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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错勘贤愚

书名:窗含西岭千秋雪 作者:文云渚 更新时间:2016-12-13 00:05 字数:13262

    千雪殿外,星芙已经跪了三天三夜。她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腰却是挺得笔直,嘴唇一张一翕,反反复复地吐出两个字:“冤枉!”

    白光一闪,正是泠夙御剑从外而归。他目光微动,继而从星芙身边缓缓地走过,淡淡地道:“去海牢,面壁三个月!”

    星芙猛然抬起头,直视着泠夙,目光里闪烁着委屈、不甘、愤懑与伤心!她紧紧地咬着嘴唇,满眼都是“冤枉”两个字!她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事都是稀里糊涂的,师父为什么不听她的解释,一定要将自己罚去海牢!

    海牢建在千沨群岛底部,那地方极是恐怖,只有十恶不赦的仙门罪徒,才会被关进去!

    难道,师父不信她?认定她是罪徒?

    想到这,星芙惶然了,一双如水妙目里闪耀着茫然与无措,牙齿一用力,嘴唇便被咬破了,沁出了一颗血珠子,如朱砂痣一般刺心。泪顿时滚滚地流下来,星芙哀哀地唤道:“师父!”

    泠夙身形停在了殿门口。此时,月上中天,他白衣飘然,月华满襟,背影清冷孤绝,如霜似雪。

    她的委屈,他不是不知道。但眼下,只有千沨海牢是最安全的地方了。要是星芙再一次中计,被认定是魔宫中人,就是他也保不下她了。他不想负她,更不想负了苍生!

    “面壁六个月!”泠夙丢下这句话,不去踩星芙,径直走进去。随手立起结界,隔开了殿内与殿外。

    星芙绝望了。

    阿蛮带着几个女弟子奉命来送星芙去海牢时,就看到这样一幕。星芙明艳的小脸上布满泪痕,脊背挺直,双目空洞地看着殿门。

    她的嘴唇咬破了,伤口结痂,从嘴角往下延伸了一道血痕,最后滴到她的胸前。那几滴暗红的血点,如快开败的桃花,盛开在星芙洁白的长袍上。

    阿蛮看了,心里老大不忍。可泠宫主的严令,无人不敢不遵从。她咬咬牙,凑过去,劝道:“星芙,你也别担心。泠宫主一向是疼你的,现在不过是在气头上,等过些日子,就会放你出来的。今早泠宫主发话了,只罚你三个月呢!”

    星芙转头去看阿蛮,眼神有了一丝的神采:“师父他——”她低垂着头,哭得抽抽搭搭的,“真不是我!”

    阿蛮松了一口气,喜滋滋地道:“我猜也不是你啦!不过这事毕竟跟你有关,泠宫主不责罚一下你,说不过去的!不过,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泠宫主也就是做个样子。这几天吴仙尊求了顾掌教、顾仙子一道来说情的呢!哦,对了,你出来以后得好好地感谢吴仙尊,还有顾仙子!尤其是顾仙子,她可是出了好大的力,她劝了好久,泠宫主才松口呢!”

    星芙闻言,黑色的瞳仁猛然一缩。

    同来的几个女弟子在一旁也帮腔,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劝着。

    谁知后来的话,星芙竟是一副没有听进去的样子。只见她微微仰头看着殿门口,脸色变了又变,不知在想什么。

    她努力想笑,嘴角极力地往上扬,最终也只是划出了一道浅浅的笑痕。

    原来是顾仙子求的情……顾仙子求情,师父就听得进去!

    星芙的一双眼睛生得极美,即使是浅淡地笑着时,盈盈星眼也如剪秋水,波光潋滟,不是星光,胜似星光。

    阿蛮见状,暗暗担忧,还要再劝,却见星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袖子颤颤地擦去嘴角的血痕,勉强道:“阿蛮,那我们走吧!”

    海牢位于千沨群岛的底部,专门有一批弟子昼夜看守。一行人送星芙快至牢门口时,巨大的礁石边站着一个人。惊涛拍岸,白色的浪花卷上礁石,他似乎是站在层叠的白浪中,风卷起他浅蓝色长袍的一角,衣袂翩翩,更衬他丰神俊朗,清润如玉。

    “吴哥哥!”星芙身形一晃,脱口而出。

    仙门的长辈们,早有意撮合吴青与星芙,而且这两人关系也颇佳,阿蛮几人见吴青等在这里,互相看了一眼,抿嘴笑笑,互相扯着别人衣角躲开了。守牢的弟子,持剑站在牢门口,远远地并不上前,也特意留出空儿给他们两人。

    星芙本是想装得跟没事人似的,见到他,再也撑不住,那泪珠子就滚滚地落下来,偏偏她还想笑得跟寻常一样,一张小嘴紧紧地往上扬,小小的脸蛋竟是笑得比哭还要像哭。

    吴青叹道:“又笑又哭的,像什么样子!”

