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道里追命静静站着,目光扫过几人的房间时每每稍做停顿后移开。
有人踏着楼梯走上来,脚步虽轻但对于他这样习武的人,轻而易举的便可捕捉到。悄无声息的打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反手关上。
门外有脚步声缓缓走过,不多时便站定,接着传来绸儿的低唤:“主子可起了?”
扶疏低不可闻的声音隔着两重门板传入耳中:“何事?”
“我做了些粥,主子要不要吃一些?”
“进来吧。”
开门声响起,关门声落下,门外也再没了动静。追命这才轻手轻脚的上了门栓。
就着不明不暗的晨光取来纸笔,写下一行蝇头小字,卷好了塞进小竹筒里给一路带来的鸽子绑上,从窗口放出去。
眼看着鸽子越飞越远直到看不见才放心的关上窗,休息去了。
绸儿在桌边一勺一勺仔细的往碗里盛着粥。
窗前,扶疏静静地看着那只渐渐在远处变成一个白点然后消失的信鸽,嘴角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主子,粥盛好了。”绸儿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抬手想关上窗却看到窗外还带着烟青色的清晨,犹豫了一下收了手。
转身来到桌前,看着托盘上汤盆里还剩下很多便随口说道:“给他们也送些吧,我一碗就够了。”
正笑看着她的绸儿一愣,又柔柔的笑了:“绸儿这就去,主子慢用。”
“恩。”应了一声,手指轻抬,门倏的打开。看着绸儿带着贯有的温和笑容端着粥离开,扶疏垂眼看着桌上色泽润滑清香诱人的米粥轻轻的摇头,手指虚虚一指,吱~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走廊里,绸儿端着粥走过一个个门口,却未曾停下。
径直来到厨房,一个刚来的胖厨子正在收拾。
“噔”托盘静静地躺在案子上,绸儿嘴角挂着柔柔的笑,眼里却冰冷无情:“把这粥给我找个地儿倒了,一滴都不许剩。”
“啊?”胖厨子瞪着还未睡醒的小眼睛看着面前花容月貌的姑娘一时竟愣了。
“还有,若是让我知道这粥进了谁的肚子,不管是人还是畜生,你都会像这个萝卜一样。”素手一挥,五根银光闪闪的银针将一根手掌长的胡萝卜定在了坚硬的连菜刀砍进去都费力的案子上。细看那针身已经穿透了胡萝卜,只剩下五个小小的针孔,隐约可见针尾还在振动,银光闪闪。
清楚的看到这一幕的胖厨子已经呆掉了,完全没有发现那位姑娘已经离开了。
拿起萝卜,可以看到银针已经有一半没入了案子里。
倒吸了口气,想起那姑娘的话,忙抱起粥盆跑到后院挖坑埋粥去了。
房里,绸儿凝望着手里的一支上好的紫玉簪,喃喃低语:“知道吗,这粥是专为给你的啊”
大家简单的吃过早饭后,扶疏携了绸儿与七月外出游玩,路过一处废宅时找了个人来问,方知是三个月前被仇家灭了门的肖家。
扶疏听了那人热心描绘的惨状,当下扬起眉角与绸儿道:“安排一下,能查出多少就查多少。”
如此一来,绸儿也有事要忙,就只剩下七月一人陪她继续游玩了。
七月看着前面左顾右盼的扶疏,顿时感觉此刻的太阳大了好多,风也不那么凉爽了。
经过了早晨那件事,七月便陷入了矛盾中,他既想有机会和扶疏独处好问出心中的疑惑,却又怕独处时尴尬的场面。
其实他们都清楚昨晚什么事都没有,可是又说不清,扶疏却还偏就坐实了这个误会,他也只有感叹她这让人猜不透的心思。
许是等不到他开口,扶疏一挥衣袖上了一座石桥,歪着身子靠在桥边看那波光粼粼的水,漫不经心的说:“可有想好怎么开口?”
看了看她,七月把手放在身后变出一把二十四竹骨白底红花的伞来,将照在她身上那些强光遮挡了去,思索了片刻微微侧脸看着着她:“如果可以,就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闻言,扶疏挑眉看着他笑了:“胃口不小啊,你就不怕噎着?”
七月不答,报以无谓的一笑。
扶疏微微眯眼,莫测高深的说:“那肖家小姐身上有一块玉,虽然不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却颇有灵性,你若能令肖小姐将此玉拱手相让,我便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那些事。”
七月看了她半晌,走过去将背靠在桥栏上,依旧保持着给她撑伞的姿势,却是偏着头戏虔的看着她笑意盈盈的眸子:“你想要只需要说一句话便可,何须如此相利诱?况且,你就那么笃定我一定想要知道吗?”
“我自有我的理由,而你……”扶疏看着幽幽的湖水浅笑,“你是一个喜欢明白的人,啊不……是妖。”
七月无奈:“好吧。”
呼出一口气,扶疏扶着桥栏站好:“好了,要来的人也该到了。回去吧。”
看了眼客栈的方向,七月点头:“好。”
「该做的事,拖得太久了。」
一踏入门槛便听到熟悉的声音,扶疏偏头看去,眼中原本的了然于心出现了一丝动摇,又瞬间消失不见。
“大哥,青弟,你们怎么会在这儿?”扶疏急步走向坐在一桌前小声谈笑的二人,全然一副忘了身后的七月,也未看到二人身后站着自己其他三位护卫的样子。
“疏姐姐?”眉目清雅的青衫少年惊讶的看着一身男装打扮的扶疏,一脸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
扶疏浅笑着眯眼,也未在意旁人在听到“姐姐”二字时的样子,只是沉稳的拍了拍这少年瘦弱的肩,温和的说:“青弟,是我。莫要如此惊讶。”继而扭脸看着旁边一直默不做声的品着茶,一脸淡漠的黑衣男子,浅笑道一声:“大哥。”
「提醒」.
