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萌动——长风篇」
再睁开眼的那一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如果不是胸口的痛还在,他定会以为自己已然死了。
抬手挡住刺眼的亮光,他用另一只手支撑着坐了起来,打量着这个布置温馨的屋子。
有脚步声响起,扭头看向隔着纱幔的外屋。
纱幔撩开,一个梳着丫髻的小姑娘一眼看过来见着他竟吓得目瞪口呆。
“你……你……”小姑娘“你”了半天也没缓过来,一见他要起身更是摔了手上的药碗,“小小姐~~”突然尖叫一声扭头跑了出去。
追命蹙眉,将身子靠在床头,看着犹在晃动的纱幔不由奇怪:“小小姐是什么小姐,莫非很小吗?”
又有脚步声响起,虽然还是有些急,但是相较之前那位的要沉稳些了,不过,应该不是小孩子的,那……
“你终于醒了。”温润的声音响起,追命抬头,那手扶纱幔的女子眉眼弯弯的看着他,满眼惊喜。
“你是……”追命糊涂了,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他被人救了?不可能的。
那女子盈盈的走过来,扶起他将一个靠枕放在他背后,温声回答:“小女子姓孟,是这医馆的主人。”
“医馆?这里是医馆?”
“正是。”
“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在不远处的林子里发现你的,你受了很重的伤,所以,我就把你带回来了。”
“是这样吗……”
“是啊,虽然没有伤到心脏,但是这伤也够你躺几天的了。”
“你是说……我的伤不是致命的?”这怎么可能,追命迷惑了,扶疏她怎么会手下留情。
孟小姐回答:“是的,刺中的你剑避开了心脏,刚好自心脏和肺叶间穿过,只要及时止血就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抚上额头,追命头疼的想:为什么会这样,究竟是她故意还是巧合?
孟小姐看着他不禁响起日前所发生的事……
那日,她正坐在屋檐下一边研读医书一边看着丫头煎药,却有一个女子背着一个用黑色斗篷裹着的男子来找她救治。
当她掀开那满是凝固血迹的斗篷时真的是吓了一跳。正心口一剑刺穿,若不是那女子告诉她这伤没有伤到心脏,她真会以为他是一个死人。
那天的雪越下越大,她在屋里从给他清理伤口到缝合完毕,大概用了有半个时辰,那个女子就一直站在外面的雪地里等着,直到她出来才离开。
她记得那女子有一副很好的容貌,只是那脸色她只一眼就看出是身患恶疾或中毒已久的模样,就算还有得几年活头,也定是受尽折磨。
所以当那女子请她收留伤者,并留下丰厚的诊金后,她破例留下了这个男子。
“如果他问起,请你告诉他是你在前面那片林子里发现他的,不要告诉他是我带他来的,就当你从来没有见过我。”
那女子临走前这样交代,她虽不明白为何,却答应了。
人人都有自己的不能与外人道的秘密,要做什么事也有自己的理由。既然人家不想说,她也不好多问,做好自己该做的便是了。
不过却是吓得自己的丫头几天都做噩梦,直说他怕是活不成了,不如将他扔了好了。
这几日送个药过来都回回一头冷汗,刚才见他醒了竟以为诈尸了,给吓得都快哭了。
看来,那日他一身血的模样,果真是吓坏了她了。
还好,他终于没事了。
说实话,她行医时间不短了,还真没见过像他这样坚强的人,那样的伤竟然在清理治疗的时候连一声都没吭过,哪怕是发烧神志不清也没喊过怕或者不想死,硬是紧紧的咬着牙挺了过来。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一条坚强的汉子。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长风。”
“名字挺好听的。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欹欹。”
“奥……欹欹姑娘,多谢救命之恩。”
“你受伤是遇到仇家了吗?”
