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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心有所念离安东
书名：狐如不爱 作者：宝兄荒陌 更新时间：2016-12-13 00:06 字数：4345
已是春末，安东城内却不减热闹，卖花女篮中的时令花正是开得最艳的时候，却艳不过少女脸上最质朴的笑容。
一行三人走在路上，卫忆风换了一身男装，锦白的绸缎，绣着修竹挺立，长长的青丝束起，更衬她眉眼间的英气。而颜又暮换了一身清浅的蓝，蓝得如同一汪清水般清亮动人，长发被梳作简单的发髻，发髻间有几颗圆润的珍珠，如同鱼儿戏水般俏丽。她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笑意妍妍地指着一旁摊位上的小玩意儿，卫忆风也随之一笑，拉着她走了过去。而两人身后的寻画，也脱去了水红色的丫鬟装扮，换做了清淡的粉，一如林中深处某枝压满粉云的桃枝。她手中也拿着糖葫芦，瞧见前面两人走开，忙急急跟过去，唤道：“公子小姐，等等我！”
待她拨开人群走到颜又暮的身旁，颜又暮早就拿起一支缀了淡粉珍珠的银簪压在她发髻上，左右看了看，又挑起她的下巴：“姑娘长得貌美如花，公子我又有文武才华，姑娘你云英未嫁，可否与在下，共那白首韶华？”
寻画红了红脸：“小姐少拿我取笑。”说着取下了那支银簪要放回去，却被卫忆风挡了挡：“我看挺好的。寻画，收下吧，就当又暮为你将来添的嫁妆。”
“公子也和小姐一道取笑寻画……寻画……寻画……寻画再不理你们了。”寻画说着便转身向外跑走淹没在人群里。
“看吧忆风，你将人气走了吧，还不去寻？”颜又暮笑嘻嘻地举起一条银质手链，往自己手上试了试。那手链不过寻常样式，做工略微粗糙，只看得出大抵是好几朵攒在一起的花，开得平凡而灿烂。
“明明是你将她气走了，却来赖我。”卫忆风瞧见她喜欢，便连带着那支银簪一道付了银子，这才转身，“你这一路上可是将这丫头气的不轻，回去可要拿桃花糕来哄才是。”
“也好。忆风你也是帮凶，就罚你买桃花糕，罚我送去可好？”颜又暮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那甜腻的香气里包裹着倒牙的酸，和在一起却是最诱人的美味。
“鬼机灵的丫头。”卫忆风点点她的额头，笑了。颜又暮心中却微酸，也迎着她笑了笑。却只听见熟悉的唤声：“公子……小姐……快过来……”
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寻着那声音的源头拨开人群，却看见那小丫头好像什么都忘了似的，兴奋地扯着卫忆风的衣袖，叫道：“公子公子，我们去那里看看，那里好像新开了一家店，也不知是卖什么的，竟围了那么多人。”
“好啊好啊，快走吧。”卫忆风还未答话，颜又暮就已兴奋地嚷起来，拉着寻画就迈开了步子。
前面果然挤挤攘攘全是人，颜又暮拉着寻画左穿右穿，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却见那开张的是间酒楼，看起来平淡无奇，用的木材却全是上好的梨花木。细细看去，上面的雕花刻画之精细，令人叹为观止。
招牌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却叫做“一骑尘”，笔走游龙之间，金戈铁马的肃杀气息扑面而来。到了尘字时，却忽转妩媚，如三月杨柳间莺啼燕叹。不觉突兀，却更是风情无限。
门口倚着一名女子，青丝轻绾，鬓角有意无意的一缕随风而起，更添风情。淡紫烟拢的轻纱，微露莹白如玉的肌肤，体如山岳，起伏之间引人遐思。而最勾人魂魄的，却是那双眼，魅惑如丝，缕缕牵扯着人心本欲，叫人一望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随来的卫忆风却微微皱眉，她嗅见了淡淡的妖气，转瞬即逝，不知隐在了人群哪处。如果不是离开，便是察觉了她的敌意而敛起了妖气。若是如此，这只妖的道行便不可小觑。
“多谢大家今日来为幽奴捧场。”女子开口，声音淡如烟尘，却令人心脏一颤，仿佛血脉之中的欲望都开始蠢蠢欲动，摩擦着难耐的痒。
