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再有梁叔的音信,已经是九年之后。
那只是一封简单的信,苍白的纸页上只零星的散落着几个字:小女清落贪玩,许至颜聚寺,望主上多加关照。
落款:梁音。
仍旧是那么熟悉的笔触,那么熟悉的感觉,用手轻轻的覆上似乎能透过纸页感受到梁叔苍劲的笔力,虽然,那苍劲中有掩盖不了的苍老。
他知道,除了这九年来没变的,就是变了的。而显然,变了的,更多。
他叫他主上,他对他用字简洁至疏离。景颜望着这纸片,不由的苦笑,尽管他知道梁叔不过是按照规矩办事罢了,可是他总是觉得难过的情绪在心中翻滚着,蔓延到全身。
仅仅是规矩而已么?景颜问自己,这纸片上隔的九年的光阴,真的可以忽略不计么?这九年里,他变了太多梁叔,又变成了什么样子的呢?
抬手为自己斟上一壶清酒,慢慢的饮下。景颜的容色在微暗的烛光之下照得妖艳悲伤,一双浓褐色的眸子中又多层暗色。任风来吹乱他的长发,挑动着他的衣袖,他只是饮得越来越快。他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样放纵过自己了。只是这放纵,并不快乐。
冽酒浇心,景颜恍惚间想到李白的诗句:借酒消愁愁更愁。他苦笑着摇头,不,他不是愁,他只是觉得悲凉。觉得心被风吹着,飕飕的,是抵不住的寒意。
然后,他就睡着了,梦里全是当年的场景,哭的,笑的,醒来时才发现它们都是苦的。
是的,回忆是苦的。
景颜缓缓的起身,用手轻柔的抚了抚酒红色妖冶的秀发,他的眉眼间终于又出现了一丝魅惑,仿佛刚刚那个有些落寞甚至落魄的,是他人一般。
这,才应该是真正的他吧,他苦笑着自嘲,昨晚的他,早就应该被封存在九年前了。
“如果寺门口出现一个不知名的小女孩,就带到我这儿来吧。”景颜大力的开门,眼神看向远处的晨光,神色未变地对着门口的门童吩咐到,不论如何,梁叔交待他的事情他还是要做到。
只是虽然已经吩咐了下去,但是一直也都没有梁叔女儿的音讯,他也不放在心上,毕竟近几日忙得很,要忙着为学徒们训练,更要忙着自己修炼法术。半个月之后的切磋性比拼,赤族可是从来没输过的。
那天下午,提早结束了赤族的修炼,原本想要去颜聚寺的后园转一转,顺便熟悉熟悉几日没怎么使用的法术,却在回廊处听到两个小丫头吵吵闹闹的声音。他本就是习武之人,耳力自然很好,而这两个小丫头说话声音又极大,他本无心听,却将一切都听到了耳朵里。
原来是睡过了头,翘掉了当值。
景颜不由的微微皱眉,他作为赤族的主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极恨偷懒的人的,因为学习法术本就是一个吃苦的过程。可是话虽这样说,对待这两个小小的侍女,景颜还是懒得费力气的,因此也只是随便的向屋内一瞥,便也这样过去了。
只是第二天下午,他竟然看到那两个吵闹的女孩子之一竟然安安静静的出现在了赤园中心厅。一改那日的聒噪,像个小猫咪一样乖顺的站在那里。他顿时生出了要惩罚她的想法。
于是,所有的灵花都让她搬了。
晚饭过后,景颜才隐隐的发觉这惩罚有些重,本就是想要顺路在去中心厅看一眼她的成果,不料,竟看到了她坐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而她的身旁,还散落着她打碎的依米花。
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搬个花么?景颜觉得浓浓的反感直直的涌上他的眉心。而之后他不过是说了她两句,她竟然转身就走?
毫不犹豫的对她用了“围”术,将她团团围住。还没见过哪个人敢当着他的面转身就走!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谁知,她之后又爆出了更令他惊讶的言语。
“管我什么事!”
原来她不是颜聚寺的侍女!景颜只感到他的怒气更重,竟然有人就在他眼皮底下为所欲为。他们赤族修行怎可以有外人随意观摩?
在下一瞬间,他起了杀意。
“我我父亲说这里很好”
停下了伸向腰间的手,景颜怔住了。难道就是她么?她就是当年梁叔臂弯中一直浅笑着的那个女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