    星芙咬着牙,极力想把眼泪憋回去,但实在忍不住,只埋着头,用袖子一角不住地擦着眼睛,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吴青拍了拍她的肩,等星芙哭够了,才道:“海牢虽然清苦些,但到底安全,毕竟现在是多事之秋!泠宫主那边,我会与顾仙子再去求求,看看能不能让你早点出来。”他递了一个小瓶子过去,道,“这里有十颗辟火丹与十颗粒驱寒丸,每隔十日各服一颗,可保你百日无虞。”

    海牢分为九层,第一层最靠近海水,而第九层在海底的最深处。整个牢狱以北邙山鬼堇隧道里至寒的玄冰铸就,建立在海底的天焰之上,冰火交织,十分艰苦,尤其是海牢的第九层,有着仙门最严酷的刑罚烈焰魂殇,纵使修为精深,也难以招架这一酷刑。

    星芙被关的是海牢的第一层,有吴青所赠的丹药,捱过这三个月并不难。只是这牢狱里玄冰晶莹,烈焰熊熊,相互映衬得华光灿烂,如同永昼,难以分辨时光流转。

    这一点,吴青也想到了,又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沙漏塞给了星芙:“我施了法,漏完了就是一天,你放心,你很快就会出去的。”

    星芙默然了一会儿,迎上了他的目光,眼神黯淡:“是么?”

    吴青负手看着她,一向温柔的笑里掺了一丝的邪魅:“一定会的。”见星芙微愣,他就微微摇头,语重心长地道:“小小师妹,她当年傻了一回,你可不能再傻一回!”他半眯着眼睛,头微抬,望向远空,叹道,“你真不能再傻了!”

    星芙苦恼地揪着长发:“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我醒过来就那样了。还有后来轩辕鼎那件事,也是的。我模模糊糊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然后就那样了。”

    吴青叹道:“我信你,可是关我信你,没用。凡事,你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他拍了拍星芙的手背,意味深长地道,“千万别再犯傻了。”

    星芙听得,心陡然一紧,慌乱地低着头,躲开了吴青的视线。

    吴青又道:“这些事情没看起来那么简单。不管你愿不愿意。身为泠宫主嫡传弟子,你注定万众瞩目。你好,倒也罢了,你若不好,第一个不会放过你的,就是泠宫主本人。他不允许别人伤害你,但是他更不允许有人借你的手,去伤害天下苍生。你要记住,他不仅仅是你的师父,还是千沨宫的宫主,更是苍生的守护者。”

    星芙小脸惨白,嗫嚅:“师父说过,他会护我的。”

    吴青微微摇头:“他会护你,但是是在你不威胁仙门,不威胁苍生的前提下。当年,泠宫主比现在疼你更疼她。可她的下场,你难道不清楚吗?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可泠宫主信么?以泠宫主的地位,护你还不容易?若是他没有一点疑心,那么又为何要将你关入海牢呢?”

    三天以来,星芙想了很多。吴青说的这些话,星芙也想到了,只是她从心底期许,这仅仅是她的揣测而已。

    每听吴青多说一句,星芙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听到最后,她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身子晃来晃去,眼泪大颗大颗地流着:“不会的。师父不会的,师父他……”

    星芙张了张口,实在没有底气说出那句“师父信她”。

    跪在千雪殿外三天三夜,看着师父从她身边漠然而过时,她就彻底失望了。在师父身边十年了,师父是什么样的人,她心如明镜。

    她最信任的师父,定然是根本就不信她。可是,她真的没有撒谎。事情怎么一步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真的是全然不知情,就好像是一连做了几场恶梦,醒过来之后,局面就变成这样的槽糕。

    比起被罚入海牢,最让星芙心寒的是泠夙的态度。

    他们之间的信任,竟是如此的脆弱。

    十年的师徒情分,十年的朝夕独对,十年的相依相伴,在风云突变,事端迭起时,却换不来他的深信不疑。

    身上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去,星芙整个人都虚脱了一样,是那样的无力,那样的无助,那样的伤心。

    阿蛮信她,吴青信她,连她不喜欢的顾仙子也信她,可是为什么她的师父却不信她呢?现在她最信任最亲的师父,甚至连多看她一眼,只一眼,都不愿意!

    就好像溺水的人,在挣扎着,却连一块浮木都找不到,星芙只觉得绝望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原来,只是他不信她啊!

    星芙被关入了海牢的第一层。她的根基浅,纵使有丹药护体,也难以抵抗海牢里的一阵冷与一阵寒。

    玄冰的寒气与天焰的热浪交叠,前一刻,还是如坠严寒的冰窟中,下一瞬间,就如同置身烈焰火海。可海牢里,最让星芙难以忍受的,是那种无边的死寂。

    牢狱里,是永恒的亮。那种亮,是冰与火互相印衬,不同于白日里的光,从底子里透着阴丝丝的寂寞,仿佛是幻灭后心境,是混沌的苍凉与悲怆。

    星芙孤零零一个人,蜷缩在牢房的一角,病怏怏的模样,星眸蒙了尘,氤氲着迷蒙的雾气。她看着沙漏里的细沙一粒粒地往下漏,心也碎成了细碎的一粒粒。原来她还有一丝的期盼,师父会过来看她一眼,就算他忙,来不了,也会派人带话给她。可是,十天过去了,她就这样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呆着。

    仿佛全世界都遗弃了她,包括他。

    忽然,星芙听见了有声响,猛然抬起头,来人却不是师父,两道白影显身,走在前面的是首座弟子陆羽,他的身后跟着阿蛮。

    阿蛮奔了过来,一把捞起星芙,在她身上摸了一把:“你瘦了!星芙!”才说了一句,阿蛮就忍不住抱着星芙哭了。

    星芙心里堵着慌,早就想哭了,阿蛮一哭,惹得她的眼泪也成串地掉下来:“阿蛮!”