“……是。”
“那……没事,你放心在这儿住着吧,这儿一般人找不到的。”
“恩……谢谢欹欹姑娘。”长风努力露出一抹笑。
孟欹看出了他的不自在,转身去把窗子打开,让暖暖的阳光照进来,一边说道:“不用再谢了,医者仁心,这本是我该做的。”
「这不是我的,是她的。」
这天,长风见天气好的紧,便扯了件披风随意的披了到院子里晒太阳,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用力时胸口还是会有撕裂般的痛。
院子里的水缸里化了一缸的雪水,那个总是冒冒失失的丫头正在拿了个木盆蹲在那儿洗衣服,一双小手冻得红通通的,看的长风直皱眉。
“你怎么不用热水洗?”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瑾儿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在自家小姐手里起死回生的男人,他正随意的披着小姐给他做的披风站在那儿晒太阳,却是偏头看着她冷硬的面上被阳光照的神情软了几分。
瑾儿脸上发烫,赶紧低头,怯怯的回答:“做杂活的哑叔今早回家了,说是要过几天才能来。劈好的柴又只够凑合做饭熬药用,我不敢拿来烧水。”
长风听了二话不说拉下披风搭在晾衣服的绳子上,转身进了柴房。
瑾儿顿时摸不着头脑,赶紧跟了去,他想干嘛呀,这人身上还有伤呢。
一进柴房就看到长风正蹲在那儿,手里拿着斧头一本正经的劈着柴,吓得瑾儿一头冷汗,赶紧阻止:“我说你身上还有伤呢,赶紧放下,伤口裂了可要怎么办……”
长风头也不回,咬咬牙忍住胸口的一阵阵痛感,手里稳稳的拿着斧头把一根根实木劈成块儿,动作非常娴熟。
瑾儿一看说的没用,急得想伸手去拉,这人要出了事儿小姐可定要责怪自己的啊。
却被人拦住了,回头一看,竟是自家小姐。
孟欹伸手对她比了个禁声的动作,又摇了摇头,然后低头默不做声的看着那认真劈柴的人,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
劈了好一会儿,抬头看看身旁堆的已经不少了,长风举袖擦了擦汗,想这些该够用几次了吧。按着有些发麻的腿站起来,身子因为脚麻而微微晃了一下,正感叹这些天躺的骨头都有些僵了,一双手却扶住了自己。
抬头,孟欹正笑看着他,两人之间的距离显得近的有些尴尬,不由退了一步:“孟……孟姑娘……”
孟欹抿唇笑了笑,浑然不在意距离的尴尬,手下更稳的扶住他:“伤还没好利索就跑来干活,这心也太急了吧。”
长风突然觉得面上发烫,侧过头去掩饰:“在下的伤已无大碍,劳姑娘费心了。”
孟欹眼中笑意更盛,觉得他一个大男人面皮竟如此薄,还真是有趣的紧:“我是大夫,有碍无碍我比你清楚。你若真想干活儿,等你好了就在我这儿当长工得了,正好我这儿缺人。”
长风窘迫:“多谢姑娘的好意。”
孟欹灿烂的笑笑:“好了,既然不想继续躺着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吧。”说着扶着他往外走。
长风由着她扶自己,心里却是别扭的很,近日越觉得与她走的过近了,隐约觉得不是好事,却又不知如何与她说,毕竟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孟欹从屋里搬出椅子让他坐下,自己坐在旁边熬药,顺带看着烧水,让瑾儿去做饭。
见长风一坐下就开始望着远处天边出神,孟欹心道:这人也太闷了,好像多说句话都会要了他命似的,当下决定陪他聊聊天儿。
想了半天不知如何开口才好,终还是问道“你以前是剑客吗?”
长风愣了愣,想起以前的事心下黯然,勉强回答:“是……”
“你武功很厉害吧,受了那么重的伤连一声都不吭,一般人可做不到的。”
“还可以吧。”
“那……那你觉得我的医术怎么样?”
