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
轻狂带着绸儿进来时,扶疏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靠在半开的窗边,整个人连头发都裹在狐裘里,只露出个后脑勺。
窗外的风冷冷的吹进来,夹杂着细碎的雪花,窗边的人动也不动。
绸儿越过莫轻狂来到她身旁,伸手去关窗:“主子你身子不好就别吹风了,莫要再染了风寒。”
抬手拦住绸儿,扶疏转身看着她收回来了手,错开目光淡淡的笑:“难为你还担心我的身子,我还真是分不清这份关怀是出自真心,还是虚情假意呢。”
“主子说的什么话,是绸儿做错什么了吗?”绸儿似是不意外听到这样的话,却还是看似谦卑的问。
抬眼看向莫轻狂,扶疏仰了仰下巴,吩咐道:“你先出去吧。”
“你确定?”轻狂挑眉问,这个绸儿看起来柔柔弱弱却也是个高手,真是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莫非还认为人家会看在往日情分上下不了手?
扶疏敛了眉,道:“这是我的家事,不需要你在这儿看笑话。”
家事……轻狂浅笑:“好。”
等莫轻狂出去后,扶疏才正眼看向绸儿,冷漠的眼神里情绪复杂:“绸儿,没有人可以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给我下毒。你没有必要再装下去,只需要告诉我,你准备好接受惩罚没有。”
绸儿直视着她,眼里退去了一贯的尊敬,变得犀利:“原来你一直都知道,所以连查都不用查就确定了是我。”
扶疏偏过头不看她,手里却是多了一把剑,指尖轻抚冰冷彻骨:“是。”
手紧握成拳,绸儿闭眼,垂头低声笑起来:“想不到最明白的人竟然是你。可是你为什么还要一步步跳进来,为什么不揭穿我,为什么明知有毒还要吃下去?你是太自信还是太有心机,非要让我无法挽回,非要我罪无可恕吗?”
手里紧握着剑柄,扶疏面无表情的说:“只有这样,我才有足够的理由处置你,或者赐你一死。”
身形微晃,绸儿退后一步,抬头看着她却是眼眶泛红:“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抬头看着某处,扶疏再次避开她的目光,神情平静的回答:“没有必要。我知道你的主子只有一个,却不是我。而你奉主子的命做事,合情合理。”
“合情合理?”绸儿突然上前双手抓住她的手臂,显得很激动的质问她,
“你觉得合情合理?所以说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做自己人,所以说看着我做这一切的时候你都无动于衷,你想要看到的,就是等到这一天亲手铲除我们这些眼线,是不是?”
“是!”扶疏看着她,斩钉截铁的回答。
“为什么!”低吼着的绸儿,手下抓的更紧,十指如钩,“为什么不听解释,为什么你不能像对七月一样对我?一样是别人派来的人,你为什么就那么信任他?对风风无情,对追命无情,对我无情,却偏偏对他有情,哪怕他是妖……为什么?”
无色的液体不断的滑下脸颊,她满脸痛苦的样子让扶疏撇过脸去,不想再看。
“妖又怎样,不比人可信吗?再说,你有何资格要求我对你有情?作为一个出卖我的人,你又何曾对我有情?”一把推开她,抬手抚上被抓疼的胳膊,真是越想心里越发恼火。
绸儿踉跄几步撞上后面的桌子,撞歪了桌子伤了腰,却还是忙着解释:“那不是我想的……我没想出卖你,也没想害你。那不是我的本意,我是真的想把你当主子的……”
剑指旧人,扶疏冷脸喝道:“我不想听解释,我只看结果。”
看着指向自己的剑锋,绸儿咬牙忍住眼泪,忍住哭泣,失声冷笑:“你如此气我,是因为我害你伤了七月吧。那我今天就告诉你,七月他根本就不爱你,你对他有情他却是对所有人有情。而且,他也是皇派来的人。”
“虽然我不知道他的作用是什么,但是,皇不会用一个自己信不过的人的,哪怕是妖。总有一天,他会比我更狠千倍万倍的捅你一刀。”
“够了!”剑锋送的更近,扶疏眸子里寒光愈盛,“我想你准备好了。”
绸儿单手扶桌抬手握住剑锋,血红的液体滴在地上,她目光灼灼的看着扶疏,嘴唇一搧一合说出的话像一根根刺:“你不以真心待人,终也得不到他人真心。”
扶疏心头一堵,猛的抽回剑,带出的血溅在雪白的狐裘上,像娇艳的花。
剑尖低垂,血在微微的颤抖着。微甜的味道萦绕在鼻间,让扶疏有种想吐的感觉。
“我想到了比杀了你更好的方法。”
绸儿伏在桌上等着她出剑,闻言抬头看去,只见银光缭绕,宛若飞花。
看不到了飞溅的血红色,感觉不到了剑刃割破皮肤的痛感,黑暗取代光明的那一瞬,她想: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剑招。
剑身一震,血珠穿破窗纸,门外传来某人“哎吆~”的一声叫唤,扶疏收了剑唤道:“莫轻狂,进来。”
“吱~”门开了,轻狂举着袖子擦着脸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昏倒在地的绸儿淡淡的问:“你废了她?”