“今日便让幽奴做东，各位赏幽奴薄面，里面饮一杯薄酒如何？”幽奴微微一笑，便如万花齐绽，令人移不开眼去。
卫忆风拉住一脸兴奋的寻画，问道：“又暮呢？”
寻画这才四处一看，哪里还有颜又暮的影子。她额上沁出薄汗：“小……公子，小姐不见了，怎么办？”
“你在这门口候着，仔细瞧着，我进去找找。”卫忆风眉一皱，丢下这句话便随着人群走进了一骑尘。
楼下大堂里已经挤满了人，卫忆风不停地拨开眼前的人，大声喊着：“又暮！又暮！”她的声音却在嘈杂的人声中被冲散分解，哪里达得到颜又暮的耳朵里？
而此时，二楼最角落的雅阁里，对坐着两人，一人是方才门口的幽奴，另一人，赫然便是卫忆风遍寻不着的颜又暮。
“幽奴姐姐，你能带我去千越山吗？”颜又暮眉眼间掩饰不住的焦急，眼中几乎落下泪来。
“小暮乖，幽奴姐姐现在暂时不能离开这里。不过，幽奴姐姐能让别人带你去。”幽奴伸手捏捏她的脸，“好了好了别哭啊，那个妖孽，怎么可能这么快出事？或许你去的时候，他正在千越山喝酒呢。”
“谢谢幽奴姐姐……我只是有些担心，他们说抓住他的时候他受了重伤……我怕我去晚了，真的出了什么事就……”颜又暮垂下眼，指尖微微抖着。
“主上。”
那声音很凉，凉得如同千年井水浸入心脏，慢慢冷却呼吸和表情。颜又暮抬起头，那是个少年模样的人，眉眼冷冽如冰刀，带着刚出鞘的嗜血的锋芒。那样的冷却不同于千山绝，千山绝的冷更似心死，而他的冷，是杀人的刀刃的冰凉。
“保护小暮到千越山，若是她出了事，你便不用回来了。”幽奴的声音依旧婉转妩媚，却令人心生寒意，那是执权者的威严。
“是。”少年的话依旧简短，却自始自终都没有过任何质疑和情绪。
而好不容易挤上二楼的卫忆风，抢了小二的盘子，一间一间地撞开雅阁的木门，扫视一番，然后说：“对不起，这不是你们要的菜。”
一时间二楼雅阁鸡飞狗跳。
最后闯开最靠里面的一间雅阁，幽奴手执茶盏，垂眸，并无丝毫惊异。一旁的丫鬟却将剑一横，将卫忆风挡在了外面。
“又暮呢？颜又暮呢？”卫忆风扫视一圈，眉一皱，怒火上翻，反手抽出长剑，一剑逼开了丫鬟，顺势便横在了幽奴的脖颈上，泛着幽幽冷光。
幽奴并无丝毫慌乱，微微低头，抿了口茶盏中微冷的碧螺春，那长剑在她如玉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如同瓷器裂开般触目惊心。
放下茶盏，幽奴才开口，依旧是清淡的语气：“姑娘擅自扰乱幽奴的酒楼，又对幽奴刀剑相向，这恐怕于理不合吧。”
卫忆风握剑的手松了松：“我只是来找人，找到了自然便会离开。”
“若是找不到呢？”幽奴盈盈一笑，目若秋水，说出的话却寸厘不让，“姑娘是否要让幽奴抵命？”
“忆风失礼了。”卫忆风收剑入鞘，握拳一礼。
“无事。”幽奴袖轻挥，“小宴，送忆风姑娘。”
“姑娘请。”刚刚执剑的丫鬟将手一伸，便将卫忆风引出了雅阁。
而此时，颜又暮与那少年，已在安东城城门处。
少年背着包袱，面无表情，敛去了一身杀气，在常人看来，便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而一旁的颜又暮，褪去了孩童的伪装，一袭白衣，裙裾如云，青丝懒懒束在脑后，简单至极的装扮。那双紫瞳被法术掩去，换做了夜色般的清澈透亮，似乎闪着幽暗的星光。
守城的士兵仔细查看了通行令，又抬头狐疑地看着两人：“你们是兄妹？”
“是。”颜又暮拉拉少年的袖子，示意他靠近些，又朝着那士兵笑笑。那士兵一愣，目光微微涣散了些，将通行令递还给她：“可以走了。”
颜又暮接过，揣进怀中，又拉着少年向前走去。少年衣袖一抖，将她的手震开，她也不在意，又扯着他的袖子：“喂，你说，我们该朝哪里走？”
少年微微有些不耐，伸手指了指偏南的一条岔路，顺便扯回了自己的袖子。颜又暮却又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那走吧，时间不多了。早点到你也早点回啊。”
少年念诀，瞬间便消失不见。
“喂喂！不是那么想回来吧！”颜又暮却笑了笑，伸手按了按心口，那里悬着一颗珠子，是从前那个破月亮寻遍了许多地方才寻来的凝碧珠，能长时间掩住妖气不被察觉。破月亮说，世间只有两颗，其中一颗，便挂在她的脖子上。他说，她法力太低微，太容易被修行之人察觉，于是就给了她这颗珠子。她还记得当时自己说，每一次偷溜去人间都有他在身边，怎么可能要用上这样的东西？他却说……他说，若是他不在，没人保护她，有了这颗珠子，至少她能保住性命。当时她还笑言，怎么可能他不在呢？可如今……
