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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断桥崖上
书名：风声 作者：钟印 更新时间：2016-12-13 00:43 字数：4365
到了南山，枫笙下车打开叶沚烬准备好的资料。这次的任务是绑架项雨。照片上的项雨，短发，皮肤微黑，牙齿很白，笑得很灿烂，是像阮亦晗一样阳光的女生。枫笙看得一阵恍惚。
“怎么了？”
枫笙赶紧把文件夹挡在脸前推到柳箫面前。柳箫扫了一眼“人如其名。”
“父亲是房地产大亨，家财万贯，但她从不恃宠而骄。喜欢户外运动，尤其是登山攀岩。给我们一个很好的可乘之机。”
“不利条件。”
“虽然她不喜欢有人跟随，但是在她身边始终都有一个人如影随形。这个人，自称西耶。”
柳箫叹了口气，“白色死神！”
二战时期，芬兰的狙击手西蒙海耶，被认为有史以来最有效率的狙击手，他隐藏在雪地之中，三个月**死了500多名苏联官兵，他的狙击技术是最老式的，没有激光瞄准器，也没有50mm口径**，只有自己的感官和一把老式步枪。而这个敢自称西耶的人，一定是非常可怕的。
枫笙看出柳箫的隐忧，“没关系的，他们有天才狙击手，我们有天时地利人和。”
南山一共两座，又高又陡，直插入天。两山之间，只有一条栈道，年久失修，非常危险。
说是栈道，其实只剩下两道铁索，零星地吊着几块朽烂的木板，上面长满了绿色的苔藓，铁索上锈迹斑驳，踩上去发出古怪的“吱扭”声。枫笙脚下一滑，险些掉下去，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深渊，深吸了口凉气，退下来。
柳箫牵起她的手，“脚步放稳，不要向下看，我们一起走过去。”他的声音里有难得的温柔。枫笙抬眼看他，柳箫眉目柔和地看着她，“想象着我们两个人只是在饭后散步。”枫笙点点头，两个人一起迈步走了上去。
下了桥，枫笙打开地图，“两个小时之后，项雨会来到这里，以她追求刺激的个性，一定会率先登上栈道。而我们就在这里守株待兔，在她下桥的一瞬间，我挟持项雨，你伏击西耶。”
这个计划借助天时地利，的确有很大的胜算，即使西夜具备一切狙击手应有的专业素质。但是想在镂空摇晃铁索桥上瞄准也是很困难的事。更何况他看到项雨被挟持，心里一定会受到影响。敏锐性降低。
事情如计划的那样进行着，枫笙已经成功地挟持了项雨。西耶也如愿停在了几步之遥的栈道上不敢轻举妄动。可是负责躲在暗处击杀他的柳箫却迟迟没有开枪。
明知道不应该，枫笙还是忍不住像柳箫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
柳箫脸色惨白，**平举着，手却抖个不停，他擦了一把冷汗，两只手握住枪，努力地保持着平稳。眼前却模糊起来、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地瞄准了枫笙，怎样扣动了扳机。喧杂地尖叫声和枫笙落地的声音在他耳边反复纠结撕咬，血从眼睑上遮天蔽日地倾泻下来。
“枫笙！”**落在地上，柳箫急促地喘息着“对不起！”
颈上有冰凉的液体，项雨抬起头，万里无云，她诧异地问“你……你哭了。”
枫笙把脸埋在她肩膀上，项雨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她竟然为了这个素不相识，正在挟持自己的人感到悲伤。
“现在我放了你，能不能让我带着我的伙伴安全离开。”
“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仍然会让你离开。”
“条件呢？”
“没有条件。”
“为什么？”
枫笙已经放开项雨“既然我们两个都会死在这，又何必牵连你呢？”
项雨在空中比了个后退的手势，西耶退下桥。项雨转过身，惊讶地发现。枫笙竟然是与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孩，她看上去很单薄，可就是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孩，却是她见过最厉害的杀手，她以她的善良轻而易举地击退了可能存在的强大对手。
“即使没杀死西耶，你也可以绑架我，只要我在你手里，他都不敢轻举妄动的。为什么主动放弃。”
“我不能冒险，我没把握在这样的情况下带你安全下山”