    看着两个少女哭做了一团,陆羽手里转动着骰子,两眼望天:“笨阿蛮,我费了好大的劲,可不是让你来哭的!”

    阿蛮擦了眼泪,撅嘴道:“师父,您老人家费力了么?明明是你自己偷喝‘逍遥醉’,醉了十天,才没办法带我进来的吧!”

    逍遥醉出自白泽宫,是仙门里有名的佳酿,只是后劲大,喝上几瓶,就要醉上十天半个月。陆羽哼了一声,横了阿蛮一眼:“什么叫偷喝!明明是你的那个死胖子眼巴巴地送了来,孝敬师父我的。还有,我很老么?我才一百多岁!别老人家老人家的叫着!哼!我比你的死胖子大不了多少!”

    阿蛮切了一声:“我说师父啊,您老人家就别装嫩呢!每天就是打扮成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也改变不了您已经是一百多岁高龄的事实!”

    陆羽手一捏,骰子碎成了粉末,愤愤地道:“那个死胖子呢!他明明是跟我一辈的!偏偏又装纯又装蠢,摸过来勾搭我的徒弟!”

    阿蛮脸一红:“胖子他没有装!”

    陆羽摇摇头,唉声叹气:“还没成亲呢!你就那么护着他?我早跟你说了,姑娘家要矜持!要矜持懂不懂?我们男人都挺贱,死贴上去的,爱理不理!不容易到手的,反而成天巴巴地想着!我说,乖乖徒儿啊,听为师的准没错!先冷他几天!别他胖手招一招,你就屁颠屁颠地凑过去。”

    星芙听了,嘴角不停地抽动。

    陆羽与杜阿蛮,实在是一对太不像师徒的师徒了。

    阿蛮抱着陆羽的撒娇:“师父啊,你老人家说什么呢!我哪有贴上去,明明是死胖子眼巴巴地贴过来,好不好?”

    陆羽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好啦,我让你搬来的东西呢?怎么还不拿出来。”他敲了敲阿蛮的脑袋,对着星芙笑起来,“星芙,你过来,别拘着,我又不是泠宫主。”

    星芙便挨了过去:“师叔,我——”她张了张口,却看见顾仙子翩然而来。

    顾仙子今日穿着藕粉色的衣裙,显得极年轻,只是眉头微微皱着。她一来,朝陆羽师徒略一点头,就道:“星儿,我带你离开这里。”她牵起星芙的手,“我带你先出去。这里不安全。”

    有一股香扑面而来,里头掺杂了一丝的腥味,星芙顿时汗毛倒竖!顾仙子身上总带了些仙家丹药的清香,绝对不会是这个味道,陡然出声:“你不是顾仙子!”

    顾仙子笑得温婉如水,但眼神却极是空洞,手上轻轻一转,一柄绿莹莹的剑闪出,剑带着近千年的仙力,如藤萝一般,丝丝缠绕上来,先是打掉了飞上来的缠水,再甩开了七星剑,不过转瞬之间,就将星芙裹在其中。藤萝之上,白色的小花飞速地点点绽放,而裹在其中的星芙魂魄却快要散架了般。

    陆羽大骇,这是峨眉的杀招,藤萝叠翠,极是厉害,看似轻柔无力,其实十分坚韧,能缠住对方的魂魄将魂魄勒成碎片。他立即出手,祭出法器骰子,拼劲全部的修为,全部击向顾仙子。人命关天,陆羽也顾不得许多了,得先制住了顾仙子,逼着她收招。反正,凭他的修为,全力之下,顾仙子最多受了点伤。大不了来日,他再去请罪。

    阿蛮也祭出了宝剑,攻向顾仙子。

    一击之下,顾仙子果然收了招,一个踉跄,转过身去,背对着星芙。陆羽忙去扶,见顾仙子目光清明起来,放下了心。

    顾仙子一把抓住陆羽的衣襟,用了密语:“泠宫主在蓬华峰,快去!”

    陆羽没有怀疑,立即御剑而出。

    而星芙的魂魄却是受了重创,往身后直直地倒下。阿蛮的注意力全在星芙身上,一个闪身,忙闪到星芙的身侧:“星芙!你怎么样啊?”她慌忙传给星芙灵力。

    星芙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胸前的那一块全部被血染红了。她张了张口:“阿蛮——”她又是剧烈地呕出鲜血,然后往旁边一歪,几乎要昏死过去。

    阿蛮急得直掉眼泪:“怎么办?不能在海牢里待着了!师父,我们别管什么责罚了,赶紧带星芙出去疗伤!”她抬眼,牢中哪还有陆羽的身影,只有顾仙子伏在地上,紧紧地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角蜿蜒地流下血迹。

    顾仙子的眼神里满是焦急与自责,以剑支撑,站了起来:“我中了傀儡术,阿蛮,我们快带着星芙离开这。这里不能待着了。你们放心,泠宫主那里有我。”她凌空送了一颗九转金丹,塞进星芙的口中,“只能暂时稳住星芙的魂魄。我们赶紧去千雪殿,请泠宫主为星芙疗伤。”

    阿蛮立即背起星芙:“我师父呢?”

