豪持续到今日,已经完全转变成了沉重的压力,如巨山一般,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起来。
她很努力,很努力地学,想配得上师父的名声。可不想,几年下来,越是努力,自己越是失望。
师父可以渡灵力,替她打通经脉,洗涤骨骼,助她从肉体凡胎飞升成仙,却不能替她学仙咒,剑招。
想到四五个月后,就是十年一度的“剑试”,所有的弟子都必须出场,星芙自知术法实在是只会让师父丢脸,又想起去流焰荒漠的事还没有着落,不免垂头丧气起来。
“星儿,没事!”泠夙放软了语气。
“师父,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泠夙侧着脸,看着她:“术法并不重要。星儿,为师为你取名星芙,是希望你心如璀璨星子,纯如清水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