扶疏撇了他一眼,冷冷的转身:“送她离开。”
点点头,扶起绸儿,忽然调侃的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杀了她。”
扶疏头也不回的说:“废话就不要说了。”
撇撇嘴,刚要走,却忽地从绸儿袖子里掉出一支紫玉簪子来,余光看到那人转身看过来,莫轻狂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抬脚踩上。
断裂声响起,抬脚:“呀~好漂亮的簪子,想不到绸儿丫头还有这么好的东西。啧啧~~可惜了。”
扶疏看清那断簪后眼神阴森的看向莫轻狂,却见他耸耸肩笑的一脸无害。顿觉无奈,挥挥手:“去吧去吧……”
「夫人……」
扶着绸儿回到自己的房间,莫轻狂仔细给她检查过不禁叹息:双手筋脉已断,一身内力所剩无几。喉珠破,再无开口说话的可能。
心脉受损,以后怕是只能做个病秧子了。哎……下手还挺狠的。
打开窗户放了颗信号弹,这才下去打了盆热水给绸儿清理伤口。
“绸儿丫头啊,你家主子既然帮交给我了,看在你这人也不是很讨厌的份儿上,怎么着我也得给你找个好去处不是?”
“放心吧,本公子不是那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你就好好的躺着吧,我一定把你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到时候醒了可千万别激动奥~”
一边给她的手腕上缠纱布一边嘀嘀咕咕的莫轻狂,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有人看到,一定会恶寒的。
终于包扎完了,虚拂了拂汗站起身,蹲的腰酸背痛的莫轻狂低头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醒的绸儿,贼贼的笑了。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来到桌边,拿起备好的纸笔龙飞凤舞了一番,满意的支着下巴看了一遍,嘟着嘴吹干折巴折巴塞进怀里。
看了看床上衣着有些单薄的人,再看看窗外的鹅毛大雪,随手拿了狐裘搭在绸儿身上,将她抱起来出了门。
“该死的,怎么又下雪。爷一有事你就下雪,真是混蛋啊~”一路走来莫轻狂不知道抱怨了多少次,大街上人烟稀少的紧,冷风一吹脸上像刀割似的。
这天连个马车都找不来,莫公子是真的很伤心啊。也是今天才发现出城的路怎么就那么那么长呢……哎!
不知道哀叹咒骂了多少次,终于看到城门了,也看到城门前那辆特眼熟的马车了,莫轻狂激动的两眼发光,急急的跑过去。
“二楞~”
窝在马车前座位上包的肥嘟嘟的车夫闻声回头,一个趔切差点摔下来,瞪着眼睛说:“这这这……雪人儿怀孩子吗?”
莫轻狂冷汗了下,甩甩脑袋把一头一脸的雪甩下,哼声哼气的说:“什么雪人,是爷我啊,你个二楞!”
二楞愣了愣,吸吸鼻子叫道:“二公子,你肚子咋大了,这回去要是让老爷看到还不扒了奴才的皮啊……我的二公子~”
彻底无语的莫轻狂认命的一脚把二楞踹下车,捏着狐裘的手指松开,连着厚厚的雪一起滑落,抱着还在昏睡的绸儿上了马车。
“这……二公子,这姑娘打哪儿来的啊?不是偷来的吧?这要是让老爷知道……”
“闭嘴!”
“可是……”
“这是你家二少奶奶,不过现在受了点伤,你先把她送回去养着,养好了等我回去就成亲。”
“那老爷要是……”
“这是我夫人,板上钉钉的事,不信人醒了问就是。再说了,他不是催着我们成家嘛,我这可是趁了他的心,白送他一个儿媳妇啊,还想怎样?”
“这姑娘来历不明,老爷会同意吗?”
“老头子要是敢把人给我扔出来我就拆了他的床,你就这么跟他说。”
“……二公子……”
“我去……别婆婆妈妈的,像个男人点成吗?好歹是跟本公子的人,怎么就那么不长进啊。”
“……好吧,那公子你啥时候回家?”
“过几天吧,过几天。”
“几天啊?”
“你管啊……废话少说懂不懂啊,走你的吧。”
“奥……”
“走吧走吧。”
“那二公子你保重啊。啊……对了,二公子,这几天奴才找不着你就住在客栈里,身上银子不够付账的所以出来时也没结账,公子你去帮奴才结一下吧,奴才住的下等房没几个钱儿的。”
“哪家客栈啊?”
“最热闹那条街一直走到头儿,好像叫什么和的客栈,到了就能看见。”
“……不会是祥和客栈吧……”
“啊,好像就是这名咋了,公子你知道啊?”
“没事儿,我知道了,你去吧去吧。”
“恩,那公子你保重啊~”
“恩。”
看着二楞驾着车走远,莫轻狂一脚踹飞地上的雪,破口大骂:“你丫个死二楞,爷就住你头顶上你竟然找不到,害我顶着雪跑这么远的冤枉路,混蛋!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