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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西风吹冷长安月（一）
书名：狐如不爱 作者：宝兄荒陌 更新时间：2016-12-13 00:06 字数：3020
我不明白什么叫做生死相随，我不知道什么可以永垂不朽，我甚至不知道下一刻我在哪里，是否还活着，是否还能够，如此刻般，望着你的笑容。因此，我只能抱紧我所拥有的所有，真也好假也好，就算遍体鳞伤，也绝不会放手。
千越山，乾坤殿。
莫言忧负手而立，阳光淡淡落在他的背上，他的目光悠远，好像前些日子那个与寂蓝交易暗算师弟的人并不是他。
“莫掌教后悔了？”
那声音一起，顿时打破了平静。莫言忧回头，立在他背后的，赫然便是一袭僧袍的寂蓝。他并不答话，只是微微笑了笑，那笑容与往日倒是有些不同。
“那千越蛟珠，是贵教至宝，如今落在那妖孽手里，莫掌教却也甘心？”寂蓝行至他身旁，依旧微笑着，温和有礼。
“如若不然，该当如何？”莫言忧敛了笑，反问道。
“贫僧所求，莫掌教应当清楚得很，况且贫僧也从不是食言而肥之人。”寂蓝望着他的眼睛，“如今敬天势力三分，才会落得与妖战那些妖孽平分天下。若是敬天一统，天下妖孽，便可肃清。这，不正是贵教创教真人的夙愿吗？”
“容莫某再考虑吧。”莫言忧并不回避他的目光，只是淡淡笑了笑，回道。
“那么，便容贫僧在此处多叨扰几日，静候佳音。”寂蓝却也不急，笑容依旧温良，一如流云穿指，一触即碎。
“寂蓝大师请便。”莫言忧面上的表情很从容，仿佛从来便该当如此般。
寂蓝转身离开时，面上的笑容却消失了，目光中暗藏冷意。
燕子镇，东风客栈。
窗外的月光透过略显俗气的雕花落进来，落在那张妖媚的侧脸上。那眉眼专注认真，唇依旧勾起一半，另一半却隐在阴影中，神色不辨。
“杀意，那和尚用来与莫言忧交易的，是什么？”他开口，声音是凉的，凉而薄弱，一如月光，清浅而妩媚。
那屋子中竟有一道黑烟般的身影，若是不仔细去看，决计是看不出的。那身影应答，声音喑哑难闻：“那是一本图志，传说中记载着修仙之道，以及神之箴言。”
“修仙之道？”他嗤之以鼻，“若真是如此，那和尚却又心心念念这蛟珠做什么？”
“世人多善信谣传。那本图志虽珍贵，却只有一种用途。”那身影顿了顿，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主上听说过血刃么？”
“有意思。那图志记载的，难道是这把上古神器的下落？”他笑意更深了些，“若是如此，却也值得我闯闯。”
“那血刃是上古神器，从前却不叫做这个名字。从前，它叫做弑凉。”那身影的声音很苍凉，“从前它是创世之神盘古的兵刃，只因当初有仙以此兵刃弑神主盘古，这兵刃便自此流落人界，染了神之鲜血，故而名之血刃。而弑神之仙，被打入人界之下，其后代被称之为魔。”
“呵，妖与魔，不过是神仙不能掌控的事物罢了。那些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妄自主宰这万物苍生？”他垂眸，掩住目光中的情绪，语气波澜不惊。
“主上……要杀意取来那图志么？”那身影并不惊讶，只是如此问道。
“你以为那图志在寂蓝手上么？”他微微阖上眼，将表情完全掩在阴影里，“寂蓝如此精明的人，何故会提出如此的交换条件？不过是他妄想一本万利的生意罢了。只是这一次，我们要让他血本无归。”
“那么，主上需要杀意做什么？”那身影的声音依旧喑哑，平静地仿佛没有音调起伏。
“你想回到过去吗？”他却突然立起身，目光似笑非笑，在月光下勾起的唇角几分诱惑，“回到楼歌的日子，回到，那个人身边。”
“……杀意，不敢妄想。”那身影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一字一顿，仿佛下定了决心。
“今夜子时，罗刹偷袭。”他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是突然冒出了一句无头无尾的话来。
那身影怔了怔，才垂首道：“是。”
另一边，却是跳跃着烛火，素手一双轻挑灯芯，那屋子便亮堂了许多。她回过头，看着榻上的人，两日前终于清醒的人，面上虽还是苍白无力，却终是恢复了几分，不再是前些日子那样风也能吹散的样子。
“看我作甚，刚刚的话你还没说完。”花云起知道她是关心，于是勉强笑了笑，语气也拟着往日里的戏谑。
