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欢呼声中,一个漂亮的三分投篮,为这场球赛的终局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阮亦晗摘下眼睛,擦去汗水。不经意地看到角落里徘徊的身影,弯起明亮的眼睛。
枫笙在操场上来回的走着,枫竹这两天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可是老板始终不肯松口。想起老板,他那阴柔而森冷的声音犹如一条滑腻的蛇,缠绕在她咽喉,威胁中带着深深的诱惑。搅得她心烦意乱。
“需要帮忙吗?”
枫笙随口应道“没事,丢了支钢笔。”
阮亦晗看她好像很着急的样子,立刻弯下腰,仔细寻找起来,看了两圈才想起来,都没有问她是什么样的钢笔。抬起头,却发现枫笙不见了。
枫竹一睡着,枫笙就急急忙忙地赶回学校,即使是这样天已经黑了。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上晚自习了,同学们都在教室里,空旷的校园里,只有一个人孤单地靠在篮球架子上。
枫笙默默地从他身边走过。那个人从身后追上来,“你看看这支是不是你的?”修长的双手小心地捧着一支墨绿色的钢笔,笔身上有不少划痕,但是很干净,一看就是小心擦拭过的。
枫笙猛地想起下午发生的事,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是你?”
“嗯。”阮亦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一直等在这儿吗?”
“嗯,我看你那么着急,这支钢笔一定对你很重要。又不知道你是哪个班的。只好坐在这儿等你。”
现在已经入夜,这个人因为一句子虚乌有的话,就坐在这里等了自己一下午。明明不会打架,还要见义勇为。明明害怕,还是拿起针管塞到她手里,强作镇定地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枫笙忽然伸手摘下他的眼睛,那是一双璀璨如星空的眸子,光芒四射、空灵澄澈,纯粹得不含一点杂质,容不下一点藏污纳垢的地方。太干净了,所有绝对不能染指。
阮亦晗看枫笙盯着自己发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
枫笙把眼镜还给他,唇边绽开一抹清清淡淡的笑容,拿了钢笔,转身离开。
阮亦晗在她身后大喊,“我叫阮亦晗,你叫什么啊?”
枫笙恍若未闻,脚下的步子一刻不停,转瞬间两个人已经分开十几米远。看着枫笙渐行渐远的背影。阮亦晗沮丧地低下头。
夜风吹起他单薄的衣衫,一个声音在这一刻清晰地传入耳中,“枫笙!”
阮亦晗兴奋地抬起头,眼前出现了一张放大数倍的脸。虽然这么近的距离,那张脸还是美丽的无可挑剔。但是这张脸的主人却不是枫笙,阮亦晗失望地咬了咬嘴唇。
“喂喂!”那张脸的主人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戳了戳,“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我告诉你她叫什么名字,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一下。”
阮亦晗小脸一垮,很不高兴地向后退了一步,“你是不是特别想让我感谢你?”
杨箬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追上枫笙。“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枫笙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他是谁吗?”
杨箬摸着下巴,“他好像说他叫阮亦晗!”
“嗯!”枫笙答应着,身边的人突然跳起来,“阮亦晗!他就是阮亦晗!那个唯一获得保送名额,上个月才获得国际奥数三等奖,简历中随便拿出一项,就够我努力一辈子的天才儿童。”
枫笙迈步走进教室,“你现在还认为他脑子有问题吗?”
杨箬头摇得像拨浪鼓,小跑着跟了进去。
晚自习是没有老师的,杨箬拿起一本书,随手翻了翻,不耐烦地丢到一边。转脸去看枫笙,她一手托着书,一手支着桌子,看得正认真。
“别看了,陪我聊聊天。”她伸手去抽枫笙手里的书,还没碰到,枫笙的手一歪,书就掉了下去。
杨箬接在手里,抬起头,枫笙已经慢慢地睁开眼睛,看清是她,微微笑了一下。
杨箬有些眼圈发红,赶紧把书扔给她,转过头去。
枫笙清醒了一下,拿笔画了十几道例题递给杨箬,“每道题做三遍,下次考试应该能拿80分。”
杨箬有点儿恼她,故意不说话也不接书。
枫笙等了一会儿,把书放在她桌子上,又拿了一本看。过了一会儿,身边有细微的摩擦声,枫笙知道是杨箬在拿书,咳了一声,放下书。杨箬看她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又羞又恼,不由凶相毕露,使出九阴白骨爪把枫笙的脑袋抓成了鸡窝。
枫笙等她气消了,轻轻甩了甩,一头长发又柔顺地披在肩上。杨箬的下巴枕着她的肩膀,“那个阮亦晗不错,好像还是书法协会的会长。又帅又聪明,奇货可居啊!”
