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平日不会睡这般沉,离魅皱眉,望着白夜安详的睡颜,却不想叫醒她。
在白夜额上落下一个轻吻,离魅简单梳洗了一番,轻声离开。
离魅的动静白夜并非没有感觉,精神却的确有些不济,直到一个明显不带善意的气息接近,才猛然睁开双目。
“阿凤。”
床边有新的衣物,白夜起身迅速换上,那人已进了屋子,全身包裹在黑影之中,正和赶来的血凤缠斗在一起。
好浓厚的黑暗气息。自千年前神战之后,武技与魔法均没落了,而这样纯粹的黑暗气息更是极少。
白夜冷哼一声,这人倒是会挑时候。
“要活的。”
血凤并未言语,出手却更为迅猛狠厉,未下杀手却足够狠辣。
那人并未意料到气息内敛的白夜手下竟有深渊的魔物,虽不至落败,却隐隐落了下风。
已有了逃跑之心。
两人差距并不大,这人若要跑,血凤拦不住。这人是直冲着白夜来的,白夜却不记得自己与这种身份不明的黑暗生物打过交道。
空间束缚!白夜倏然出手,那人一时不查,正被血凤一掌击在肩上,一口鲜血喷落在木板之上,包裹周身的黑影浅淡了许多,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血凤没有迟疑,一掌拍向那人的心口,若这一掌拍实,下半生怕是只能沦为废人了。
还有人!
白夜皱眉,那人气息更浓,以她如今的情况,打斗起来怕是要两败俱伤,然而那人只是拦住了血凤,抓住了地上的黑影,毫不恋战地离开了。
血凤沉着脸欲追,一道黑影却先行一步。
“回来,不必追了。”
那黑影微一迟疑,回身进了屋,“我来迟了。”
白夜摇头,上前摘下他的兜帽,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你受伤了?”
“森林被黑暗生物袭击了,我不能袖手旁观,若若……”死了很多精灵。
整个森林祥和的气息被沉痛取代,虽然惨胜,情况却不容乐观,枫绝念着白夜,一来便碰巧撞上了这一次袭击。
“是一样的黑暗生物?”眉头更紧,这不是一个好消息,枫绝点头,“不仅是森林,兽人草原也一样,他们的行踪很神秘,便连光明神殿也没有头绪,若若,你的脸色并不好,是诅咒?”
“不碍事,我前几天见到了你们的王。”
枫绝心中猛然一动,“森林如今很危险,王不能回去,她现在?”
“她身边的男子足够保护她,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白夜感觉他的身子僵硬了片刻,又信了三分,“和你们的王有关?”
“若若……”枫绝面色复杂地看着白夜,“我不能说。”
白夜轻叹一声,抚了抚眼前苍白的脸,“白夜不是怪你……”
她认识这个男人十年了,她亏欠了他那么多,怎会怪他?她宁愿这个男人从未与她相遇,那么他便还是那个高贵美好的枫长老,会与一个配得上他的精灵长相厮守。而不是跟着她风餐露宿了七年,沾染无数血腥,又忍受无尽相思。
“我知道。”他轻轻道,握住了白夜的手,勾了勾嘴角。
他自然知道。也甘愿。
“还要回去吗?”
“等你身子好一些再走。”
白夜微微摇头,“等你伤好了再走。“他提了提嘴角,“嗯。”
血凤静立在一旁,不是没有酸涩,只是看着眼前的精灵,那额上的鲜红印记有些刺眼,却让他无话可说。
在白夜心里,这个精灵一定比他更重要。
在白夜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在白夜经历再一次的抛弃之后,出现的不是他。
而后白夜失去了她的孩子,出现的仍不是他。
若不是那一次意外,他还只是她生命里可有可无的过客,纵使曾感觉那样的亲密,他终究只能把它当做一个人的收藏。
至少,他的身体里流着她的一部分血,他能感觉她的快乐,她的悲伤,在她有危险的时候,可以最快出现在她身边的,也是他。
“阿凤你可知道这种黑暗生物?”
血凤敛了心绪,仔细回想,微微皱眉,“记忆里没有特别的记载。”
连传承记忆里都没有么?“万年之前的。”
血凤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你是说?”
白夜微微眯起双眼,在深渊里她便早有猜测,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又有变数了,”白夜轻声道,“万年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血凤答不上来,枫绝亦如是。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和沉重之中。
“有人!”