“坦诚。”项雨赞道，“你不怕我反悔？现在西耶失去了顾忌，他可以在八百米之外一枪打死你。到时候你的朋友还是跑不了。”
“如果他开枪，即使真的打中我，拼着一口气，我也一定会把那一枪还给他。”枫笙漆黑的眸子冷厉肃然，让项雨心惊。
“你赢了，去看看他吧。”
想到柳箫，枫笙的心就随着呼吸分分秒秒的疼，她知道柳箫可能再也用不了枪了，她想起柳箫擦拭枪身时的认真与虔诚。只要是用过枪的人，都无法割舍对它的热爱吧。更何况是从小就爱枪视若生命的柳箫。
柳箫的侧脸苍白透明，有一种脆弱疏离的极致美感，枫笙跪在她身边，却不敢用手碰他。柳箫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勉强展开几分笑容，“你这么信任她，全交代了。”
枫笙心里一揪，却被他直直地盯着，不敢表现出来“项雨喜欢自然，热爱生命，是性情中人。对待这样的人就得比君子还君子，如果明知会被揭穿还妄图掩饰，反而会让她反感。其实我对她，是动了心机的……”
柳箫忽然向枫笙扑来，把她压在身下，滚向一边。密集的枪声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伴随人的喊叫声此起彼伏。很快枪声远去，这里又安静下来。
枫笙睁开眼睛，柳箫躺在她身边，双目紧闭，背上血迹斑斑。枫笙抱起柳箫，“你怎么样，醒一醒，睁开眼睛看看我。”
柳箫呻吟了一声，睁开眼睛。
“你怎么样？”
“没事。是霰弹枪，威力分散了，只是些皮外伤而已。”
“可以起来吗？”。
“还不行！”看到枫笙揪紧的眉眼，柳箫笑了，“舍不得离开你的怀抱。”
枫笙看着柳箫惨白着一张脸，还努力维持的笑容，仿佛看到小时候的柳箫，看到图片里的霰弹枪，微微拉长了眼睛，嘴边有恶作剧般的笑容“霰弹枪打出去是个小圆柱，如果谁有幸被打中的话，那就很难说了，会有全尸吗？”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没事。枫笙知道他在说谎。却从没这么迫切地渴望他说的都是实话。
“答应我，你一定会没事。”。
“如果你答应一直在我身边。我就不会有事了。”
“我答应……”。
柳箫故意呻吟了一声，看着枫笙焦急地眉眼得寸进尺，“你还要在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陪我散步。”
枫笙泣极返笑，“求之不得……”。
项雨站在西耶的枪口前，按住了他的手。西耶不解地看着她“刚才的混战，他们中有一个人受了伤，这个距离我可以一枪打死他们两个。”
“她死前不会放过你的。”项雨认真地看着他，“我不想你有事。” “不可能，我的手下只有死人。”
“她可以的，我相信她可以的。而且……”项雨轻轻地在锡耶额头上落下一吻。“我们为什么不去散散步呢？”
夕阳将尽，山中的一草一木都柔和起来。柳箫已经可以站起来了，忽然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地响动。枫笙举起了手中的枪。
有那么一瞬间，阮亦晗几乎忘记了呼吸。他一直在苦苦寻找的枫笙，竟然在这里出现，她的怀里却紧紧地抱着另一个男人。而她的枪口居然对着自己。
田淡看了看现场的氛围，无声地哀叹，“小宝没找到，大宝到是碰到两个。”
枫笙扔掉手里的枪。扶着柳箫转身就走，她不能再停留，她所有的情绪都到了崩溃的边缘，一触即发，可她绝对不允许自己有所表现，她必须离开这儿。
阮亦晗缓过神，紧跑几步拦下她，“你要去哪儿？”
“不关你的事。”
“你非法携带**必须和我回警局一趟。”
“枪是我们捡的。”枫笙被自己吓了一跳，但是他知道阮亦晗会信。
田淡有些晕“这谎话也太假了吧。”
阮亦晗的表现更杰出“我就知道枪不是你的。”
田淡碰了碰阮亦晗“你怎么可能知道？”
“我就是知道。”阮亦晗固执地重复着。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不行。”阮亦晗捡起地上的**，“虽然我相信你，可是在事情没清楚之前，你还是嫌疑犯。”
枫笙笑了，“你果然和我从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田淡在前面带路，枫笙扶着柳箫，阮亦晗断后。一行人又一次走过那条栈道。田淡刚下桥，那条年久失修的栈道忽然四分五裂。柳箫抓住枫笙后退了一步，而枫笙本能地抓住了他身后的阮亦晗。栈道的碎片先后坠落，腾起一片尘埃。
枫笙惊魂未定地发现，悬在她手下阮亦晗双目紧闭，额头上有鲜红的血迹。