    顾仙子眉眼间越发急了:“这是我最忧心的一点,陆羽突然离开。”她顿了顿,“也许他去千雪殿请泠宫主了。”她自己给自己喂了一粒药,立了一个结界,“你们快进来,我带你们瞬移至苍梧峰外。”

    海牢的结界极为牢固,强行穿透,几乎是要耗去她大半真元。

    阿蛮忙道:“我们御剑吧!”

    顾仙子摇摇头:“来不及了!”进入海牢,需要过层层关卡,除了有弟子镇守外,还有各种仙术阵法结界,一番下来,就是有顾仙子在,也得小半个时辰。这样的布置,是为海牢安全着想。就是有人里应外合的越狱,也会被拖上一阵子,守卫弟子们可以熬到有救援来。她温柔地瞧一眼星芙,“星儿是他唯一在的徒儿,我就是拼死也会护她周全。你们放心,我扛得住!”

    阿蛮动容。这样一来,顾仙子几百年的修行就白费了。她眼角闪着泪光:“劳烦顾仙子了。”

    刚至苍梧峰下,顾仙子脚就一软,跪在地上。她的真元耗损得太多,脸苍白如纸,满头都是虚汗。她试了几次想要站起来,但是根本就没法用力。她一手支撑在地上,抬起另一只手,施展传音术:“泠宫主,星儿重伤!”

    阿蛮看得一阵揪心,这个时候,顾仙子得坐下来调息,不能再用术法了,否则修为会损得更厉害。她道:“还是我来吧!”

    顾仙子额头上的汗珠细细密密,艰难地一笑,笑容里是满满的温柔:“你别分神,继续给星儿传灵力。泠宫主不仅不在千雪殿,而且怕是在结界中,要不然,我们一到苍梧峰,他就能赶过来。”她咬着朱红色的嘴唇,抬起手,手指翻动,连连施展术法,无数只纸鸢凭空出现,然后飞向四面八方。

    寻踪再加上传音,几乎耗尽了顾仙子残存的修为,她的脸白得可怕,连跪都跪不住,往旁边一栽。然而,她还是倔强地用手撑着,伏在地上,手指不断翻动,继续支撑术法。

    阿蛮又是心痛又是感动。为了泠宫主,顾仙子真是做到了极致。她道:“顾仙子,你还是歇一会儿吧!”

    顾仙子仍然在苦苦挨着:“不能停,这么多纸鸢飞出去,总有一只他能见得到。”她微微抬着头,眼眸里是无限的柔情,发白的唇角上扬,扬起一抹婉约似水的笑,“只要我做,他总能看得到。”

    阿蛮喃喃地道:“顾仙子,您——”

    顾仙子柔婉地笑着:“不要为我担心。我不要紧。只要星儿没事就可以。”她望着隐约在云烟中的苍梧峰,唇边的笑也是云遮雾绕一般,“只要是他想守护,我就去守护,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相思入骨,情深竟至此!

    星芙长长的睫毛闪了闪,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沁了出来。顾仙子的深情,她很感动,但是一想到顾仙子思慕的人是师父,她的心里就不是滋味。明知道这样想是不对的,但是她就是管不住疯长如水草般的情绪。

    要是有一天,师父真跟他们说的那样,娶了顾仙子,可怎么好?

    过来一会儿,泠夙匆匆御剑赶来。顾仙子立即站了起来,满脸愧色:“在海牢里,我中了傀儡术,伤了星芙。”

    在纸鸢上,顾仙子已经提过了。仙门能让她中傀儡术的,不超过十个人。范围倒是进一步缩小了,但是每一个可能的人,在仙门的地位都是举足轻松,没有确凿的证据,等闲动不得。

    好在众位掌教、宫主已经将悲欢离合阵练得娴熟。阵法已经布下,只要那细作敢来,他们就能让他有去无回。

    泠夙朝顾仙子略一点头:“无妨。”他从阿蛮的手里接过星芙,抱在怀中,探了伤势,眉头微微皱起来,“我先带星儿去疗伤。”然后直接飞入千雪宫中。

    顾仙子看着泠夙消失的方向,目光专注而温柔,唇边笑如春山:“有时候,我挺羡慕星儿的。纵使只是他的徒弟,但能留在他的身边都是好的。”她咳嗽几声,咳出了一口血,身形一晃,往旁边倒去。

    阿蛮忙扶住顾仙子,而顾仙子身体的重量几乎全部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差点站不稳:“顾仙子,你怎么……”

    顾仙子一把牢牢地抓住阿蛮的手腕,虚弱地笑着:“别告诉他。我不想他有负担。”她看了阿蛮一眼,缓了几口气,笑如扶风弱柳,“阿蛮,不要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呀!能为他做些什么,我就很高兴了。”

    阿蛮低着头:“顾仙子,您应该告诉泠宫主。你伤得那么重!而且还折损了那么多年的修为!”

