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屋内未曾点灯,更显得静悄无声。
鎏金云纹的香炉里焚着掺了百合花的沉水香,缠绵的白色烟丝幽幽地盘旋升腾,混着雨后草木的清香,像薄雾一般,沁满了一室。
星芙与泠夙本就是靠着窗站着,离得极近。她没有抬头去看师父。
在满室的清香里,星芙还嗅到一缕淡淡的香,如玉般温润,暖人心脾。那是师父身上的味道,心又是一阵骤然狂跳:“可是——”
“没有关系。为师大可以为你推掉‘剑试’!”泠夙淡淡地道。
“可是——会说的。”星芙低下头,小声道。
“别理他们!”泠夙微微抬头,轻描淡写地道。
窗帘是茜纱,薄似蝉翼,飘如云霞,被风一带,自泠夙那边轻轻地拂来,扫过她凉透的手指,带着熟悉而温润的暖。
星芙忍不住去看了泠夙一眼。
许是今夜月光太朦胧,许是沉水香太幽然。星芙觉得师父的目光,似是蒙上一层氤氲的烟霭,暗藏了一丝的温柔,看得她有些晃神。
她慌忙移开视线。
月光如一掬清水倾泻下来,在池塘上,溅起无数的银色光华。层层叠叠的碧叶,在风里泛着细碎的翠浪,似是在絮絮地述说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师父……待星儿好,星儿知道!”星芙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低着头,道,“可是,学不好,会让人笑话的。”
泠夙没好气地瞥了星芙一眼,抬起头道:“有为师在,谁敢!”
有泠夙护着,当面众人不敢造次。但是星芙能感觉到,众人疏离的客气下,隐藏着许多轻蔑与不服。 从小到大,都是师父为自己遮风挡雨。星芙打定了主意,就算是限于资质,注定了无法出类拔萃,但自己一定要做到能做到的最好。
她抬眼,迎着泠夙的视线,认真地道:“星儿虽然愚笨,但是不怕苦。这次‘剑试’,星儿一定要参加,而且一定会全力以赴!”
月光再亮,也比不上星芙此刻的目光。
泠夙唇角微弯:“想去就去吧!”
星芙一时间,看得愣住了。
师父本是二十岁就修得仙身,容貌极是年轻,微笑起来,连眼睛里都透着笑影,三分的温柔,三分的清冷,三分的魅色,还剩下那一分,星芙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只觉得笑起来的师父,是这世上顶好看顶好看的人。
比墨初还要好看。
泠夙很快就收起了笑,手上多了一卷古雅的书:“既然要去,那为师今日传你一招。这是心法与剑招,你先看看。”
书缓缓地打开,上面画着小人在舞剑,边上是大量的注释。
星芙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着,生怕漏掉了一个小字。说来也奇,这书仿佛是知晓星芙的心思似的,只有等她全部看完,这一页才翻过去。她看到后面,想起前头,不甚明白,那书会自动地翻回去,再多出些注释,解释她不明白的地方。
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星芙仍然觉得似懂非懂。
泠夙耐心地道:“这是‘苍梧九式’第一招‘雨霖铃’,引水为剑,借力打力,将一分灵力,巧当做十分使。学好这一招,遇上寻常的妖魔,你便可自保。”
星芙在心中默背了遍心法:“师父,这一招,为什么看起来不光是一招呢?”
泠夙收了书:“‘苍梧九式’这套剑法的精髓在于‘九九归一’四个字。看似只有九招,但是其变招,却是无穷无尽的多。每一招都将其他八招融合入内,九又生九,九再生九,反复无穷,但究其根本,仍是立足于一。换而言之,九就是一,一就是九,一招既是多招,又是一招。”
星芙懵懂:“弟子还是不明白。”
泠夙想了想,再想了想,极力用最简单的字词来解释:“再复杂的剑招,都是为了一击而中。前面都是虚,只有最后一击,才是最为关键的。”
星芙还是一脸茫然。
泠夙两眼望天……淡定了一小会儿,才镇静下来:“最好的防守,便是攻。最好的剑招,是能击败对手的剑招。术法对阵,若运用得法,占尽天时地利,便可以弱胜强。这一式‘雨霖铃’,便是巧借水之力。”
星芙窘迫地,低头看着足尖:“师父,星儿真的听不懂。”
泠夙深吸一口气:“那好吧!我先使一遍,你仔细看好。”
右手结印,一柄长剑凭空而出,白华闪闪,正是泠夙的龙渊剑。他倚剑而立:“看好!”
话音未落,人已立于水波之上,同时,剑光华璀璨,猛然直入水底,卷起无数水花,如飞龙,直窜云霄,旋而化作千万柄,夹裹着水,自上而下。光华所及之处,剑气浩荡,寒光耀眼,气势磅礴,如倾盆暴雨。在剑光的笼罩下,池水翻起巨浪,动荡不已。
须臾,泠夙收了招,白衣翩然,立于水上,风华绝代。
一切恢复了平静。
星芙看得眼睛发直。这样雷霆之势的剑招,师父这么轻轻巧巧地收住了。果然,师父就是师父!实在是太厉害了!
“你试试!”
星芙畅快地答应了一声,召来了七星剑。
看着师父使出来那么容易,但是星芙练起来,却没那么容易。连试了几十次,剑根本就不听她使唤。偶尔几次,剑能直直地坠入水中,却怎么也飞不回来。
星芙急得手心手背都是汗,偷偷地看了师父一眼,只见泠夙负手立着,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与失望。
泠夙开口:“为师再使几次,你看仔细了!”
他刻意放缓了速度,换了几个角度使了几次,好让星芙看得清楚。
看是看清楚了,可自己练起来,却完全找不到感觉。星芙又试了几百次,眼见着天渐渐的亮了,却仍然毫无成效,越发急躁起来。
“师父,我明明……这么就是做不好!”她急得都要哭了。
这是每次教星芙时,都会遇到的情景,泠夙虽然失望,但并不在意,口里却安慰着:“你第一天练,能控剑入水,已经很不容易了。”
星芙听了,心里一暖。
不远处的高楼,设了结界,隐在熹微的晨光里。
珠帘低垂,绣幌翩飞,将高楼内的情景遮住了大半。
墨初侧卧在榻上,桃花眼斜斜上挑,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了一眼,晃晃酒杯,勾起一抹笑:“还真是……有些意思!”
“莫非……”
墨初不看对面的人,只是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