“姑娘能把在下救活,医术定是不错的。”
听得此话,梦欹一脸骄傲的笑了:“那是,我的医术可是我外公亲自教的。告诉你吧,我外公生前可是王宫里的御医,医术可高了,连皇都称赞过他呢。”
“是吗?”长风有些敷衍的接口,他还是不习惯与人如此熟捻的相处,毕竟自己曾经是一个……
孟欹想起自己已故的爷爷,不免心生忧思:“是啊,只可惜后来因为哥哥的事身心受到打击就向皇请了辞,带着我来到了这儿隐居,再然后就去世了。”
长风微微皱眉:“原来是这样,姑娘请节哀。”
摇摇头,孟欹努力扬起笑容,不是说过要开开心心把离开的人的那一份也活好嘛,才不要愁眉苦脸的:“不,我不难过。外公他走的很舒心,离开王宫那个地方,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只是他一直后悔,后悔把哥哥带进去。”
隐约听出了不对,长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哥哥他……”
扯扯嘴角,想起那些往事孟欹还是不免伤神:“哥哥他死了……”
长风默然:“对不起。”
摇头,孟欹轻笑:“不用说对不起。其实,我为他骄傲,有这样的哥哥我很高兴。哪怕他最后因为自己的坚持而死。”
“那,他为什么而死?”
眼神一动,孟欹抬眼看向飘渺的云层,久久才答:“……他爱上了一个人,但是那个人是他不能爱的。即使两情相悦,最后那个人还是嫁给了别人,是他的至死不渝害了他。”
“可惜了。”长风微微动容,难得还有人能为自己心爱的人做到抛却生死,令人敬佩。
“我也这么觉的。不过我更觉得是老天不长眼,不知可怜有情人,”孟欹有些不平的抱怨。不知那些往事里,又埋藏了多少隐情。
长风黯然,人生无常,多说又有何意:“世道如此,姑娘请节哀。”
听他又说节哀,孟欹恼了:“又是节哀。好吧,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你知道我每天出去都干什么了吗?”
“呃……莫非是采药?”长风无力。
孟欹顿觉汗颜,这人想什么呢在:“……大冬天的你告诉我哪儿有草药可以采啊~无言。”
“抱歉。”长风窘迫了,这他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好吧,告诉你吧,我是去出诊了。”孟欹无奈的摇头,自己告诉他。
“出诊?”
“是啊,我可是大夫啊。”
“额……是在下愚钝了。”
“是够愚钝的。为了不让你这个愚钝的人给我惹麻烦,我今天就跟你交代交代好了。”孟欹又好气又好笑的说。
长风迷茫:“交代什么?”
梦欹懒得费口水了,直接说:“就是我们住的这个地方,外面布了障眼法。所以呢,外面的人是轻易进不来的,不过,你也不要轻易的出去,我怕你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障眼法?怪不得你说这里很安全。”长风眼神飘忽,不知想到了什么。
“恩……”说到这,欹欹突然想起来那个女的,也不知她是如何走进来的,而且似乎知道这里有人住似的,心下不解:那女子看起来不似一般人,却不知是何底细。
而追命却是四下看了一遍,不经意看到那边木盆里放着的那件待洗的衣物,很眼熟的样子,便走过去拿起来看。
孟欹看到他拿着狐裘在发呆,奇怪的问:“长风~”
“啊?”
“你怎么了?”
“这斗篷……”
“是你的啊~怎么了?”孟欹奇怪,他的表情怎么突然这么复杂?
“没什么,这么多血,不知道还洗不洗的干净。”沉默了一会儿,长风神色自然的放下,回去坐着。
“放心,交给瑾儿吧,保证洗好后跟之前一摸一样。”孟欹信誓旦旦的保证。
“谢谢。”长风道谢,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那件墨色的斗篷。
那天,她身上披的就是这件狐裘,可是为什么孟姑娘说是自己的?还有,怎么会沾了这么多血?还是说,这血就是自己的?那救自己的人莫非是……不,不可能,不会的。可能……可能是她不小心落下的,或者是顾念旧情留下给自己裹尸的吧。他这样告诉自己,心里却是埋下了疑问和沉重。
一旁的孟欹看他眉头紧锁的样子,心道:莫非这狐裘还有什么故事,让他如此在意?或者,是那女子送的?我怎么这么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