    顾仙子笑道:“不要紧的。修仙岁月漫长,伤可以慢慢养,修为也可以慢慢练回来!你扶我回琼华殿吧!”

    琼华殿在千沨群岛北边的灵赟峰顶,每次顾掌教与顾仙子来,都住在那里。阿蛮便扶着顾仙子往那边去。没走两步,顾仙子的脸色骤然一变,“你师父呢?”

    阿蛮也跟着奇怪起来:“对啊!师父没在千雪殿啊?他会去了哪里?”

    仙钟陡然长鸣,蓬华峰那边光芒大作。

    顾仙子神色凝重:“是轩辕鼎的神光!不止如此!还有观尘镜的神光!可轩辕鼎怎么会在蓬华峰?”

    阿蛮脸色也十分茫然。

    顾仙子忙道:“阿蛮,快扶我过去看看。”

    阿蛮犹豫了:“可是,您的伤?”

    顾仙子笑道:“没事的。我不是已经服用了九转金丹吗?可以再撑上一会儿。”

    一只纸鸢如流星般飞到了苍梧峰前,展开,传出顾掌教的声音:“细作已被生擒。请泠宫主回去主持大局。”

    泠夙现身,胜雪的白衣在风中轻轻翻动:“是谁?”

    顾掌教的声音带了几分惋惜:“贵宫首座弟子陆羽。”

    昏迷了数日,星芙模模糊糊醒来,伤口还疼着。她睁开了眼,艰难地起身。屋里悬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珠光柔和,照亮了整个屋子。她心里稍稍安定下来,这里是千雪殿,师父到底手下留情了。

    三丈之外,有一道粉色身影。

    那人转过身,粉色的面纱蒙面,一双桃花眼含着无限的深意,手摇折扇,扇面上是点点桃花,如真花般不断绽放不断地凋零再不断地绽放,红如胭脂,娇艳动人,仿佛永远也开不到尽头。那是一位极年轻的男子。他一抬手,折扇消失,一张琴凭空出现。

    星芙瞪大了眼睛,那是伏羲琴。她才要喊,却发现自己灵气受阻,根本就动弹不得。而那男子却伸出修长的手指,拨弄琴弦。那旋律是极熟悉的,哀怨又缠绵,一声声击在了她的心上。

    星芙的眼神渐渐迷茫,跟着曲子喃喃地唱起来:“目远人怅,伤心悲,魂兮归来,莫相知。哀兮叹兮,勿长相思!”

    再一个恍惚,她眼前的场景陡然一变,似乎置身听雪轩中。天凉如水,月华清淡,她沿着长廊,不断向里走着,转过无数个弯,走到了听雪轩最里面的院子门口。院门虚掩着,走进院中,只见一株古老的桐树花开繁盛,白色花瓣委地,如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清水沿着沟渠,流了进来,绕了花树一圈,又从墙角流了出去。水面上,浮着点点白花。

    小小的庭院,寂寞如无人欣赏的花,弥漫着忧伤的气息。

    一场梦,惊艳在旧时光。

    莫名的缱绻,莫名的绝望,在一瞬间,涌上星芙的心头。鬼使神差地,她抬手作法,一地的花瓣,如雨丝风片,飘洒了半空。花散满天,纷纷落在她身上,化作一套衣裙。

    上衣的料子如水般光滑,轻软细密,白的底色,上面是桐花暗纹,袖口以浅蓝色的丝线勾边,也是绣出桐花的模样。

    长裙却是被撕破了样儿,一条条的如拂水柳枝。身后的数条,染上了血,似乎是有些年岁了,如一朵朵的暗红色花,妖娆而又带着颓废的气息。布条上面还有淡淡的白色痕迹,斑斑点点的,是无声的缱绻,隐约着幽然的暧昧。

    一对小小的铃铛,挂在了星芙的白色腰带上。黄灿灿的颜色,上面雕刻着一圈花纹,却不知是什么花。星芙一动,铃铛叮铃作响,不由地大窘,脸红涨起来——她原来的衣裳全部不见了,上衣不见倒也罢了,还有新的上衣,可是原本的裙子不见,却是件窘事。那条几乎都看不出来是裙子的裙子下,她光洁修长的腿,半遮半掩,若隐若显……

    “星儿!”

    泠夙瞬移而来,面容越发清冷,直接闯入星芙的梦境,口气里是满满的担忧,目光里是隐隐的怒气。

    好一个梦君公子笑,胆敢用昆仑镜来千雪殿,还敢对他的徒弟弹倾心曲!若不是他到的及时,只怕星儿要困在她的梦境里了。

    梦中的星芙眼睛亮了起来:“师父!”

    泠夙环顾四周,松了一口气。公子笑是以琴曲引人入梦,再以梦唤醒深藏在人心底的心魔。心魔越重,那么人就越难从梦中醒来,最后自己被自己的心魔永远困住,任由心魔一步步吞噬元神,然后灰飞烟灭。好在星芙的心魔很轻,而且似乎是不属于她的记忆,只要再给幽若的记忆加一层封印,再让星芙自愿跟他走出来,那就可以破解。但毕竟这是星芙的心魔造就的梦境,她自己若是不愿意出来,没有人能勉强。

    他立即作法,封印,然后道:“星儿怎么会想来这里?”

