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掌柜的过来,劝我道:“阿酒,天色其实也不早了,不如,你今晚好好想想,去和那方公子道个歉,明天,再叫五叔送你去一趟林风镖局,把这彩礼退了吧。”
是啊,金媒婆走了,这彩礼却还是在这大厅里,真是刺目。
“嗯,多谢掌柜的。我去好好想一想,还麻烦掌柜的请几个人来把这彩礼挪一挪位置,免得耽误了生意。”我无力地一笑,然后,走出了大门。
我走出大门,看着不少路人对我指指点点。呵,阿酒我这回彻彻底底成了名人了。
我好像从小就是个顽劣的性子,四岁以前的事情不记得了,只知道,在皇宫中,二哥、五哥和阿九待我都是极好的,几乎真的让我以为,那就是我全部的幸福。
阿九虽然也叫阿九,可是性子和我竟然是两个极端。若是真的药用一句话来形容我们两个,那就是她静若处子,我动若脱兔。
是我怂恿二哥和五哥去御花园烤地瓜,甚至还用夫子的藏书引火,后来害的二哥和五哥陪我一起把整个书房的书都晒了一遍。
也是我拉着阿九爬树,掏鸟窝,做弹弓射麻雀,我甚至射得比二哥都麻利,二哥每每总是称奇。
二哥是太子,每次他陪着我胡闹后,什么惩罚都是他替我担着。有时候严重了,他担不下来了,有又五哥替我担着,若是五哥也担不下来,结果就是我们三个一同受罚。然二哥收的惩罚还是比我这个罪魁祸首都要严厉。
二哥和五哥总是叫我“野阿九”来区分另一个阿九。我也一直以为,那个“野”就是形容我很动如脱兔的意思。
南楚亡国之时,五哥、二哥和阿九先后离开人世,从此我再也没有亲人,从此我再也没有替我抗错挡在的二哥和五哥。
而后的十年里面,我也一直都是隐姓埋名,收敛性子,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因为我知道,若是再不收敛性子,我只怕会粉身碎骨。
可是为何,今日我竟然如此不顾一切地张扬了?以至于,真的犯下如此大错……
究竟……是为何?
我坐在河边,百思不得其解。
十二月的寒风吹得我直哆嗦,又懒得用内力取暖,只好紧紧地拉拢了衣襟。
却又忽然想起方东黎那临走的眼神。
好像,我背叛了他,利用了他,对他做了始乱终弃什么十恶不赦的打错。可是,我从那天将酒泼到他身上不打不相识认识至今也不过三天。
或许,他只是觉得,看错了我,我的确是太胡闹了。可是,这也是他先惹我的啊,要不是他在我背后一直……一直煽风点火看我笑话,我也不会那他开刀。
脑子里忽然一道电光闪过。或许,他正是因为这一点,才生气?
我猛地站了起来。
是啊,因为曹大哥王梁甚至是掌柜的,我都不忍心牵连他们,可是对他却……
我以为大侠既然是大侠,行走江湖,该是不拘小节,可是偏偏却忘记了他自己也承认自己是第一种走江湖的大侠,就是那种十分好面子的大侠。
而我就这么把脏水泼向了他,还让他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我干的,的确尽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我这回,倒是真真是做错了。
错做了,便去道歉吧。
想通了这一层,我便心里痛快多了。南楚灭亡之后辗转了十年的阿酒,也不再是那个总是需要哥哥替罪的阿九了。
于是,我回客栈吃了饭便向掌柜的询问了方东黎的客房位置,往那里走去。
此时,夜色已经黑了。
我刚拐出楼梯口,看见方东黎的屋子还亮着灯。这时,那里的大门被打开,闪出一个黑影,随即消失在黑夜中,然后,那间屋子的门从里面被关上。
我怔住。
我呆呆地看着方东黎的屋子上的门。分明还能看到里面的人影。
我忽然情绪低落了下来。不想再去道歉了。
就这样吧。
他生气也罢,他怪我也罢。他要是愿意离开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二天大清早我就起床,五叔是客栈专门运货的大叔,他也已经知道了我的事情,我就让他帮着忙,将彩礼搬上马车,让他送了我去林风镖局。
我想了一路到时候见了林镖头该怎么说话,思绪却是一团乱。脑子里全然是昨晚荒唐的梦境。
我梦见,我成亲了,却不是新娘。
我穿着新郎服,胸口戴了一个大红花,站在一顶大红花轿前,看着新娘子由喜娘搀扶从花轿里出来。我一喜,正要去扶过新娘子,一阵风吹过,新娘子上面的红盖头晃动着晃动着,眼看着终于要被吹起来。我一喜。
却在下一刻看见了凤冠下金媒婆的那张媒婆脸。那颗媒婆痣在红烛下闪闪发光。
我吓得惊醒。
怎么会……做一个这样离奇的梦境?莫非阿酒我真的到了嫁人的年纪?还是阿酒我果真是强悍至斯,要自己做新郎,娶一个新娘?那么,我在看到金媒婆的那张脸之前,期待的新娘……到底是谁呢?
