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又道:“我了解她,她是宁愿干干净净的死,也不要背着骂名偷生。我是她最不愿被人知道的人,所以,就算死,她也不希望我去救她。”
扶疏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搁在杯沿上的食指轻轻的摩擦着上面的水渍,纤细的手指似要比那白瓷的杯子还苍白。
“你们都错了。”
“错了?”况临皱眉,“什么意思?”
嘴角扬起一抹嘲意,扶疏举杯饮尽茶水,随手放下杯子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微微侧了脸瞧着他:“你们都以为自己是为对方好,却不知就是这般各自藏着心思,令事情走到了今日这般地步。”
“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扶疏道:“你以为你了解她吗?你以为她是为什么才进的宫?你以为她为何明知你还活着她却直到现在才想到找你?”
“当年,得知她父亲打算将她许给皇上时,我们知道说服不了她父亲,所以决定偷偷离开。可是那天晚上来的却不是她,而是她父亲。她父亲请我喝茶,我是学医的,一闻就知道那茶里下了毒,可又不能不喝,我偷偷的倒掉了茶,自己服了假死药。然后她父亲将这说成了一场刺杀,刺客畏罪自杀。把我的尸体送回家里,就这样不了了之。而我的家人都以为我已死,只有爷爷发现我只是在假死状态。为了救我,爷爷谁都没有告诉,安排我偷偷离开,然后称病辞了官,带着妹妹隐居了。后来我知道,原来,我们约好的那一天正是她进宫的那天。皇上跳过美人,嫔,直接封她为妃,她过得很好。”
“这只是你所知道的,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她,是不是真的如此呢?”
“没必要了,如今的她最不需要的就是我的打扰。况且,我也不想再踏入皇宫那个地方。”
“为什么?”
“因为,那儿太脏。”
扶疏无言,摇摇头偏头看着窗外失笑出声。
“你笑什么?”
“难得还有人觉得那儿脏呢,我自个儿都不敢说,怕人家以为我是疯子,想不到你倒是直来直往。”
“喔?你也是宫里的人?”况临眼神奇怪的打量着扶疏。
“不像吗?”扶疏好笑的反问。
“像。像是哪位主子养的一只乖僻的猫。”况临微微一笑,风清云淡的说。
扶疏呆了呆,嘴角微抽的重复:“猫?”
况临郑重的看着她点头。
扶疏弯了弯手指,忍住暗算他的冲动半晌才平静下来,同样风清云淡的说:“猫不是挺好的吗?我一直觉得猫是很优雅的动物。”
“确实。”况临依旧点头。
“那么况先生知不知道你一直误会了那个人呢?”扶疏深深觉得打铁要趁热,深知自己思维跳跃的有时候会忘记该做的事。
“误会?”况临捏紧了茶杯浅笑,“什么误会?”
“其实,当年你们相约私奔,很快就被她父亲发现了,她怎么求都没用。你在打点一切的那几天,她一直被锁在房间里,恰好是你们约好的那一天她父亲给她下了药,送给了皇上。”
“什么!”听得此事况临再也冷静不下来,“嘭”地一掌拍在桌上,吓了扶疏一跳,“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为了攀龙附凤竟然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真是枉为人父!”
扶疏揉了揉耳朵,觉得似乎耳鸣了,真想不到这人看起来跟水一样冷静,激动起来也可以这么大嗓门儿:“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骂的。省省吧,俗话说死者为大,给自己积点阴德吧。”
依旧愤愤不平的况临一想人确实已经死了,也不好再骂,只得又说了句:“罪有应得。”
扶疏无奈的摇摇头,人哪……看不开啊,不淡定!
“之后她又听她父亲说你已经死了,本就已经心神受挫了,这下更是心如死灰。差点一病不起,还是你爷爷临辞去前最后一次为她治病,偷偷告诉她你还活着,让她好好保重身体。她这才好了起来。”
“原来……竟是这样……”况临听得神色恍惚,原来竟真是自己误会她了。
“再后来,她在宫中所有的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她怕她父亲知道你还活着再做出什么事来,又怕宫里眼睛太多一不留神给自己和家里招来灾祸,更怕皇上察觉什么,这些年来,她过的可是一点都不好。”
况临痛苦的闭上眼,搁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低头喃喃自语着:“瑶瑶……对不起……”
余妃余瑶,况临……或者是孟临的爱人。
“她在等你,现在她已经没有顾忌了。”
况临豁然起身,转身就走。
“等等。”扶疏皱眉唤住他,“你这是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找她。”况临头也不回的回答,脚下不停。
“你这样去会害了她的。”扶疏头疼,果然事一关己就乱。
况临闻言,停下开门的动作。转身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问:“那你的意思是?”
扶疏举目迎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听我的安排。”
况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那么,你是谁?”
扶疏挑眉,垂眸思虑了片刻抬眼看到他还是那样认真的看着自己,不由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小女子姓花,字扶疏。”
况临眼角一跳,眯眼看着她道:“传扶疏公主的父亲是花漷将军,因父母未取名而至今无名,皇为其拟字扶疏。不知你二人是同姓同字,还是就是一人?”