    星芙一脸茫然:“星儿也不知道。”

    泠夙温和地道:“那随为师回千雪殿,好不好?”

    星芙眉头微蹙:“师父,这里不好吗?星儿是不是以前来过这里,感觉好熟悉。那种感觉,一言两语的也说不清楚。”

    泠夙口气更温和:“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你现在需要跟为师回千雪殿,好好休息。再过一些时日,为师带你去金陵吃梅花糕。”

    星芙眉梢眼角上都是笑意,娇嗔道:“去长安好不好?去长安看花灯。”话说出口,她怔住了,过了一小会儿,才喃喃地道:“花市灯如昼,夜如墨,人如初。”

    梦中的晚风幽咽在树梢,桐花缤纷如情丝,而无数花灯凭空出现,悬浮在了半空中。而空中烟花绽放,璀璨了墨色的天幕。星芙抬起头,看着花灯,神色越发迷茫了。

    泠夙心中暗叫不好,这是星芙的梦。除了他,在梦中,出现的所有东西都是星芙想出来的。目前她想到这些还没有什么,若是想到了妖魔围攻她,可就麻烦了。他不能去攻击,因为攻击星芙梦中的任何东西,就是攻击星芙的元神!为今之计,他必须尽快让星芙自愿随他走出来!

    泠夙拉起星芙的手,温和地道:“为师陪你去长安看花灯。随为师回去好不好?”他朝她笑起来,温柔的笑容里是些许的宠溺。

    星芙高高兴兴地道:“好!”

    泠夙这才松了一口气,再次作法,正要带走星芙,然而很快,他的眉头微蹙,十丈之外粉色身影在半空中抚琴,修长的手指轻拨,弹的正是倾心曲。

    梦君公子笑!他才一出手,骤然想起来,这是在星芙的梦中,忙收了手!即便公子笑是真的,他也不能在这里动手,投鼠忌器,万一伤了梦里的东西,那就是伤了星芙的元神!而星芙的身体不能再折腾了!

    只要没有心魔,就不用惧怕倾心曲!

    泠夙温柔地道:“星儿,我们先回去!”他低下头,微愣。自己牵着的分明是幽若。一样的装束,但是神色却是两个人。

    这是……梦中梦!

    公子笑是以星芙的梦为饵,引他前来。再在星芙的梦中弹奏倾心曲,是要将他困在星芙的梦中。

    两重梦境,是假似真。

    泠夙看着百媚横生的幽若,面色如雪,原来,他也有心魔,记挂了百年的幽若小徒弟就是他的心魔!

    幽若眼波如滴,瓠犀微露,玉足芊芊,脚指头轻轻地挠着地,半是纯真半是妩媚:“师父,你喜欢我。”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泠夙心头一慌,忙镇静下来,立即出招,打散了梦中幽若的身影。他再睁开眼,只见星芙眨了眨眼睛:“师父,你的心口疼吗?”

    泠夙的手原先放在心口处,闻言缓缓地放了下来,压下口中的血腥味:“无事。我们走吧!”

    心魔,有心才会魔怔。他凌厉出招,破梦而出,伤的不仅是幽若的幻影,更是伤了自己的元神!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而那个敌人还是自己!他在心底苦笑,修仙之人不能有心结,更不能让心结积在心底成了心魔。成仙多年,他一直风轻云淡,自诩看透三千红尘,却不想还是有了参悟不透的心魔。果然是渡人容易渡己难啊!

    星芙答应了一声,只觉眼前景物全部坍塌,然后自己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泠夙从星芙的梦里出来,凌空将她送回床榻。再抬手,被子迅速地盖住星芙,薄如纱的帐子放了下来。

    隔着帐子,星芙的身影朦胧了许多。他看着再次陷入昏睡中的徒弟,眉宇间多了一份隐忧。

    只要公子笑昆仑镜在手,无论是重重守卫的海牢,还是他设了重重结界的千雪殿,都不是绝对的安全。要是魔宫再利用星儿可怎么好!他不可能寸步不离地带着星儿!

    方才星儿在梦境里似乎使用了前世所学的仙术,而这一点,更让他担忧,要是星儿真的把前世全部想起来,他该怎么面对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泠夙想起了小徒弟在梦中衣衫不整的样子,破成柳条的长裙遮不住她的长腿,而一双芊芊玉足露了出来,脚指头轻轻地动着……而他梦里的幽若更是……

    前世的幽若曼姿,今生的星芙的倩影奇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像是有羽毛轻轻挠着泠夙的心,一贯淡然的脸上莫名地多了一分热度,一瞬之后,泠夙骇然!抚着胸口,他怔怔地看着安眠的星芙,倒退了一大步。

    那是他的徒弟!

    他是她的师父!

    他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念头!怎么可以!

