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舍不得放开你,即使前方是深渊,一步踏入便万劫不复。我不怕上天入地,不怕世人眼光,唯独只怕,你让我放开。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我无穷尽的力量所在。
燕子镇,东风客栈。
“哎呀老头子,终于找到这里了。”
一名女子却是身着男子打扮,一袭青衫,眉目秀丽却有些煞气隐隐现出,扑面而来,一如金戈铁马般。
一旁的男子一脸微笑一如春风,眉目温柔顾盼生情:“是啊,终于找到了。”
说着刚要推开房间门,却被阻了一下。
“咦。”男子偏过头,旁边立着的人一袭红袍,长发松松系在脑后,唇角勾起一丝笑意,眉眼三分清秀七分却是妖冶,如同花开荼蘼。可那目光分明是冷的,虽然不甚明显可他还是察觉到那其中的不善之意。
“喂,小子,什么意思?”女子却抢先冲了上来,一脸嚣张模样。
“二位,这房间有主了。”破月霜声音依旧妖媚慵懒,却是寸步不让。
“这房间住着的人,可是名唤花云起?”男子在一旁开口道,依旧笑得温和有礼,顺手将那女子拉了回来。
“朝哥哥?云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那声音雀跃清脆,一听便知晓,正是颜又暮。
“木头,你认识他们?”破月霜见颜又暮奔过来,微微扶了扶她,避免她过于激动摔在地上。
“是啊,他们是小起侄子的爹娘,若不是他们,小起侄子就不会带我上千越山,我也就不能找到你了。”颜又暮认真对破月霜解释说,然后又转问道,“朝哥哥,云姐姐,你们是来找小起侄子的?”
“是啊,我们在云起身上施了同命咒,感应到他有危险,一路追踪而来,却没料到他与你们在一起。”花今朝却是叹了口气,“不知他如今怎么了?”
“他如今……”颜又暮颇有些为难地皱起眉,“你们还是自己瞧瞧吧。”
颜又暮抬眼看着破月霜,目光楚楚。破月霜叹了口气,一挥手,那扇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断云依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花今朝却朝着破月霜笑了笑,才抬步进了门。
“臭小子……”断云依一见躺在榻上的人便红了眼睛,刚刚气势汹汹地叫出前三个字,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
身后一双手环住她的肩,让她倚在怀里。她转过脸,埋在他胸膛,肩膀微微抽动着。她其实,从来都没有那么强悍的。他知道,于是总是在她身后。
花今朝见此却只能暗暗叹气,这十余年来,这个小子鸡飞狗跳地蹦跶了他们的一整个生活,哪有过现在这种模样?即使是见惯风雨,即使这个小子与他们根本没有血缘,甚至,在他们漫长的生命里,不过是十几年的记忆的存在。
人哪,还真是奇怪。不过短短十几年而已,为什么记忆能够那么深刻而永恒?
“朝哥哥,我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却不知道错出在哪里。”颜又暮见他们如此伤怀,心下愧疚,声音也放轻了,“他虽是下意识里不肯醒来,却依旧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或者,是毒。”
花今朝一手搂着断云依,一手拉过那只瘦到青筋尽现的手,翻过手腕,探脉片刻,才道:“丫头,你说对了,是毒没错。”
颜又暮闻言也探过头来:“真的么?如何能解?”
“解不了。”花今朝目光一黯,往日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而且照此看来,我只能为他续命七日。”
“七日?”颜又暮一怔,“不可能的……小起侄子,怎么可能就这么……”
“生死有命,无力回天。”花今朝拍拍断云依的肩膀,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随后他将断云依抱起来:“我先送娘子去休息,她怕是承受不住……待我平复一下,便来为他续命。”
颜又暮眼见花今朝走到门口,脚步沉重,忍不住开口道:“朝哥哥,真的没有办法吗?”
花今朝顿了顿,道:“若是有……罢了,有你这朋友为他担心,也算是聊以安慰了。”语罢,却是径直离开。
若是,若是她没有让小起侄子带她上山就好了,若是她没有让小起侄子带她进山洞就好了,若是她性子不那么急躁,随小起侄子呆在一起,就好了。可是现在一切都发生了,她,又该怎么办才好?