破月亮……等我……
卫家庄陷入从未有过的压抑之中。所有人都不敢太过靠近十里苑，生怕稍一靠近便被殃及。
暮春的风已渐暖，带着残破的花香，划过女孩的颊畔。她低着头，脸上干透的泪痕狼狈至极，跪在青石板上的双腿已麻木，却不敢用最简单的法术来减轻自己的痛楚。她知道，里面那个收养她维护她五年之久的人，心里比她更加难受。自己不能做些旁的什么，就让自己陪着她痛也好。
一双绣鞋毫无怜惜地踩上她散落的裙裾，然后若无其事地叩了叩门。叩门声在空寂的房间里显得突兀，久久，里面才传来声音：“有消息了吗？”
“是我，卫嫣然。”卫嫣然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角度，声音轻曼，“听说妹妹几日颗米未进，做姐姐的当然要来看看。”
里面又沉寂了许久，像是在思考什么。“不劳二姐费心，忆风自知分寸。”卫忆风的声音自屋内传出，几分空洞中带着冷寂，倒是听不出什么情绪了。
“哼，若是知晓分寸，就不会在大哥离开的时候遣走善卿去找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了。”卫嫣然眉头一挑，声音放轻了些，却隐隐有些怒意。
“忆风……还轮不上二姐来管教。”卫忆风的声音也很轻，却异常清晰，甚至带些笑意，一道淡蓝的微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透过窗户落在卫嫣然身上，卫嫣然不由得一颤，再想说话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出不了声，恼羞成怒之下一掌劈在面前的木门上，看似脆弱的木门却纹丝不动。
“二姐还是走吧，再不走可就不是失语咒这么简单了。”卫忆风的声音依旧听起来遥不可及，但这样的威胁还是令卫嫣然恼恨地跺跺脚，离开了。
许久，卫忆风放下手中那支银簪，开口道：“寻画，弄些吃的来，我饿了。”
深林，阳光稀稀落落地洒在地上，明明暗暗的绿被风吹动，交互低语。一黑一白两条影子如风一般闪过，带起一阵微尘，在光影中飞舞。
忽然，白影停了下来，摇身一变化作一个白衣女子，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等……等一下…….喂！”
女子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声音因为急促呼吸而破碎。那黑影却仿若真的没听见，转眼在前面消失。
“真没良心……”女子捶捶胸口，休息了会儿，终于呼吸和缓了些，垂眸，糟糕了，连日赶路法力透支，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可是……
“你说谁？”
那声音很冷，冷得她一哆嗦。她抬起眼，谄笑着：“没没没，说我自己呢。”
黑衣的少年也并不计较，手上捧着一片莲叶，细嫩的莲纹诱人的浅绿，里面盛着清水。将莲叶递给女子后，他又从怀中拿出几个果子放在她身旁，然后坐的远远的，开始修炼。
“果然还是饿了啊，哈哈哈。”女子一口气喝光水，又拿起果子啃起来，果子清香微有苦味，她三两口便吞下一个。
“吃过连云果后须修炼十二个时辰才能吸收。我就守在你旁边。”
少年话音一落便抿紧嘴唇，仿佛刚刚的话并不是出自他口。
“连云果？”
女子顾不得惊诧他突然说了这么长一句话。在从前阿千的书上，她看到过，连云果生长在云树上，传说中云树很高，高耸入云，因而得名。而连云果却只生长在云树的尖端，是补充元气最有用的药材。
“你若是再问，便赶不上明日出发了。”
黑衣少年闭上眼睛，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女子本还想说什么，被这么一堵，只好闭上眼睛，摒除杂念。
黑衣少年缓缓睁开眼睛，转头看了她一眼，阳光轻缓，落在她的长睫，颤巍巍如同新生的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