枫笙焦急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听到柳箫的声音，沙哑而虚弱“他没事。”
枫笙察觉到手上有粘稠的液体，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她抬起头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柳箫挂在固定栈道的铁锁上，铁锁的倒钩从他身体里穿透出来。阻止他坠落的竟然是这样致命地重创。
“这样下去不行的，快松手。”
柳箫面无血色的从齿缝间吐出三个字“放开他。”
“放开他？” “他是来抓你的。”
“他是来抓我的？” 空气一下子凝固下来，从来没有这么静谧的时候。枫笙听到勾尖上的血滴落在阮亦晗额头上的声音，听到铁锁在柳箫的身体里撕裂血脉神经，听到他握紧她的骨骼挤压地咯吱声，听到阮亦晗的指尖一点点脱离她的手心。
‘他是来抓我的，可他是阮亦晗啊！’夕阳将近，丽色云端，无限美好，却近黄昏。
枫笙笑着对柳箫说“放手吧！”
柳箫因痛苦绷紧地脸，像一瞬间绽开的百合，淡淡地拧成一片苦香“你刚才说要和我一直在一起，会陪我散步，难道都是骗我的吗？”
那是柳箫，那是总冷着一张脸，骄傲到骨子里的柳箫。那是粗暴地给她喂粥，却从来不会烫到她的柳箫。那是为了救她，被霰弹枪打中的柳箫。那么骄傲的柳箫却为了安慰她的焦虑，像个小孩子似的赖在她怀里撒娇。
枫笙的心痛成绝望的苍白。却不敢有一丝一毫地表露。“是，我是骗你的。我永远不会忘了他，我宁可跟他死在一起，也不愿意活着在你身边。”。
柳箫苦笑，“我不相信。”
枫笙笑了，所有的感动悲伤化作这个笑容，越加灿烂，“我是认真的，我爱他。”
急速下落的时候，枫笙把阮亦晗紧紧抱在怀里，透明的液体一滴滴从她脸颊滚落，像细小的玻璃在空中碎裂，化作无形的针刺进自己四肢百骸。
直至落入清凉的深涧，水漫上枫笙所有的感官。那种全身都要撕裂的痛楚依然没有办法排解。枫笙拖着阮亦晗游上岸，疯狂地摇晃着他，喊着他的名字要他醒来。在她快要疯掉以前，阮亦晗睁开眼睛，“枫笙，你好吵。”
枫笙看着他，眼泪就下来了。她狠狠地抱着他，狠狠地“你没事！你没事！可是柳箫有事，他可能再也不会好起来了。”枫笙推开阮亦晗，踉跄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山上爬。
“枫笙……”听到阮亦晗嘶声力竭地呼喊，枫笙停下脚步。
阮亦晗走到她身后，“今天是9月29日，你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不记得了……”
“你撒谎，如果你真的不记得，如果你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为什幺要救我，为什么都不敢看我。”
枫笙猛地转过身，直视着阮亦晗，黑色的瞳孔罕见的幽亮，眼底深不可见底的冰凉“因为我欠你的…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是个带着天使面具的魔鬼，我刻薄寡恩，坏事做尽。我从来就不是你想象中的枫笙。更不是你喜欢的枫笙。我救你只是为了不让自己觉得内疚……”
“枫笙！”阮亦晗反手撑住她的双肩，“你听着，你从来不欠我什么，无论是天使还是魔鬼，只要是真实的你，我都喜欢。”
阮亦晗心疼地看着浑身发抖的枫笙，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痕，“你答应过我，每年的今天一定会抬头微笑，可是今天，你一直在流泪。”
看着阮亦晗眼里的认真与执着，枫笙多想告诉他，她记得，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记起来了，六年前的今天，阮亦晗对她说，“答应我，每年的这一天都要抬头微笑，一定要记得，因为那表示我在想你。”
他还对她说，“枫笙，我好喜欢你。”
可是记得又怎么样，他如果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知道她的手上沾满无辜地鲜血。以他的性子，可能会亲手杀了她。
想到这，枫笙咬紧了嘴唇，她想哭，却没有眼泪，只有浓郁得化不开的哀凉，随着她的转身散落了一地。
“如果有一天你我对立，生死抉择的瞬间，你会不会……向我开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