今夜,无星无月,黑的深沉,冷的像冬天。
大家都早早的睡了,外面只有几家店面还点着灯,这间客栈除了一楼小二阿杜还在灯下打着瞌睡,二楼三楼的客房的客人都已熄灯安睡了。
这夜格外的安静,连风声都没有,仿佛陷入了无边的沉寂。
“要下雪了。”傅邵逸坐在桌边抬头看着床前的扶疏,轻轻的说。
“是啊,谁让我们玄鸣国四季气候不大正常呢。”扶疏回头,看着他浅浅的笑:“大哥,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来。”
傅邵逸闭眼感受着黑暗里身体的放松:“我是来提醒你,该做的事早点做。”
背靠着窗棂,扶疏习惯性的在思考时双臂环胸,右手手指摩搓着手下的衣料,偏头看着半开的窗外,敛了笑意:“风昔明天就会离开,其他人随后。”
“离开?是一时的吧。”猛的站起身,傅邵逸定定的看着她:“你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
扶疏牵强的笑着看向他:“他们……不一定非要死吧。”
“疏儿,你心软了?”
“没有。”
傅邵逸轻笑一声缓缓坐下,说道:“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把我们都放出来吗?”
扶疏张了张嘴低下头没出声。心道:难道不是防备我们在新一批臣子中培养建立自己的势力?
傅邵逸接着说道:“那是因为他等不及了。”
扶疏抬眼看去,神色严肃的问:“什么等不及?”
傅邵逸深吸了口气,低声说:“我听说他病了,可是却撑着不说,私底下不知传了多少次御医。”
“哦?”扶疏面露讶然之色,“有这事?”
点点头,傅邵逸双手交握不停的转换着,许久才又开口:“我想,他一定是又有了什么阴谋,如果他召你回去,千万不可再回。”
扶疏看了看黑暗中他的身影,摇头:“你不该来找我。”
傅邵逸侧过脸看了看扶疏,将脸埋在手掌里叹道:“青儿帮不了你,你身边又没个可靠的人,我怎么放心的下。”
“大哥。”扶疏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如墨在这里出现了。”
“如……”傅邵逸惊愕的站了起来,“他怎么会来这儿?”
扶疏答道:“为了一样东西。”
“你……见过他了?”傅邵逸来到她身边,不确定的问。
眨眨眼,扶疏做了个深呼吸简单的说:“他认出我了,还要我帮他找到那件东西。”
“不行。”傅邵逸坚决的说,“你不能再跟他有接触。”
微微一笑,扶疏轻轻的说:“但他可以帮我们。”
“他会毁了你。”傅邵逸斩钉截铁的说,“我不允许他再伤害你一次。”
“大哥……”扶疏颇感无力的扶额,“我可以保护自己了。”
傅邵逸久久无言的看着她:“疏儿,为了你自己,记住不要离他太近。我可以不需要他的帮助,但你,是我唯一的妹妹。”
扶疏点点头,没有说话。
傅邵逸拍了拍她的肩膀,缓和了情绪说道:“疏儿,我明天会前往玄邑城,我与莫城主有些交情,希望他能站在我们这边。到了之后我会找个人过来帮你,这些天你自己要多加小心。让青儿陪着你,我也会放心点儿。”
扶疏看了看他,点点头:“好,朱城再见。”
“再见。”傅邵逸难得的笑了笑,挥手除了结界回了自己的房间。
扶疏懒懒的靠在床头,虚空一弹手指,关门上栓只在一瞬间。
懒散的伏在棉被上,扶疏悠悠低叹:“大哥,你可想过你要做的事做成了,青儿怎么办?你不想要的,他又想吗?”
挥袖放下床幔,却听得一声响。
拂帘看去,见得地上那支上品羊脂玉制成的玉簪。
起身捡了来,躺在床上把玩起来。
温润如脂的触感很舒服,做工细腻样式简单却不失精美,顶端打磨出的凤凰之首姿态高贵线条优美,整体由整块玉石做成,并未多做修饰,却更加衬出了它的脱俗。
扶疏心道:不愧是一国之主,随便拿出一件东西都是绝世珍品。
这便是她开王都前入宫那次,那人特意送给她的礼物。
可是,她从没戴过一次,只是收在了身边,有事没事拿出来看一看,毕竟确实是个养眼的东西。
“嗯?”尾端的一截似乎与其他地方有些不同,光洁的白玉在黑夜里显得特别明显,扶疏不禁将併往眼前凑了凑,“这是……”
眸色一转,碧眸里清楚的看到藏在玉簪里的东西:“虫卵?会是什么虫?”眯了眼,指尖燃起一簇火苗烧化了塞孔的那滴蜡,将里面那东西烧成了灰烬弹落地上,心道:这些年你在我身上下的毒还少吗?竟然还来这套,得寸进尺!
伸手拂灭了烛火,和衣躺下,翻来覆去竟是毫无睡意,不由哀叹:莫非我是属夜猫的,夜里怎就总是不想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