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心里想着,为何,你宁愿把自己的命交给那虚幻莫测的老天,也不愿意相信我呢!”
“哈哈……”李瑾涯忽然大笑起来,疯狂地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又是一阵疯狂剧烈的咳嗽。
“你疯了!”我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去,对他大吼起来。却在见到他的那一瞬,再次惊呆。
血,触目惊心的鲜血……竟然点点滴滴洒在被子上,鲜艳如同一朵朵傲雪红梅!
他的肩上,胸膛的纱布早已被鲜血染得殷红,他的嘴边也是血迹,狼狈不已。
而他的头发更是凌乱不堪,夜行衣破碎不蔽体,而他如同一个疯子一般在那里大笑。
疯了……他疯了!
我只觉得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荒唐的噩梦,李瑾涯那样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来!
我冲过去,狠狠地抓住他的肩膀,怒目龇牙:“李瑾涯,你疯了!你在干什么!”
“我疯了,我是疯了!我简直就要被你逼疯了!”他怒视着我,面目狰狞,在下一瞬却是反而将我猛地地拥入怀里,唇却是狠狠地压了下来。
牙齿打颤,唇齿撕咬,如同一头被关入笼子的凶猛的野兽,疯狂而绝望。
浓浓的血腥味刺激着我的嗅觉,而口里的血腥味刺激着我的味觉和喉咙,我觉得心被他的疯狂他的绝望一层一层入侵,把我的心墙撞击得支离破碎,千疮百孔。
那一夜……我在那护城河里,精疲力竭,垂死在生死边缘……心里好像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
阿九,你一定要活下去,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一定要活下去……
然而,还有一个声音,亦在说话,而且,越来越强势……
阿九,南楚的国恨家仇与我无关,我淌进这趟浑水,只是为你一人而已。如今,我已经替你报了仇,他若得以不死,从此……阿九只是阿酒……
从此,阿九只是阿酒……
阿酒,我是阿酒,为自己的心……放手一搏……
我的泪水滑落,只觉得呼吸渐渐加重几乎就要窒息……我急得推了推他,他却将我更紧地拥住,我觉得筋骨都要被他捏断……
我挣扎着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是,我爱上了你!”
他终于放开了我,抬起头满眼震惊地望着我,他的表情几乎呆愣,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低哑轻柔:“你刚才……说什么?”
我看着他,用自己前所未有认真的神情凝视着他,轻柔哽咽地说:“刺杀你,是为阿九报仇,刀偏了两寸,是阿酒的私心。”
“那个香囊,难看至极,可是,却是你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舍不得丢。”
“提前动手,的确是为了自己能成功逃脱,也更是留给你一线生机。”
“你之前说的那些,全都对。”
我心底忽然释然,含着泪笑了:“你成功了,你用生命做赌逼我,我……无所遁形。如你所愿,我,爱上了你。”
他的眼底的疯狂执念一点一点地褪去,黑眸流转,一点一点取而代之的是狂喜和不敢置信。
我和他深深凝视,彼此呼吸可闻。
他忽然笑了,有些欣喜,有些苦涩,有些苦尽甘来,有些释然……
他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我亦,紧紧地回抱着他。
他早已知道我的心里的打算,所以,端午时候的那只香囊,本就是在劝我收手。
瑾玉与牙的选择,其实,是让我在老天和他之间做个选择,而我最终选择了将自己的命交给老天。而他不甘心,他非要让自己在我心底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他非要与老天斗!我弃了他,他便用死来让我后悔,他就是要亲手死在我的手上,才能让我今生今世都忘不了他!
他成功了。
我自认为为了生存下去可以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可是,他却硬是在我的狠心中挖开了一道裂缝,硬生生地挤了进去。
我与老天赌命,他却与老天赌我的情!