“没啦，然后我就晕了，醒过来就在客栈里了。”颜又暮坐到榻畔，看着他的笑却觉得心里揪紧什么，“告诉你个秘密吧，我总觉得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力量，有时候有用有时候却没有。就像之前的时候伤了那个蛇族人，还有在密道里杀了岩蛟，还有前日阻止了寂蓝。我明白自己的斤两，怎么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实力啊。”
“对啊，你的实力，我最清楚了。不过这个问题，干嘛不去问你青梅竹马？”花云起早便瞧出她是在转移话题，虽是拙劣，但他恍若未觉，就顺着说了下去。
“我说过了这是个秘密啊。”颜又暮起身将晾凉的药粥端过来递给他，“因为小起侄子你是我朋友，所以我才告诉你的。不过想不通就算了，一般想不通的事情，我都忘了。”
“还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接过药粥，他一口气喝完。这是断云依的心意，不过说真的，她的手艺根本比不上花今朝，事实上，连从未做过饭的颜又暮都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往锅里扔的，断云依的粥，总有一种特殊的味道，让人欲哭无泪。可是她自己却浑然不觉，而且还兴致高昂，于是她这个重病初愈的儿子便成了受罪的实验对象。
“咦，今天的粥看起来其实还蛮正常的，怎么你这副表情？”颜又暮幸灾乐祸地看着花云起，“难道是云姐姐又用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
“下一次……记得不要让我阿娘把什么调料都倒半碗……”花云起做出垂死的表情，伸出手来，颜又暮送上了一杯清茶，他赶紧一口饮尽，终是将嘴里的味道冲淡了些。
“呼——”
忽而有风过，那烛火晃了晃便熄灭了，屋里一瞬间黑暗了下来。
“啪——”
是瓷器破碎的清脆响声。
花云起一下子警觉起来，却苦于在那一瞬间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只好伸手，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那月光淡淡洒进来，当他的眼睛适应了弱光时，发现屋中早已空无一人，只余烛火熄灭时的淡淡青烟。
千越山，落霞谷。
“如今那寂蓝想要蛟珠，与我千越联手，不过是借口。我能拖延些时日，但不能肯定他们不会用些什么卑劣的手段。你们务必要小心。”
莫言忧抚着雪白的胡子，声音淡而温和，与往日不符。
“杀意明白。多谢莫掌教从中周旋。”裹着一身黑袍的人只余一双眼睛，目光中深深浅浅满是伤痕，教人看着怎么不心疼万分？
“我猜想那图志并不在寂蓝身上，不管你听命于谁，我想，那个人下一步要走的，必然会是罗刹寺。罗刹寺中凶险万分，那图志虽比不得蛟珠贵重，却也差不离。未来的路，也许很辛苦。”莫言忧取出一只酒盏，倒上了一杯西风烈，“这是当初送云起上山的人带来的酒，说是他阿娘亲手酿造。到如今，却也只能你我对饮。这命运倒是从来奇异，谁能料想如今这局面？”
杀意接过酒盏，单手，取下了裹身的黑袍。那黑袍内里是一件白色长衫，与那千越弟子的衣衫九分相似。而他的面目依旧清冷，目光不如当初的清澈干净，眉眼间冷漠横生，虽面目未变，可气质却岂止不可同日而语。他将酒盏凑近紧抿的唇畔，微微一顿，然后一口饮下，热辣的酒浆流过喉咙，落入肺腑，温暖地让他想流泪。他遥遥举起空杯，眼眸中刹那融解了寒冰，那冰封之下，却是伤痕累累，不忍相视。
西风烈啊……当初他偷偷请自己喝过，然后两人双双醉倒，被罚思过三月。那小子，当初还不服气，硬是与关押的人打了一架，一身伤地回来。伤口发炎，发着高烧的时候，嘴里还喃喃念着：“关我可以……凭什么关我师兄……你们就是嫉妒……待我……”
后面的话，却再也听不清了。如今想来，却如这酒液一般暖人肺腑，醉人心神。
莫言忧却突然叹了一口气：“要从一个人，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很辛苦吧，楼歌？”
他却目光一顿，久久沉默，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若有一天，你还能做回楼歌……也许我见不到那一天了。”莫言忧苦笑，垂目，“无论如何，不要忘记你的名字，不要忘记你自己是谁。”
久久的沉默，一如之前。只是这次，他开了口。
“是，师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