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啊,若我们一开始不是这样相遇,是不是就不会去触碰这样的结局?可是没有如果可言,从一开始就注定的命运,注定我们无力反抗,束手就擒。
罗刹寺,镇妖塔,第二层。
刚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便听见各种尖利的嚎叫,惨烈至极,几乎撕裂耳膜。颜又暮一下子捂住了耳朵,却见一只恶灵直冲她而来,被花云起一刀斩成粉末。她后退一步,死死护住阿路。
颜又暮抬眼,却见到了足以震碎她心脏的一幕,面前成千上万挤挤挨挨的全是恶灵,有的失了双目,有的失了四肢,有的失了脑袋,有的失了腰腿。那些乱七八糟的五脏六腑有的被提在手上,有的被踩在脚下,挤作一团,鲜血满地都是,粘稠地蔓延着,似乎还有腐朽的血腥的味道,充斥在空气里,一点一点,腐蚀着所有人的嗅觉。
“很好……很强大……”花云起手中提着重剑无锋,虽然从前在千越山的恶灵谷中见识过许多恶灵,可是与面前比起来,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破月霜依旧微笑着,丝毫不减的妖媚,折扇一展,几步跨上前去。那折扇去处,必然是倒下一片恶灵,顿时惨叫声更加剧烈,恶灵们瞧见破月霜竟是不敢近身。
“恶人总是欺软怕硬的。”破月霜终是停下,回眸,朝着身后几人勾唇一笑,“恶灵也是一样。”
花云起顿时醒悟过来,提着重剑一路砍杀过去。而颜又暮因着上次断了兵器,只能摇身一变,变作一只雪狐,一爪挠去也能撕掉一只恶灵。
唯有阿路一人紧紧跟在颜又暮身后,似是胆怯般瑟瑟发抖。
待到三人一路杀到那木制楼梯处,原本的恶灵已少了一小半。当破月霜第一个踏上楼梯时,所有的恶灵顷刻间消失不见。
“好厉害。”颜又暮又幻作人形,扯住了破月霜的衣角。阿路却摇了摇颜又暮的手:“暮儿姐姐……是妖怪么……”
颜又暮一愣,这才回头看着阿路,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是啊,早叫你小子不要跟着了,偏还要跟着。”花云起有几分幸灾乐祸,笑得眯起眼睛。
“不,就算暮儿姐姐是妖怪,我也要跟在暮儿姐姐身边。”阿路拉紧了颜又暮的手,目光坚定而执着。
倒是颜又暮一愣,瞧见阿路的目光心下一暖,也笑了:“既是跟在我身旁,只要我还在,便护你安好。”
阿路偷偷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被发现。不过,那道目光……他警觉的抬头,却见破月霜正回头看着他们。
“木头,若是聊够了,便跟上来。”说着便一个人先行走了上去。
花云起斜了他一眼,笑起来:“某人好像生气了。”颜又暮不明就里地看了他一眼,拉着阿路跟了上去。花云起摇摇头,握着重剑的右手有一道小小的划伤,他不甚在意地看了一眼,跟上了众人的脚步。
相比于第二层的喧闹,第三层却是平静的,平静到有些诡异。整个第三层只有中央有个很大的池子,大到快要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里面缓缓流动着某种不知名的液体。
花云起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一把扯住了将要往前去一探究竟的颜又暮。
“哈哈哈,好久没有这么新鲜的血液来了。”
那声音低沉有力,震耳发聩。颜又暮捂住耳朵,抬眼却见前面池中的血水开始翻腾,缓缓向中央集聚,凝结,上升,好像有透明的容器虹吸一般渐渐凝为人形,血色人形。
“哧——”
花云起飞身而起,手提重剑将那血人自上而下劈开。可是还未待他落地,那血人便又凝结起来,好像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
“重剑无锋?千越的人?”那声音嘶哑而尖利起来,“哈哈,有意思,千越的人竟然闯到了罗刹的禁地?”
“千越?我不稀罕。”花云起以重剑支肘,右手上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他心下虽是震惊无比,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你这老怪物莫非与千越那群老头子有什么关系?”