他比我狠,所以我输了……
愿赌服输,我承认自己爱上了他。
“阿酒,你这个榆木脑袋,你知道,为了让你说出这些话,耗费了我多少心思么!”他的话在我耳边响起,熟悉的语调,让我想哭,也想笑。
“我知道,三十六计中,除了最后一计,你恨不得通通使出来,最擅长的就是其中的苦肉计和美人计。果真是‘用兵如神’的楚王爷啊。”我笑他。
他听出我的讽意,竟是丝毫不在意,反而轻轻一笑,大大方方地接受:“那是自然,古人的智慧果然非常,这三十六计不仅可以用在行兵打仗上,竟然在男女感情上,还可以通用。真是妙不可言哪。”
我在暗处翻了翻白眼。这古人若是知道三十六计被用来弹琴说爱,不知道会被气成什么样。我哼了一哼:“王爷,您还真是谦虚哪。”
他一笑,没有接话。
我觉得有些古怪,这才想起他身上的伤口,急急推开他,看着满床的鲜血,不由得心中一痛。
我皱皱眉,站起转身。
“你去哪?”他大喝一声,我吓一跳。
“这么重的伤,你不痛么?”我又想起半年前,我的匕首刺进他的胸膛的那时候,他亦是那样,一声不吭。他这人……竟能如此隐忍?我叹了一口气,给他再找金疮药和纱布。
“当年受过的伤比这更重,这些伤算得了什么?”他说着又咳了两声。
我一顿。
李瑾涯能到今天的地步,吃得苦难道会少吗?他若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又如何能成就功勋,甚至在宫中大变之时暗度陈仓活下来?
我给他拆开纱布的时候,果然伤口开裂,凶险非常。终于见他的额头有细细的汗水。我的动作不由得放慢。
是啊,他又没有丧失痛觉,怎么会不痛?
我正给他撒金疮药,却听他忽然说了一句:“阿酒,你若真要嫁,不如嫁给我罢。”
我的手猛地一抖,竟然将大半瓶药都撒了下去,我猛地一惊,拿过帕子就要擦,却被他扣住手腕。
“你……”我望向他,跌进他深不可测的黑眸时,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先回答我。”他的手上发狠,将将要将我的捏的生疼。
“你怎的这般得寸进尺,急功近利?”
“得了寸不进尺,难道还要等你退回去了在去进尺么?”他的眸子里有些怒气,闪过一丝丝狠戾,他凑近我的耳朵,咬牙切齿:“我急功近利,难道不是被你逼的么?你难道真的要嫁给那个什么林镖头?你不怕我一怒之下,血洗镖局?”
我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心中却如同云雾尽般大彻大悟。原来他今日出现在这里,他的行为这般反常,情绪这般阴晴不定,全是因为知晓了我答应了林振那假小子的求婚,狗急跳墙所致。
咳咳,声明一下,我这可不是在骂他。
大彻大悟之后,心中难免甜滋滋的,相由心生,不禁面上也笑了出来。
“你还敢笑?”他龇牙咧嘴,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三分。
“嘶……”我惊呼。
他的力道又松开。我乐得大笑起来:“有人号称用兵如神,却连别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甚至,还吃一个女人的醋,王爷,难道,这不好笑么?”
他的脸色一青,满脸愕然:“他是个女人?”
“是啊,不折不扣的假小子,真真实实的女子。”
他脸色发黑,怒气滔滔:“你竟然要嫁给一个女人?你骗我?”
“诶?”我辩解道,乐滋滋道,“你可别冤枉好人,我可没骗你,他看上了一个男子,要我帮忙,我又不吃亏,自然答应他。没想到,王爷你却被激了出来,委实让阿酒意外啊。”最后还挑衅地望了他一眼。
“你……”他刚出口一个字,门外却传来王燕的急急的声音:“阿酒姐姐,不好啦!”
我脸色一变,瞧了他一眼,他也立即住了嘴。
“阿酒姐姐!”急急地瞧了两下之后,门“砰——”地被推开,王燕冲了进来,见到我和李瑾涯的时候,大惊失色。
“你……你们……他……”她指着我们惊呼。
我扶额,这……怎么又是如此狗血的一出戏码?此情此景,为何如此熟悉?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我赶紧问正事。
“昨天晚上,豫州府尹被杀了!今天早晨,城门口挂住了一副刺客画像,那人……”
我猛地站了起来,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上前几大步,走到王燕身前:“是谁?”
“是……是几日前离开的方公子!”
我倒抽一口凉气,不禁往身后的李瑾涯一瞥,只见他已经背后一靠,靠到了床板上,刚好被床帐遮住了脸。
“不知道什么人通知了官府,一大群官兵闯进了店里,正在盘问掌柜的和哥哥!阿酒姐姐,你快去瞧瞧吧!”王燕急道。
我把手中的金疮药和纱布往王燕怀里一塞:“燕儿,里面那位是我的一位朋友,受了点伤,你帮我照顾他一下,什么都先别问,好么?”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白粥,估计也已经凉透。“待会,他若是饿了,你便把桌上的粥让他喝了,可好?”
她很乖巧:“好。”
我走到李瑾涯身旁,柔声道:“我先去大堂看一下,你等我。”
他担忧地望了我一眼,还是轻轻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