扶疏轻笑:“本宫之名当真是天下皆知吗?”果然口舌是传播一件事的最快方法。
“果然。”况临浅笑,“也只有扶疏公主有此等风采了。”
扶疏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不置可否。
顿了顿,况临又道:“也只有扶疏公主才能让她如此信任。”
扶疏挑眉:“喔?”
「仗势欺人」
吃了午饭又要上路了,莫轻狂眼尖的看到客栈外面的墙上贴着一张标着“出售”二字的白纸,立马跑过去瞧。
扶疏却是瞧都不瞧直接跟他说:“别看了,我知道你想买。可惜晚了。”
“晚了?”莫轻狂惊讶,“不会吧,这才刚贴出来没多久啊。”
扶疏神秘的笑笑,随手拂了拂宽大的袖子低声道:“买家已经内定好了,这纸晚上就撕了,贴出来只是告诉大家这儿要换主人了,并非真要找买家。”
“内~定了……”莫轻狂差点嚎出来,被扶疏横了一眼突兀的低音了,弄得围在那儿看价钱的几个人齐刷刷的回头鄙视了他一把。
莫轻狂尴尬的笑笑,扯着扶疏的袖子低声问:“你怎么知道的?没定的谁啊?告诉我我去给他压下去,这客栈在这儿可是独一份儿啊,我一定要给它拿下来,老爷子知道了肯定会夸我的。”
扶疏叹了口气,摇摇头一脸无奈的说:“我是知道买家是谁,但是我也知道你抢不过来。”
莫轻狂一听火了:“奶奶的,谁啊?比爷还狂?”
扶疏摇摇头自顾自上了马车,身后的七月邪恶的笑着从他身边擦过,轻轻的告诉他:“那位买家就是我家主子。”
“主……”莫轻狂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她……她要这客栈干嘛使啊,她又不缺钱。”
傅邵青浅笑着从他身边走过,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算了,她既然说要了,你还是放弃吧。”
莫轻狂一脸郁闷的看着几个人消失在马车上的背影咬牙:“仗势欺人!”
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脸痛苦的伸出蜷缩着手指,磨牙声四起:“又……是……我……赶……车……”
「弃医,从乐。」
“老板,你真的要走啊?”已经在这儿做了三年小二的李荣看着一如既往冷淡的况临,一直觉得老板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平平淡淡的一起处了这好几年,突然间要走了,竟是还会不舍。
“恩。你若不想走也可以留下。”况临站在窗边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有种病鸟再展翅的感觉在心中升起。收了心,回头道,“新的老板明天就会派人来接手,倒是不打算辞了你们几个,好好准备下。”
李荣垂首:“是,老板。”扭头看了看他已经收拾好,却没有多少东西的包袱,纯朴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难过。老板虽然性情孤僻,对人却是不错的。
“再过些日子就该过年了,非得这就走?大家都舍不得你哪。”李荣心知自己说了也没用,却还是说了出来。到底是个老实人,藏不住心思。
这些年来老板虽然不说,可大家都看在眼里,老板没有亲人,也没娶媳妇的意思,年年都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在这儿好歹大家伙儿过年了也能送碗扁食来添添年气,孩子们跑跑闹闹也有点喜庆劲儿。要是走了可就真要一个人了,想想都心酸的慌。
况临侧脸看着面前这个忠厚老实的人,比自己还要小好几岁,却比自己会为别人想,不由心生感慨:这次,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错过她。
抬手拍了拍李荣结实的肩膀,况临难得笑了笑:“你啊好好干吧,过两年娶个合适的姑娘,成个家。做人啊,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也是一种幸福。知足常乐,不要想太多,想太多反而会生出许多的遗憾来。”
李荣看到老板竟然笑了,也很高兴。老爹说一个有心结的人才会不苟言笑,但当他忽然笑了,那就说明他已经看开了。
“老板是好人,希望老天爷能保佑你。”
况临轻笑:“谢谢,你也是。”
李荣受宠若惊:“老板你千万别这么说,小人还要多谢这么多年来你不嫌弃小人呢。”
况临无声的笑笑,嘱咐道:“好了,你去把柜上的帐整理下,把工钱算算。快过年了,也没什么住店的客人,都把客房都收拾收拾,和其他人说一声今天下午放假,回去歇一歇吧。”
“哎……那老板你歇着吧,小人去了。”李荣答应着出去了。
况临自袖袋里拿出扶疏给他的信,拆开一看竟然除了信还有一枚墨玉所做的细指环,似乎是在扶疏手上见过,触手生温,质地绝佳。
信上说要他前往洛华城城东的扶桑园,见到一只火狐或一个六七岁的红衣小男孩时把指环给它或他看,就可被安排住下。园中有一六艺房,房里里有各类乐器,和相关书卷,他可以随意挑选修习。
众所周知皇喜音乐,只要他修成一样便可自荐入宫为乐师,如此他便可与他的瑶瑶再见,重续前缘。
“瑶瑶,九年了,我真的……好想你。”
再想起当年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些快乐的日子,况临觉得自己已经等不及想要立刻就见到她。这颗心,自从失去她以后,在没有这样激动过。
好久,好久没有抱过她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