“你喜欢?”
杨箬搓搓手,放在自己红透的脸颊上,浮想联翩,“生气的样子好可爱!你要是不要,我可就不客气了。”
“我有说过不要吗?” 杨箬瘪瘪嘴,“那你怎么不把你的名字告诉他。”
“欲擒故纵。”
“哦!”恍然大悟的杨箬深深一揖,“佩服,佩服!”
枫笙没接话,杨箬看看表,快下晚自习了,收拾好东西,顺手牵了枫笙的钥匙,铃声一响,她就站起身,对枫笙灿然一笑,“我有事,先走了,不要想我啊!”
枫笙点点头,“注意安全,别玩得太晚!”
一个人闲来无事,也不急着回家,步子也就放慢了一些。路过七小,母校的操场上还是那么简陋,枫笙眯起眼睛,仿佛又看到一群人你追我赶地在走廊里跑着,跑在最前面的男生抱着她的鞋,打着口哨,没留神脚下一绊,后面的人撞在他身上,手一松,鞋子飞了出去,落在操场的草坪上。她站起身想要去捡,柳箫的手已经放在她肩上,侧脸一片明晰,不容抗拒地命令道,“在这儿等我。”
柳箫,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雪的冬天,柳箫站在宿舍楼下,仰起清新的眸子,笑容如他脚下的白雪一般干净。那一瞬间,那个冷漠疏离的少年身上有难得的温情,让向来无求无欲的她都忍不住想要伸手挽留。那个时候是因为什么牵绊住了手脚,还是他走得太快,不愿意等她。
不知不觉走到门口,手伸到口袋里才发现钥匙不见了。想起杨箬那句,‘不要想我’不由莞尔。
黑暗的一角,突然射来刺目的白光,枫笙偏着头看去,杨箬窈窕地站在车灯下,晃着手里的钥匙,“等你很久了,亲爱的。”
上了车,才知道今天是林巧巧的生日。杨箬递给她一只浅蓝色的礼盒,上面系着一只浅黄色的拉花,小巧清雅。杨箬自己则一如既往地抱着一只粉红色的爱心大礼包。每次都是这样,故意瞒着她不说,代替她准备好礼物。
一进门就看到阮亦晗,一脸拘谨地坐在正中的位置,腰板挺得笔直。枫笙退了一步看向杨箬,杨箬推了她一把,右手一扬,对着阮亦晗挥了挥手,“缘分哪!巧巧说要带个好朋友来,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
阮亦晗一看到枫笙,立刻就站起来,腼腆地笑起来,“枫笙!”
原本上一次被她们突然袭击,枫笙就特意记了每个人的生日,来的路上还在想巧巧的生日似乎提前了几天,以为自己记错了。现在的情况摆明了就是她们几个人合起火来算计他们俩个,偏偏阮亦晗这个主角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她轻轻点了点头,主动坐到阮亦晗身边。
大家愣了一下,迅速地散开,给他们两个留下足够的空间。枫笙到不觉得什么,靠在沙发上等着看她们表演,阮亦晗就显得不自然多了,一双手一会儿放在这儿,一会儿放在那儿,一脸的不安。
枫笙便对他笑笑,递了杯茶给他。阮亦晗双手抱着茶杯,总算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杨箬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枫笙向她这边看了一眼,勾起嘴角,微微笑起来。杨箬一愣,冷汗沿着脊梁骨滚了一圈。但话是她说的,总不好现在收回,只好冲林巧巧一个劲儿地眨眼睛。
林巧巧看杨箬的眼睛像蝴蝶儿似的眨来眨去,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才觉察出那应该是向自己暗示。于是很乖巧地点点头。
杨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眼泪就流下来了,因为林巧巧说的是,“好啊!那就从枫笙开始吧!”