    喉头一甜,泠夙吐了一口血。他低头看着那一点血迹,脑中一片空白。过了片刻,他醒过神来,立即作法抹去痕迹,再抬头看一眼星芙,落荒而逃。回到寝室,他施展术法,手上立即多了茶碗。连喝三碗凉茶,他总算恢复了平日的淡漠。

    夜深沉,苍梧峰外,有传音纸鸢在盘旋。泠夙解开结界,纸鸢便飞了进来,展开,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泠宫主,深夜到访,实在不该,但白天人多嘴杂,若水不方便开口,但此事非同小可,埋在若水心底有几日了。是有关陆羽的,也是有关……小若的。”

    泠夙将茶碗缓缓地搁在桌子上,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正殿。

    顾仙子白衣袅娜,翩然飞进正殿,见到泠夙,行了一礼:“泠宫主。”

    泠夙点点头,神色淡淡的,径直走到上座,坐下,口气客气:“顾仙子,何事?”

    顾仙子柳眉蹙起,带了三分的愁色,眼睛里水汪汪的,声音哀婉动人:“泠宫主,虽然您刚下了令……不过,若水还是要说!若水以为,仙门误会了陆羽,正如当年仙门误会了小若!”

    泠夙不置可否。

    顾仙子上前,口气带了几分急切:“泠宫主,请您细想,若陆羽真是情魔王,那他为什么非要把轩辕鼎带在身上,让人当场搜出来?而且在众人面前,若水也说了,在海牢时,陆羽没有半分不妥,若不是他及时拦住若水,星儿早就……陆羽这件事处处都是疑点,得斟酌一下吧!还有当年小若的事也一样。小若是个善良的孩子,承蒙您教导多年,怎会突然是非不分,嫁给魔帝?这其中——”

    泠夙悬空递给顾仙子一个瓶子:“这是固元丹。对养伤有利。上次的事,谢谢。”

    顾仙子眼眸熠熠生光,惊喜:“你都知道了?”她低下头,脸上飞霞一片,“星儿好一点了吗?”

    要瞧不出顾仙子的心思,泠夙这千年就白活了。他避开顾仙子的目光,淡淡地道:“好些了。你毋须担心修为的事,万年雪莲旁有玉扇石斛,我去采来给你。”玉扇石斛在鬼堇隧道里,千年一株,食之可得千年修为,这样一来,欠下的人情,他就还上了。

    顾仙子脸色微白:“不用了。那里太危险了。”

    泠夙站起身:“无妨。顾仙子,若无其他事……”

    “小若是有苦衷的!”顾仙子突然大声,打断了泠夙的话。目光微动,她低下头去,涨红了脸,柔声道:“若水失礼。其实,其实……在小若嫁给魔帝后,若水曾经单独见过她。”

    泠夙驻足,侧脸。

    顾仙子再上前一步:“泠宫主还记得若水曾在百年前,突然失踪过一次么?当年,若水被九尾玄狐抓了去,献给魔帝。若不是小若在旁,出言相劝,若水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后来,小若还送若水离开魔宫,在言语之间,她告诉若水……”

    顾仙子说到这里,停住,抬眼,看着泠夙,美目里水光潋滟。

    泠夙转过身,以目示意她往下说。

    顾仙子眼角隐隐含泪:“泠宫主,小若……她……小若……小若……”哽咽着,她以袖拭泪,再也说不下去。

    泠夙问:“小若?”

    “师父!”星芙扶着门框,呆了。

    师父与顾仙子站得极近,就像两片云重叠在了一起。而那一声“小若”,更像一根银针直插星芙的心底。

    原来,师父与顾仙子关系真的很好很好啊,好到师父会撤去结界,只为了等待深夜来访的顾仙子,好到师父会凝视着她,轻轻地唤一声“小若”!

    顾仙子转过身,讶然,微笑:“星儿,你怎么来了?”

    泠夙看着星芙。

    顾仙子翩然来到星芙的身边,扶起她的手:“星儿,好些么?脸色怎么还这么差!上回给你带的点心好吃吗?要不要我再给你做一些。”

    星芙身形不稳,扯起一个笑:“不用了,多谢顾仙子的关心。”她抿了抿嘴,上前拜了拜泠夙:“师父,星儿刚刚——”

    有外人在,泠夙不便多说,只是以目示意星芙退下。

    星芙托着病体,急急忙忙地赶来想说粉衣人的事,却不想就这样被师父赶走。长长的睫毛低垂,遮住水光微漾的目光,她再拜了拜,恭恭敬敬地退下。

    顾仙子目光闪烁,微微叹了一口气:“泠宫主,星儿……这孩子。请您无论如何都不要责罚了。仙门不能再有冤案了。一个小若,再一个陆羽……已经够了!什么证据确凿,什么人赃俱获!泠宫主您会信么?您也不信吧,要不然,也不会只把陆羽关起来了。只是明掌教、慕容宫主他们还要步步紧逼!”

    泠夙神色平静。

    仙门有时候不需要真相,疑者从罪,想法设法把危险掐灭在萌芽之中。纵使他们知道陆羽之事存疑,也会下狠手,宁可错杀也不会错放,为的就是维护仙道长存。况且,仙门里门派林立,各有各的立场,未必有面上那般和气!