我坐在马车上,神色恍惚,直到马车渐渐停了下来,我终于看到了林风镖局四个气势磅礴的大字。
那林风镖局的管家也是个十分机灵的,我们刚刚把彩礼卸下马车,传说中的林镖头终于现身了。
而此时此刻却是我做梦都不曾想到的。
“阿酒啊,没想到,三年不见,你竟然变得如此了得。”那是传说中的林镖头见到我的第一句话。
“你……你就是林镖头?”我震惊得指着他,说话都不利索,手指颤啊颤。
“是啊,阿酒,好久不见。”他笑得阳光灿烂。
“阿酒,你……你们认识?”五叔也是一脸震惊地望着我。
“你这混蛋怎么不早说啊!”我一跺脚,就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害姑奶奶我英明毁于一旦啊!”
他慌忙一躲,笑着辩解道:“阿酒,此话如何说起,我可是一得到你的消息,就赶紧吩咐手下兄弟去办彩礼,还让媒婆去提亲了的!谁知道,阿酒你竟然……”
他不说还好,一说阿酒我就更气,抓了赶车的马鞭就往他身上甩,他边躲边哇哇大叫:“谋杀亲夫啊!”
“你还说!让你说!”我使劲地抽他,要是我早知道这林风镖局的林镖头是他,我……我就该高高兴兴地收下这彩礼,狠狠地捞他一笔!
“阿酒你别不承认啊,三年前你可是亲口答应我,若是再见面时你未嫁,我未娶,你便嫁给我的!”那小子吊儿郎当地说道。
“胡说八道!”我怒,河东狮吼,“我说的是我娶你!”
我终于知道为何昨天会做这么个荒唐的梦了,原来梦果然是有点预知的功效的,虽然,咳咳,金媒婆的那张老脸委实把我吓了一跳。
“没差的嘛。”他嘻嘻一笑,却又抹了抹泪,“阿酒,我这三年来对你可是相思成灾,夜不能寐啊,没想到阿酒你竟然不仅有了情郎,甚至……甚至连儿子都生了!让为夫委实伤心啊……”
抽了这么多下,竟然一下子也没有抽到,呼呼,累死本姑娘,不抽了。没想到三年不见,这假小子功夫见长啊。
“是啊,所以,本姑娘就不需要履行诺言娶你了。”我点点头。
“阿酒,你好狠心哪…………可是,你若不嫁我,我这辈子……就要打光棍了啊……你忍心看着我孤独凄惨一辈子么……”假小子装可怜。
“得了,得了,收起你那娇滴滴的样子,一个大男人,也不怕丢脸。”
“嘻嘻,那我不是见到阿酒你来找我太高兴了么……”他过来拉过我的手,“走,我带你去看看我家的镖局。”
“好啊。”我任由他拉我进去。真没想到,刚才还在苦苦思索要怎么开口,却在眨眼之间又发生了这么件乌龙,委实世事难料,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没错,这林镖头,大名林振,脸上一道明显的刀疤,看上去根本不像个镖头,倒像个强盗,你别看他平日里面对他的弟兄们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其实,她压根就是个美娇娘。那脸上的刀疤,亦不过是掩饰其过分柔媚的脸。
若说本姑娘快二十一岁了还没有嫁人实在是一朵奇葩,那么,这位林镖头,都快……让我想想,都快二十六了吧,竟然还是这副大老爷们的样儿,更是一朵奇葩中的更奇葩。
“阿酒,来瞧瞧,这里可是你将来的家了。”他十分亲热地招呼我,倒惹得我有些不自然。
“诶,你该不是来真的吧?”我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自然是来真的,你那情郎根本就是假的吧?还有那儿子,不就是那店小二的儿子么?哼哼,骗骗那金媒婆还可以,想骗阅人无数的你夫君我,做梦吧!”他一副无赖的模样……我有些讶异,这……就是他们口中稳重的林镖头?
“不过说实话,阿振,你总不至于扮男子一辈子吧。”我皱着眉看着她。
她情绪忽然低落下来,叹了一口气,声音却依旧如此爷们:“你说的没错,我……总归是个女子。可这林风镖局毕竟是我爹一生的心血,我总得继承下来的。”
“那找一个能和你一起扛担子的男人嫁了,不就行了。”我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道。
“你说的容易,我都是老姑娘了,扮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不是男人都已经习惯自己是个男人了。兄弟们去花楼,一开始我还不去,被人传成是隐疾,没办法就去了几回,现在,我去花楼都已经习惯了。”
我瞪大了眼睛望着她,这阿振竟然强悍至斯吗?
她瞪了我一眼:“你在产生什么龌龊思想?酒喝高了,把那姑娘灌醉,衣服一扒,事后再给些银子不就成了。”
我擦了擦汗。果然这绝对是阿振做得出来的事情。
“再说了,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容易,如今,你自己又为何迟迟不嫁人?”她一开口却是戳到了我的痛处。
“我和你不一样。”直接否认,却是无力的辩解。
“有什么不一样……阿酒,我你以前的身份定是不凡,见过的男子定是极为优秀的,所以,普通人看不上眼。”她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又接着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从小走南闯北地,我见过多少男人?自己都做了二十六年的男人,男人的劣根性瞧得是清清楚楚,也就没报什么希望,这世间的男子,还真的是看不上。”
我狐疑:“难道,这么多年,你就真没有看上的男子?”
她嘿嘿一笑,眼珠子转了一圈,凑到我的耳边:“有倒是有一个,所以才想阿酒帮我个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