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恍然:“莫非是余妃?”
扶疏微微点头:“旧情难忘啊。”
“那她还真是大胆,皇上还没活的好好的就敢找老情人,也不怕被发现了,那可又是个诛连九族啊。”
“她不怕被发现,因为她相信我。她也不怕诛连九族,因为她已经没有九族可让再诛一次了。”
“也是,她现在是孤家寡人了,没什么好怕的。不过难得竟会信你。”
“恩?信我很不合理吗?”扶疏一眼斜过去,嗓音刻意放慢了,赤裸裸地威胁意味。
七月额上一凉,喉咙如被鱼刺卡了一般:“这……您的名声在外头……确实……不大好。”
“名声这个东西不能吃,更不能信的,余妃娘娘并非那愚钝之人。”
“好吧,看来你是真想帮她喽~”
“废话,我若不想帮她又何必让你留意此事。”
“只是,真的不明白,你这次怎么……这么好心情。”
“好心情愿意帮她?”
“恩,你一向没心情多管闲事的。”
“帮别人是多管闲事,我一向心情不好自然懒得,可帮她却不是多管闲事。”
“却是为何?难不成她与你有什么亲戚?”
“什么叫亲戚,我哪有什么亲戚呀。”
“那是为什么?”
“在宫里这些年,流言蜚语就像那讨人厌的苍蝇,被叮了也是要痒痛。若非她帮我压着,我还真不好保证宫里不会变成修罗场呢,就像那天的刑场一样。”
“流言蜚语?还有人敢非议你吗?”
“有何不敢?”
“你可是公主啊,而且皇上看起来那么宠爱你,他们也敢得罪?”
“公主?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句话吗?
身为公主又怎样?备受荣宠又怎样?我到底还是一个寄人篱下的野孩子。宫中几千张嘴,闲言碎语又怎么少的了。多嘴的人多了去了,这就算得罪,就要惩戒,那宫里岂非要变成修罗场?
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事化小事化了就得了。”
“原来皇宫也不是那么好啊。”
“利与弊,从来都是不分离的。”
“唉……我还是不懂,人真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
“呵……对,很复杂的,动物。”
“呃……感觉你这么一重复变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
“呃……好像你也是人……”
扶疏无言,白了他一眼埋头画上,不与他理论。
七月举袖借着喝茶的当儿偷笑,他最喜欢看她无奈埋头生闷气的模样了,真是……太可爱了!哈哈哈哈~~~明显感觉到某人乐到不行的情绪,扶疏无声的扫射,迅速的给他找活儿干。
“明天,你想办法让他承认自己的身份,余娘娘的遭遇想必他已经知道,这对我们有利,不过,首先要消除他的怀疑。”
“呃……”七月笑容一滞,暗骂阴险,脑子却已经转了起来:“他会不会把我当成皇上的人?”
扶疏含笑举杯:“十有八九……会。”让你笑,早跟你说过“乐极生悲”这个道理的嘛。
「丹青之迷」
第二天。
那冷面的老板又坐在那个靠窗的位子,一手拿书,一手端茶,看一页喝一口,时而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不知在干什么,专注的连茶凉了都不知道。
七月站在二楼看了他好一会儿,觉得定是他这孤僻的性子使得伙计们不愿去惹,连茶凉了也没人去换一壶。不由摇头,又是一个无趣的人。
“怎么还不过去?”扶疏虚弱地靠在楼梯扶栏上,身上的那天天换新的月白色男装衬得她脸色更加白。有那么一刹七月真以为她又犯病了,心下缓了缓,才道定是如此给那位心思单纯的二殿下看的了。这才放了一颗心。
“主子啊,我觉得我没戏了。”沮丧的回头,七月觉得自己骨头也软了。
扶疏淡淡的瞄了他一眼,转身回房:“去吧,他与追命不同。”
软趴趴的骨头一僵,七月回头看着她的背影面色微凉:我才没有想那个家伙。
冥思苦想了好久的七月,在忍受了莫轻狂几度骚扰后,毅然走向冷面老板。
“老板~”
冷面老板抬头,果然一如他所料那般冷漠的问:“何事?”
七月发现他看到自己身上的红衫时眉头皱了皱,更是哀叹:完了,他不喜欢我。没得说了。
“我家主子想请你喝茶,不知老板赏不赏脸。”主子,抱歉,您还是自个儿上吧。我真是对冷面人无力。
“所谓何事?”冷面老板依旧冷面相对。
“所为九年前的事。”九年前,余妃入宫那年。不信你不上钩儿。
“在下听不懂。”冷面老板在听到九年前时眼神一变,瞬间恢复如常。
七月愕然,这人当真把自己想成了坏人,这可如何是好。
“见见无妨吧。”
“在下没空。”
“当真不见?”
