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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三章 年年岁岁花相似（三）
书名：狐如不爱 作者：宝兄荒陌 更新时间：2016-12-13 00:06 字数：3000
我吞下的谎言尖利刺喉，狠狠扎破了我嘴角的微笑，伤至肺腑。嘴里舌尖却是甜的，温热的血液从伤口涌出，将我湮灭。
千越山。
铺天盖地的白，隐隐飘着悲戚的歌谣，像是离别，却又胜似离别。
近处瞧时，却是一行浩浩荡荡数千人，均是麻衣孝带，白得悲切的斗篷盖在头上，遮住了面目，打头的却是千越掌教，以及莫去愁莫真人，安儿手中抓着一大把纸钱，扑啦啦撒起来，映着那歌谣，却是令人心头一颤。
队伍中，一个身材略微矮小的人忍不住偏头，露出光洁的皮肤与柔软下颚：“喂，月亮，你的障眼法真有效，那莫真人那么厉害，居然都没看出来。”
旁边的人却没有动作，只是声音放轻，别有一番妖娆：“嘘，别说话。今日一过，那小子便与这里没有瓜葛了。所以今日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那开始说话的人闻言便又伸手扯了扯斗篷，将面目完全遮住了。
只是，怎么可能平静呢？他唇角勾起一丝笑，笑意妖娆而冰凉，一如霜花消融前的温度。
“阿弥陀佛，请暂且住步。”
那声音温和一如清泉缓流，却偏偏在这一片哀声中突兀无比。
莫去愁抬起头，那是独身而立的寂蓝，一身僧袍，笑容很淡却一如既往的平和。莫去愁沉沉开口：“这是我爱徒的葬礼，不知寂蓝大师有何指教？”
“打扰令高足的葬礼，确实是贫僧的不对。”寂蓝微微一笑，眼眸里闪过一丝异样，“贫僧从前也与令高足有过一面之缘，此次前来只是希望送他一程。”
“既是如此，寂蓝大师请便。”莫去愁并不阻止，只是做了个手势，然后便又走在前面，越过了向前走的寂蓝。
寂蓝却仿佛没有感觉到周围不友善的目光，只是微微笑着，平和安定，缓缓逆行到了那被八人抬着的棺木旁。
“啪——”
轻微的声响，湮灭在一片哀声之中。却见那抬着棺木中的一人膝盖一弯跪倒在地，由于那一倾斜，其他七人也是一个不稳将那棺木掉落下来。
那沉重的声响让一众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莫去愁第一个从前面冲过来，狠狠盯着寂蓝：“不知道大师要做什么？”
寂蓝眼中本是闪过一丝疑惑，却并不落在表面，反而敛了笑，目光淡然：“听闻亡魂怨念太深，才会棺木不稳。贫僧猜测，是令高足有话要说。”
“莫师叔，这棺木被震开了。”在隐隐约约的议论声中，莫言忧的二弟子灿声惊道。
莫去愁快步走到那棺木旁。果然棺木固定的长钉被震出，棺盖被微微移开了一些，里面却有微微的白光。
寂蓝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咦，不知这棺木里除了令高足还有什么宝物么？怎么却有一道宝光？”
他声音不高，却偏偏令周围众人听得清清楚楚。虽是不敢高声喧哗，却也低低议论开来。
“寂蓝大师，这是爱徒的葬礼，若是有人蓄意捣乱，别怪莫某无情。”莫去愁面色本就有些苍白，眼下微青，此刻目光中更是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阴狠。
“贫僧也不过是提出疑虑而已，莫真人何必动怒。”较于莫去愁的愤然，寂蓝却显得更云淡风轻，“怕只怕有心人利用这场葬礼作乱，若真如此，令高足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寂蓝大师不妨有话直说。”莫言忧此刻也到了棺木前，望见那道白光时，目光却微微一凝，仿佛想起了什么。
“说什么？难不成还要开棺验尸不成？”安儿不知从何处冒出。他向来是不引人注目的存在，却在此刻愤恨异常。这个师兄虽是行事专自，却并不无情。
“贫僧正有此意。”寂蓝却并不生气，从头至尾没有片刻失态。
“寂蓝，你口出狂言，不敬死者，是谓不仁！你擅自专由，反客为主，是谓不义！如此不仁不义之人，不值为我千越之客！”莫去愁高声道，那长剑随之而出，直指寂蓝眉间。
寂蓝却不为所动，只道：“世间公道从不出自嘴中，人心险恶，眼见才能成实。贫僧今日，便为那公道而来。”
“师弟，不得失礼。”莫言忧伸手生生拉下那把长剑，“若是寂蓝大师坚持开棺，倒是毫无不可。这样一来，花云起才能走得安心。”