    顾仙子抬起脸,美目盈盈,流转着波光:“小若……”侧脸,泪珠儿簌簌地下落,“小若——我……”几番欲说,但是到了最后,顾仙子却是住了口,转过身去,背对着泠夙,长长地叹息一声,“泠宫主,逝者已逝……唉,还请您多多怜惜星儿。”

    泠夙没有动,神色淡漠。

    顾仙子侧脸,伸出如葱根般的手抚了抚脸颊,微微叹息,再从袖子里,取出一支拆成两股的朝阳五凤挂珠钗,转身,递给泠夙,泪眼婆娑。

    泠夙一眼认出,这是幽若的头饰。在幽若做了魔后,她总是遍身华贵,轻纱紫衣,满头珠翠。她的发髻上,总是插着这支朝阳五凤挂珠钗,金光灿灿的,极是耀眼;垂下的珍珠流苏,摇曳不定,摇出妖娆的风情。

    这支金钗,是幽若托顾仙子转交给他的么?

    分钗,寓意鸳鸯恩断义绝。

    到最后,他杀了她,的确是恩断义绝!可他们到底是师徒!

    顾仙子觑了泠夙一眼,小心地道:“分钗破镜,残云剩雨,意思有些过了。想必小若只是打个比方吧!仙门当年,多少应该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泠夙的指尖触到冰凉的金钗,神色淡淡:“仙子多虑。”

    顾仙子微微一滞,继而福了一礼:“泠宫主,希望是若水多虑了,那我走了。”说完,她飘然而去。

    泠夙恍若未闻,手中的金钗成了金粉,从他的指间,纷纷漏了下来。

    凌久峰顶的宝华殿的深处,珠光明亮,崔掌教与慕容宫主一边对弈,一边闲话。

    崔掌教执黑,慢条斯理地落下一子,才端起茶盏,轻轻地啜了口茶,然后不紧不慢地将茶盏放在一侧,看了对座的慕容宫主,高深莫测地笑笑。

    慕容宫主脸色镇静,手里玩了半天的白子,始终没有落下,最后释然地一笑,将白子投回到棋笥里,坦然认输,笑道:“崔掌教高招,老夫佩服佩服!”

    崔掌教笑道:“哪里哪里,是慕容宫主相让。”他迟疑了一下,又缓缓地道,“陆羽的事,慕容宫主——”

    慕容宫主顿时收住了笑,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叹了一口气:“如今魔宫由明转暗,真不好对付!好在情魔王被揪了出来,轩辕鼎回归嵩山派。我等可以松一口气了。相信千沨宫会严审细作,给仙门一个满意的交代。”他唉声叹气,“泠宫主也是晦气,收的徒弟,一个两个都有问题。现在连一派的首座弟子……”他摇了摇头。

    崔掌教难得没用术法,以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棋盘空白处迅速地写了一个字,然后,看着慕容宫主的眼睛,笑得意味深长:“慕容宫主您老,其实心里也明白吧。”

    慕容宫主握着剑柄的手,紧紧地攥起,然后才缓缓地松开,皱着眉头:“崔掌教切莫乱想!”再闲聊了几句,他才站起身,“今日承蒙崔掌教款待,真是叨扰了,先告辞。”

    崔掌教也不再多言,站起来,客气地将慕容宫主送出殿门。

    巨大的紫檀屏风后,顾掌教踱步出来。他看着崔掌教走近,眼里精光闪烁,问:“夕岚山那边有什么消息?”

    崔掌教恭敬地弯腰道:“没什么特别的,只说枫宫主旧伤发作,闭关修养。”他看一眼顾掌教,陪着笑:“这位枫宫主,旧伤发作的还真是时候。”

    顾掌教看着崔掌教,只是一笑,捻起慕容宫主丢进棋笥的那颗白子,看似随意地往棋盘上一放,然后抬起眼,看着崔掌教,笑容满面。

    这盘棋,原本是慕容宫主输的,但是让顾掌教这一落子,竟是起死回生。

    崔掌教忙笑道:“顾掌教真是高招。”话才出口,崔掌教就领悟过来,只看着顾掌教,眼神惊疑不定。

    顾掌教拍拍崔掌教的肩,微笑着离去。

    确定顾掌教离开后,崔掌教侧坐在椅子上,伸出手,一个子一个子地收拾棋盘:“顾仙子听了半天,有何高见?”

    顾仙子一直隐身在一旁。她现身,笑道:“掌教了然于胸,何必问若水。”

    崔掌教直起腰,不再是在顾掌教面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他看着顾仙子,举起一枚黑色棋子晃了晃,眼里精光四溢:“顾掌教都想不到吧。”

    顾仙子走过去,随手抓起一把白子玩弄了一会儿,然后摊开手,让白子自指缝间漏回到棋笥里。她低着眉,顺着眼,温婉地道:“这里到底是千沨宫。只可惜陆羽了。一块璞玉雕琢之后便可成器,但却被……莲妩心眼太小,千沨宫自泠宫主后只怕后继无人了。”

    崔掌教似笑非笑:“顾仙子心疼了?”

    顾仙子抬起脸,温柔地道:“仙门从不缺冤案。但情魔王到底没有抓住。”

    崔掌教抬手,棋盘瞬间消失:“吴仙尊不是说了,情魔王可能有两人。再说了,魔宫气焰嚣张,仙门弟子人心惶惶,情魔王的落网,正好可以定一定人心。而这些,也是各大门派的掌教们乐意看到的。毕竟——”他笑得意味深长,“仙门第一大门派的位置,千沨宫坐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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