“不必。”
眸光一转,七月颓然叹息:“那好吧,看来我家主子这位姨娘当真是命苦,罢了罢了……”转身离开。
那老板却是听了这句话,滞了手里的动作。
七月抬脚迈上第四个台阶时,果然听到了预料之中的声音,顿时心下一松。
“客官留步。”冷面老板脊背绷直的站着,看着七月后背的目光不再是全然的冷漠。
“何事?”
“我愿意见一见你家主子。”
七月回头浅笑:“请跟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扶疏门前,七月小心的敲开门,做贼心虚的把这位老板一请进屋里便脚底抹油溜的没影儿了。
扶疏一看七月那躲躲闪闪的模样就知道他是一点路也没给自己铺,不由头疼。
抬头看到那冷眼打量着自己的人,扬起笑意:“况先生请坐。”
况临听了她的话也不奇怪他会知道自己的姓名,这化了的名店里的人都知道。只是对于她这般爽快的作风觉得有意思,竟难得露出一抹笑意:“姑娘果然有大将之风,无怪连手下也如此不俗。”
眼前这个女伴男装的女子虽年纪不大,却有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
那一身超然世外的淡然之质仿如经过了数十年的沉淀研磨,况临丝毫不怀疑泰山崩于前她也能如此冷静。这样的人没有太深的羁绊,无论看什么都要比旁人看得清。
扶疏微微一笑,知道七月出去时顺手布的结界没逃过此人的眼睛,既然对方都无意深究她也不必多言,在明人面前还是说明话的好,她最喜欢省事了。
摇摇一指被挂在屏风前的丹青,扶疏没有忽略况临一进门就将四下看遍的习惯,只是没想到他看到这画出现在自己这儿竟然不曾变脸,仅仅只是握紧了掩在袖子下的手。这倒让扶疏对他另眼相看了:“况先生能否告知我,这画中人是谁?”
况临见她从自己进门就是这副赖在椅子上抱着茶杯的悠然模样,不由觉得这小女子性情洒脱的紧,看多了那些惺惺作态的女子反而对她油然生出一股朋友的感觉。
选了个凳子坐下,颇自觉地给自己倒了杯茶,闻着那熟悉的茶香心头的顾忌逐渐消散。
“姑娘既能懂这茶,必也已明此画,又何须再问我。”
“那我该叫你孟先生吗?这画上的印信可是孟临啊。”
“孟乃父姓,况为母姓,无甚区别。”
“那还是况先生吧我想,况先生一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我就让你先问。等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之后,你再来回答我的,如何?”
“真想不到一个小女子也有此等气魄,你就不怕我赖账?”况临无不赞许的看着她,有些好奇,不知她哪来的如此自信。
扶疏摇头,低头啜了一口茶,感叹的说:“我听说你是一个正直的人,断不会如此无赖。自然,我也不怕你耍无赖。”
“听谁说的?”
“自然是托我找你之人说的。”
“这幅画是我为一位故人所作,可惜,却不能给她。时隔多年,我以为她大约已不记得我了。她还好吗?”
“不好。”
“啊……对,家里出了那样的事,怎么能好的了。”
“既然你都知道,却还能坐得住,我真不知道你对她的情还剩多少了。”
况临拿着茶杯的手僵了僵,看着扶疏苦涩的笑了:“姑娘可曾爱过一个人?”
扶疏闻言,神色一顿,借着喝茶避过对方的目光,随口道:“不曾。”爱一个人?很早以前我以为我知道爱是什么,可是现在我却不知道了。不知道什么是爱的人,如何去爱一个人?
“爱一个人,凡事会以她为先。爱一个人,不会去做任何对她不好的事情。爱一个人,她安好便是你一生所努力的目标。我爱她,所以,我愿意离她远远的。她的生活中没有了我的存在,将会周全很多。”
“所以,你想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她。所以,就算是她命悬一线你也不肯出现。”扶疏听了他的话,只觉得可笑,“你当真是为她好,想保她清誉,还是你不敢……再为她死一次?”
捏着杯子指骨泛白,况临脸色却依旧平静:“你懂什么!她处在那样的位置,一举一动都攸关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