第五把开牌之后,又是红桃2。杨箬欲哭无泪,她这是招谁惹谁了。跑到隔壁房间,在一群人莫名其妙地目光中喊了一声我是猪,走回来。就轮到她发牌了,开牌之后,是黑桃3。枫笙的牌。
按理说,玩这个游戏大家最忌讳的就是一个人只说真心话,回避大冒险。一般大家感兴趣的也就那么几个问题,问完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可是枫笙不一样,枫笙会讲故事,而且一个故事讲到关键处就停下了,大家为了知道结局,几乎是逼迫着她选真心话。所以杨箬始终抓不住捉弄枫笙和阮亦晗的机会。
看着一脸淡然的枫笙,杨箬暗暗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不能让她再选真心话了。这一次一定要出一个史上最恶毒、最下贱、最让人不能忍受的主意来。
她这边主意还没成型,枫笙自己先开口了,“我有个很好的朋友叫柳箫。他出现得很意外,消失得很突然,现在我都在怀疑,那个人是我凭空想象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的……”她说到这儿,不经意地看了杨箬一眼,杨箬咬牙吐出两个字,“你狠!”
林巧巧性子最急,忍不住催道,“快说快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枫笙捡起那张黑桃3握在手里,“那我这一轮还选真心话吧!”
包括杨箬在内的所有人一起点头。
枫笙也不吊人胃口,继续说下去,“三年级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我抱着几把扫帚在走廊里走,扫帚很大,我的个子小,从正面看几乎见不到人。柳箫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身边,一声不吭地抱过一些。
我笑着问他“你是新来的同学吧!”
他看了我一眼,瞳孔漆黑,眼神冰冷,虽然是三伏天,我却出了一身冷汗。好在他的目光一扫而过,独自走进班级,把扫帚放下,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那个时候柳箫的小脸已经初具规模,整个人少言寡语,酷酷的板着一张脸,很讨女生的喜欢。唯一的爱好就是抱着一把高仿真**,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
“他喜欢枪?”林巧巧插嘴问道。
枫笙点点头,想起柳箫擦枪的样子,小小的脸冷厉而专注。冰冷而空洞的眸子里会有一丝难得的温暖,不由微微笑起来,“非常非常喜欢……”
阮亦晗的目光从枫笙一进来开始,就始终停留在她的身上。他听她讲,她和柳箫的故事,从初次的相遇到她无意中获得柳箫的亲睐,结果却遭到全班女生的一致对外,文具盒被砸出一个坑,作业本被水泡成了发面馒头,甚至于她那辆破旧的有着三个后轮的自行车也彻底报废了。她委屈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固执地不肯流下来。那个叫柳箫的少年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向她伸出手,“我送你回家!”
她叫他祸水,她说那个祸水陪了她一辆自行车,却发现她平衡感差得让他心惊。但他也只是冷着脸在旁边看她左一跤,又一跤的摔跟头。
而她也骄傲的不肯求助。后来看她摔得狠了,才不做声地站在她身后扶着。这一伸手,就再没能放开,直到她学会为止。
她说他无趣,那时候同学们跟她开玩笑,偷她的鞋玩,本想看她单脚蹦来蹦去的样子。柳箫却总在他起身的时候,按住她的肩,不许她动,强硬地命令道,“在这等我!”
他听着她娓娓道来她和柳箫的过往,点点滴滴简单而感动。忽然就想如果他是柳箫就好了。那样就可以走近她的生命,时常与她在一起,逗她开心。
等到阮亦晗回过神地时候,枫笙的故事也结束了,没有人问柳箫去哪里了,也没有人说话,枫笙看大家都静默着,点了支歌,把麦克风交给杨箬。渐渐地大家热闹起来,也没有人再起哄了。
枫笙听杨箬一句句唱着,似乎又看到那条回家的路,满是郁郁葱葱的树,树上繁花似锦,树下的少年,神色冰冷疏离,载着泪眼朦胧的女生,听她在身后抱怨,“祸水啊祸水!”嘴边突然就有了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