她垂下眼睑,手指无意识地绞动着衣角。
“若是你没有做这一切,我也没有办法活着出来。”破月霜的声音依旧魅惑,一如细雨微微浸润着她的心,“所以你要是质疑这一切,便是觉得你去救我的行动错了,便是觉得,我活着出来是错了。”
“我,我从未这样想过,可是……如今这祸是我惹下的,我却负不了责,要眼睁睁看着旁人替我送命么?”颜又暮抬眼,墨色眸子满是泪水。
“傻木头,现在啊,与其伤心,不如想法子补救。”破月霜揉揉她的脑袋,笑得几分宠溺。
“什么?你是说……”颜又暮猛地抬起头,脸上泪水都忘了擦,一下子滴落下来,却掩不了她眼里亮起来的光。
“我是说,我知道有法子能救那小子。”破月霜伸手小心地替她拭去泪水,目光深深望进她的眼里,“有我呢,木头,别伤心了,好吗?”
颜又暮怔了怔,随后破涕为笑,狠狠点了点头。
“又哭又笑,不知羞。”破月霜见她终是开心起来,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好了,好好休息吧,我也先回去了。”
破月霜转身,却突然被抱住,措手不及。
颜又暮将脸埋在他背上,紧紧环着他的腰。
“月亮,我不要你涉险。可是…….我知道我不够强。月亮,等我,等我强大了,我要保护你。”
那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和鼻音,却是她那一生,最重要的承诺。她看见了他重伤未愈之下去救自己,去闯千越山,去救自己想要救的人。终有一天,她要变得无比强大,去保护她最重要的人。
破月霜低眸,目光落在那双白净如玉的手上,久久,并不回答。没有人看到他的表情,没有人知道他,那一刻,想了什么。
唯有窗外月光,千百年如一日,静静落在紧紧相依的人身上。
千越山,乾坤殿。
“师弟,事到如今,你还要与师兄说谎吗?”莫言忧将酒杯重重一搁,哼了一声。
“师兄,说到底,你一直都未相信我,我又何必解释?”莫去愁目光却很平静,声音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
“那祖上传下的蛟珠,向来是交予你保管的,你如今又不肯将那蛟珠公之于众,如何能服众?”莫言忧目光狠戾,想起师父在世时的种种不公之举,更是愤恨难言,却并未表现在面上。
“师兄一定要见那蛟珠才肯相信师弟的清白?”莫去愁换了自称,像是刻意强调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掌教与弟子,而是师兄弟,从小到大,情同手足。
“如此最好。”莫言忧见他语气有所松动,心下松了一口气。
“那便,随我来。”莫去愁目光中却是几分心寒。起身向前,脚步坚定。
莫言忧见状,自是起身,紧随其后。
“师兄,这蛟珠的来历你可清楚?”莫去愁颔首应了几名弟子的礼,缓缓开口,却并不回头。
“自是清楚的。”莫言忧皱眉,不知他此时提这事有何含义,“蛟珠虽名为蛟,却并不产自蛟,而是五百年前力战而亡的龙族之王精魄。龙族本是最接近仙的族类,其精魄自然也非凡品。因此这蛟珠仙族只是交了千越山保管而已,并设下封印,只有代代掌教才有权解除。”
“师兄说的,便是如此了。”莫去愁点点头,“那师兄可知道这精魄有何效用?”
“起死人,肉白骨?”见莫去愁摇头,莫言忧只得道,“旁的,我也不知晓。”
“这精魄,听说是一件神物,起死人,肉白骨只是普遍的说法,最重要的是,听说它能助人成仙。”莫去愁目光中透出森冷笑意,“于是那寂蓝才如此觊觎,天下谁人不贪心?”师兄你,不也如此么?
“此话当真?”莫言忧一下子变了眼神,那目光中掩不住的狂热让莫去愁眼熟无比。莫去愁目光幽深,却是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师兄见过便知。请。”
不知何时竟到了后山禁地,落霞谷。那谷中原本是有一座小小的院落,青砖乌瓦,普通至极。莫去愁到了那院落前,也不叩门,只持剑念咒。奇怪的是,咒语落处,景色皆是缓缓波动如水,眨眼间那院落已不见,眼前的,却是一座大殿。大殿古朴至极,墙砖斑驳,屋瓦破旧,匾额上三个大字“源清殿”,原先的辉煌已不再,字迹也有些辨认不清。
莫言忧见状,一步踏进殿内。
而他身后的莫去愁,也笑了笑,目光却沉沉如雾,望了望那块摇摇欲坠的匾额,随之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