感觉到血凤杀气一盛,白夜看了看枫绝,脸上亦是戒备,轻笑,“是故人,莫要担心,你们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白夜——”枫绝拉住白夜的手,并不赞同白夜的冒险。
白夜摇头,声音坚定,“他不会喜欢你们跟着我的,等我回来。”
两人沉默,他们自然知道,心中泛起一股无力感,那个大祭司,太强。
出了门便看见还是一身白袍的啻琴负手而立,感觉到她的靠近冷情的眼缓缓睁开,“陪我走走。”
白夜应了好,两人沿着街走,街上人并不少,却恍若没有看见两人一般,白夜也只作平常,静静地走在啻琴身边。
这是属于平民的热闹,掺杂了贵族的闲情,有温馨,有苦悲,有欺压,有侠骨柔肠。就像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有的纷扰繁华。这就是属于普通人的一切。
他们看着这一切,看透,又看不透。
也许这便是乐趣,也是意义所在。
啻琴要了一叶小木舟,两人肩并肩坐在船头,晚春的风扬起两人的长发,几丝交缠。
“你想知道万年之前的事?”
白夜侧首看他,“你知道?”
“我只知道一些,”啻琴与白夜对视,伸手捉了她的白发,“它们出现了。”
“来大陆之前,我已经有了意识,只是还懵懂,在很漫长的时间里,只知道杀戮。有些记忆很模糊。”啻琴的手指无意识地卷弄这白夜的白发,垂着眸似在回想。
“这种黑暗生物,是我们的目标,没有现在这么孱弱,很多天使都丧生了,直到有一天,那场战争比千年前更惨烈,那时的神祇也多得数不胜数,只一战,便只剩下了百分之一,很幸运的,我还活着。”
啻琴抬眸,眉下的银色纹饰妖异惑人,“之后,那种黑暗生物便消声灭迹了,我们也有了新的任务——收集信仰。”
“去过很多位面,蛊惑人心,或者杀戮。”传播信仰并不是拯救,而是制造绝望,再予以希望。
“直到千年前,我来到了这里,等到了契机。”
神战开始了,这是神与神之间的战争,也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很多典籍,技艺和实力强大的强者都消陨了。
他背叛了他的创造者,获得了自由。
“所有的一切都不仅仅是为了信仰元力,万年前发生的事应该才是关键。”啻琴抚了抚白夜略带苍白的脸,“你能相信吗?也许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个人。”
“或是两个人。”
白夜沉思了片刻,握住了那只擦过她唇瓣的手,“万年之前,没有神,至少没有如今的神对么?”
啻琴感受握着自己手的偏凉触感,反握住,缓缓拉到唇边轻吻了一下,随后放开,目光转向广阔的河面,“只有掌握不了命运的人才会相信有神,但那些自称为神的人却的确可以掌握别人的命运。”
“最为可笑的是信仰元力,是么?”
啻琴轻轻一笑,“是啊。”
无助的人,无辜的人,除了祈祷,还能做什么?而那些虚无玄奥的信仰元力却是神的餐点。
所以战争不断,所以永远不会有不需要信仰的时候。
最美的梅,总是开在严寒里。熬不过去,就只能拥抱死亡。
神不会在乎。
“那我们算什么,阿琴?”他们不是神,他们不需要信仰元力,他们也不是凡人,他们没有信仰,或者信着自己,他们也可以掌握别人的命运,却又被神看在眼里。
“是自由的人。”
自由的人吗?白夜将视线投远,繁华的河道,沿岸的喧闹,他们被各种各样的繁琐困扰,但也得到了,或者得到过愉悦,那些并不是虚假而没有意义的。
勇敢坚强的人总会得到自由。
“阿琴,你快乐吗?”
啻琴收回目光,凝视白夜紫色的眸,声音轻柔却坚定,“很快乐。”
“会一直快乐吗?”
“会。”
白夜看着那愈来愈近的冰蓝色眸子,没有退缩,那唇停在近在咫尺,说话间的呼吸打湿白夜那抹粉色,“最后一次——”
白夜轻轻往前一探,印下一个轻吻,随即缓缓退开,嘴角漾开一抹浅笑。
“最后一次。”
放过了,也再次自由了。
啻琴失笑,却是罕见的无奈,但也不再坚持,他想吻白夜,但却不想强迫她,就如同那七年,他于白夜亦师亦友,却也会亲吻,不算强迫,他却总觉得不够。
如今,要了一个从前的他不懂的结局。
“苏曼是个很好的人。
啻琴扭头,岸边的那人目光澄澈,毫不退缩,微微一笑,暖而带了一丝的媚。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