“师父说的对，如此一来，不仅了了花师弟的心愿，也解了我们心中困惑。”灿声出声相助道。
“是啊，既然如此，开棺又有何不可？”
“对啊，开棺吧。”
听见那纷纷议论，莫去愁面色却更加苍白了几分，没有回答。
莫言忧使了个颜色，灿声拉了几个人便要去推棺盖。那棺盖刚刚推开三分之一，便有人惊呼：“蛟珠！”
就在灿声一惊之下要去查看之时，一道红芒刺目而来，他一偏头，却还是被削去发髻，头发一下子散乱下来，狼狈不已。
定睛一看，却是一支白玉扇骨，已插入那棺木三分。
那拂去了兜帽的人，长发掩在斗篷里，那样的麻衣的白却不能掩住他眉目间深藏的妖冶，唇角笑意妍妍，却让人感觉到血液般的冰冷，鲜艳一如花开在毁灭之前。
“妖孽。”寂蓝微微皱眉，顿时察觉有些不对，微微怔了怔。
“上次相见，住持还叫我施主，怎么这次却换了妖孽？”破月霜勾唇一笑，声音却如暴风雨前的微风，微微一颤便预示着一场灾难，“不过，我很喜欢。”
“你们竟与妖孽勾结？！怪不得要将那蛟珠运出！”寂蓝声音忽的提高，像是破了他一直以来的平静。当时收到消息说那蛟珠在棺木中时，他还曾有片刻怀疑。
“什么？什么蛟珠？不要胡乱攀咬！”莫去愁扬起长剑，却是朝着寂蓝，“说千越与妖孽勾结？谁知道你与这妖孽什么关系？！说不定这妖孽便是你放走的！”
“这妖孽一直便是你们千越看管，何时竟与我罗刹惹上了关系？莫真人怕是图穷匕见，要扣这脏水在我罗刹身上吧？”寂蓝向来平和的目光也惹上了一丝狂乱。
“好了！不要吵了！像什么样子！”莫言忧高声喝道，这才令一片纷乱安静了些许。可那莫去愁与寂蓝却是杀气四溢，仿佛一个不稳便会爆发。
“蛟珠的事，谢了。”破月霜的声音回荡在空中，人却不知何处去了，“后会有期。”
“师父，不好了！花师弟的尸身不见了！”灿声惊慌的声音传来。
“什么？！”莫去愁奔到那棺木旁，却见那棺木空空如也。寂蓝冷冷一笑：“便是如此了，想来千越百年来都是除妖大派，却在暗地里与那妖孽同流合污，不知天下人知道了，作何感想。”
“此事自有我千越给天下一个交代，寂蓝大师不必多虑。”莫言忧此刻虽是心中有千般疑惑却也不好发作，“灿声，送客。”
“是。”灿声拱手答道。
剩余这千余人一袭麻衣，安儿手中还有未撒完的纸钱，却不知该往何处去，一场葬礼，却成了活生生的闹剧。
燕子镇，东风客栈。
颜又暮眼见着躺在榻上的人，不过几日不见，从前戏谑的眼如今紧闭着，那从来不饶人的嘴却不再有气死人的话，他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绝望，眼窝深陷，整个人瘦的脱了形。
“他会好的。”
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几分安慰之意。
“月亮，我不明白。”颜又暮微微仰起头，便可见那熟悉的脸，目光里是令自己万般沉溺的宠爱，“小起侄子与那些同门关系并不好，为什么他们却要来送他？虽说小起侄子没有真的离世，但是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能够那么安然地说出开棺的话？那个莫言忧，为什么要阻止小起侄子的师父维护小起侄子呢？”
“人心难测，不明白，便别去猜测。”破月霜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好了，木头，快去休息吧，万一为了救这小子把你搭进去了，我不就亏本了么？”
“我知道了。”有些恼恨地皱皱眉头，站起身，“月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我怕阿千……”最重要的是，还有月亮身上的旧疾，只有阿千才能治好吧。记忆里阿千总是无所不能的。从前开玩笑问过阿千是不是神仙，可是阿千当即拂袖而去，害得自己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提“神仙”两个字。
“待此事了吧。”破月霜牵了她的手，往外走去。
待这二人离开，一道黑烟似的人影飘来，手中玉箫莹白。萧至唇边，音若呜咽，淡淡萦绕在屋中，如烟，如酒，悲凉如泪，温热如血。
一如相握的手，一如相伴的岁月，一如将我心，换你心的承诺。情之一字，谁人不懂，又有谁人能懂？不过是你扬眉，我低首，甫一相遇，早已注定。
别走，别离开。
我在，所以，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