“血魔,三百年前为千越所擒,不知所踪。”破月霜轻摇折扇,好像那浓重的腥臭味道对他而言丝毫没有影响,“今日得见,荣幸之至。”
“哈哈,你这小子倒也有趣得紧,将这来龙去脉都了解得清楚。”血魔又笑起来,尖利而疯狂,“我被囚禁太久,杀人前竟变得这么唠叨了,真是不好。”
“好”字还未落地,血腥味便铺天盖地而来,血魔重新化作血水向四人扑去。破月霜拉起颜又暮闪到一旁,花云起只好将重剑换了左手,右手拉了阿路向后退去,边退边用重剑挡去血水溅起的腐蚀性液体。
“哈哈哈,倒是有些本事。不过谁叫你们要闯这镇妖塔。”那血魔又重新凝作人形,一张口血水便哗哗掉落,“杀掉你们,积满五千恶灵,我就能冲破封印了!哈哈哈哈哈!”
语罢又一次冲过来,这次却直扑花云起。虽然他言语之间与千越山撇清了关系,但不管怎样,那把重剑的确是千越山的重宝,而且他的实力看起来比另一人弱得多。
另一个人……他看不清实力。
花云起目光一凝,将阿路推到一旁,左手的重剑毕竟有些生疏,他口中念咒,那重剑剑身突然迸出无尽光华,死死将那些血水挡在外面。可是经那血水腐蚀,光芒也弱掉许多,他的面容一瞬间苍白。
“小起侄子!”颜又暮惊呼一声便要冲上前去,破月霜一把将她拉住:“你打不过血魔。”颜又暮急的几乎哭出来:“可是……可是小起侄子他……”
破月霜朝她安慰地笑笑:“放心吧,那小子有的是办法。”
花云起口中剑咒未停,一劈之下,那血水潮水般退回池子,而他的面容顷刻间苍白如纸。
“果真还是嫩了些,若是长生那糟老头子来,可能我就回不来了。”血魔又凝作人形,哈哈笑道,好像面前的人全力一击不过他的游戏。
花云起骤然失力,重剑撑着才未跌在地上。他右手的伤口泛着隐隐的青黑,显然有毒。
“小小血魔而已,何事值得千越山的开山掌教前来?”破月霜淡淡笑着,手中折扇一挥,一道劲风如刃,割裂血魔的躯体。可是他不过刹那间便重新凝聚起来,笑得血水直落。
“哈哈哈,我道是什么强人,原来不过是无名宵小。”血魔哈哈大笑,挥手间血水如雨般纷纷落下。
破月霜撑起一道结界,将四人包裹其中。
“听着,这血魔一步不离那池子,我猜测,那血魔的弱点便在那池下。”破月霜依旧笑着,似乎说的是极其轻松的事情,“待会儿我吸引血魔的注意,木头,你去池下。”
颜又暮有些兴奋地笑着:“好啊。”她不要一直被人保护着,她也要变得强大,强大了,才能够重要。
“不行。”花云起皱皱眉头,“太危险,我去。”
“成败在此一举,你确定你能担起这责任?”破月霜勾唇笑着,好像天生便有几分讥诮,“自己中了毒当时便应说,不然我们也不会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花云起自认理亏,再没接话。
“小起侄子。”颜又暮眼见他有些失落,便拍拍他的肩膀,“你要想啊,你可不能死,你还没有找到你师兄呢,你不是做梦都想再见到他吗?”
花云起知道是她安慰自己,却也还是勉强笑笑:“狐狸,小心些。”
“知道。”颜又暮笑得自信。她知道那个人,那个会对她笑得温柔的人,不会令她受伤。
血雨很快过去,破月霜撤去了结界,目光狂妄地盯着面前那个几米高的血人:“血魔,可敢接我几招?”
“哈哈哈。”血魔笑得震耳发聩,“毛头小子,有何不敢?”
破月霜手执折扇,笑得妖媚而清冽:“接好了。”一语未罢,他已飞身而起。血魔一阵血雨之中,他几支扇骨便将所有血水打落,直直冲向血魔。
血魔哈哈一笑,任由他的折扇狠狠将自己劈开,而自己则是伸手去拍这个鲜红的人影。
“现在,木头。”
破月霜一个微笑,唤道,一如从前他唤她般温柔。
一道白影骤然闪过,没入血池。
“什……什么?”血魔蓦地睁大眼睛,手也忘记了动作。而破月霜的折扇本是白色,却突然长出血红色的妖娆的花纹,那花纹渐渐延伸,竟开始从他手上向他身上蔓延。
“你输了。”
血魔突然整个凝固起来,他本想再化作血水,却无奈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把诡异的折扇从头至尾,将他劈作两半。
最后映入眼中的,是那个男子冰冷而妖冶的目光。
血水,消失了。血魔,消逝了。
花云起一直撑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而阿路也顾不得他,冲到了血池前面。
那个妖冶的红袍男子怀中抱着满身血色的女子,女子手中,紧紧握着一块血玉。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面前这个人,恍然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