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只记得打开门后,家里一片狼藉,像是遭了洗劫,琪琪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就这样她彻底搬出了我的生活。我默默告诉自己,我会适应没有她的日子,但寂静的屋子里分明听见心碎的声音。第一次觉得这张双人床这么的空旷,躺在上边都能让人迷失方向,楼下又传来那首《梁祝》,依依呀呀得讲诉着别人的爱情,我情难自禁,嚎啕大哭。
这些天,这些回忆日夜在我脑子里搅扰着,让我坐立难安,我想我应该想点办法走出这种阴霾的天气,只有原谅他人才能放过自己,可这又谈何容易。所以我就尽量多做些事情,不要去想,不要回忆。打扫房间,买菜做饭,我做好晚饭等着三儿回来,但只是餐桌前的片刻停歇,回忆就再一次袭上心头,那些好的坏的情景凌乱无序地交错出现。要不是三儿打来电话,我又得湿润眼眶了。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一点儿都没变,告诉我有事晚点回来,天知道他又去祸害谁家姑娘了。吃了饭,洗了碗,我又对着电视坐了一夜,有个跳动的画面、起伏的声音我会好过一些。
“大伟,你这样下去不行啊,你得重新开始生活,你得工作,你得出去奋斗啊。不能因为一个负了你的女人就对生活失去信心啊。多少美好若春天的女子还在苦苦等待着你去拯救,肩负如此使命,你怎能在这道卡儿上就倒下了……中华上下五千年,多少英雄人物,他们都是心怀天下,志存高远,你就没从他们身上汲取到一点儿浴火重生的力量吗?你学学人家……我也想不起来谁了。反正就是不能这样活不活死不死地成天躲在屋子里,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去做,大到繁荣经济维护国家领土完整,小到你家传宗接代香火传承……”三儿说的话好烦,不过话糙理不糙,我是该在这片没有她的土地上开始新的生活了。在三儿的帮助下,我很快在这里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因为有几年的工作经验,所以上手很快,也因为是新人,免不了被多堆一些工作,经常被留下来义务加班,反正三儿又开始花天酒地不常回家,我也就懒得回去一个人看电视,多做点儿就多做点儿吧。一切都算顺利,只是安静下来的时候还会想到她,没有恨,只是常常想起那些我们还好的时候。我开始越来越相信那句话“失恋时,我们念念不忘的不是那个不能携手到老的她,而是当时痴恋的自己。”
日子平淡清澈,像溪水一样从我身边流过,打卡上班的生活慢慢把我拉回现实,慢慢远离忧伤的回忆。开始一点点喜欢这种回归单身的生活,无拘束,没束缚。和三儿轮流做饭,或是下馆子搞点特色,周末他有时也会“百忙”之中抽出点儿时间,带我转转这个城市,有时也去他爸妈那里洗劫一下。三儿的妈妈做菜色香味俱全,而且阿姨人也很热情,可是三儿的父亲是做领导的比较严肃,一般一开口就是责备三儿没出息,当着我的面也毫不留情。每次去吃饭,基本是不欢而散,我开始明白三儿为什么要一个人住了。在这个拼爹的时代,我以为我是最悲催的一个,现在想想三儿,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啊。不过很快我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有这样的爹哪是不好过啊,简直就是虐心啊。
那天周末,我又馋阿姨的手艺了,加上这几天来也没怎么好好吃饭,就教唆着三儿带我回去蹭饭,可是三儿不愿意回家,主要是不想回家听他老爸数落他,我哄了他半天才答应带我去吃阿姨烧的菜。
一落座,阿姨就忙着买菜收拾做饭,我、三儿和他老爸就坐在客厅里聊天。
“小吴啊,最近你的工作还好吧?”工作这几年我养成一个毛病,只要一听到有人喊我小吴,立马脊梁骨发紧,腰板儿绷直,变得规规矩矩的。
“奥,叔叔,我工作还行,这不刚找的……”
“小吴,对于工作,要踏实肯干,不要投机取巧。不要在领导面前一个样儿,领导背后又一个样儿,你阳奉阴违,领导一眼就开出来了。领导什么没经历过,他们也是从你们现在的职务做起的,你动的什么心思,他都能感觉到,只有你踏实地干活,才能得到领导的赏识。不要像许翰这样,做人轻浮,做事马虎,做到现在还是个小职员,从实习开始就没一点儿进步……”这叔叔啊,说起工作来,左一句领导英明,右一句年轻人不实,而且讲起来滔滔不绝。我再三示意三儿过来救我,他盯着电视机完全没有反应,他这是报复我吗?
“小吴啊,你的路就在你自己脚下,是曲,是折,是坎,是坷都是你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是曲?是折?是坎?是坷?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就没个顺当的时候啊。“……人生不可以重来,每次稍稍放纵都可能会为自己留下污点,要是再迈错了步子,就会铸成大错……”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叔叔了,还是我这个头型就像个接受改造的犯人呢,句句话都想把我往局子里送。
“你们爷两儿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别聊了,快洗手吃饭吧。”开心?我表现的很开心吗?不过这也是我进屋以来听到最暖心的话了,这次我终于可以吃顿好的了。不过我好像是乐观的太早了,叔叔并没有想让我们消停地吃个饭,餐桌上依旧在担忧晚辈的前途。
“许翰,最近又在忙什么?”谢天谢地,这次问的是三儿,总算是能把腰板放松了。
“上班。”
“废话,我不知道你在上班吗?我是问你工作都在忙些什么?”三儿的表现显然没有我恭敬,惹得叔叔语调都上调了。
“做设计,不就看图画图嘛。”
“我能不知道看图画图吗?难道工作就只是图纸吗?就不用和领导同事相处,不用开会讨论的吗?”叔叔脸上晴转多云了。“难怪你干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小职员,就只知道看图画图,能有什么出息。你日后的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是曲,是折,是坎,是坷都是你一步一步走出来的……”看来命运多舛的不只我一个。
见三儿还要还嘴,我急忙捅了他一下,为了能吃顿安心饭,还是要三儿隐忍了吧。
“小吴啊,”听见这一句,我腰板儿立马又绷直了,筷子也再不敢往前伸了。“你谈女朋友了吗?”
“奥,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刚不久分手的,现在还没有再谈。”
“还是学校的女孩子好,看看许翰都交的一些什么女朋友,一个个打扮得妖里妖气,哪里像个正经人家的孩子。一开口就是些疯疯癫癫的痴话,真不知道多年来接受的教育都被他们丢到哪里了……”一说到这些,老头子又开始没完没了了。“……你说说你,工作没成绩,交朋友也不用心,和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瞎胡混,不务正业……”隐隐约约听着我也像是那不三不四中的啊,这饭我不敢吃了。
“吃饭的时候说话对消化系统不好。”三儿也觉得他老爸说的过分了,不耐烦地插了一句。
“怎么,嫌我烦啊?”
“我可没说,我只是说吃饭的说话对消化不好。”
“还嫌我烦,你以为我愿意说你吗,还不是你太不争气了,你要是能有老李家儿子一半的成绩,我愿意天天为你操心啊?”
“对,怪我,怪我不争气。”
“那你倒是争点儿气啊,该读书的时候不好好读书,翘课、打架、早恋,考了这么个不入流的学校。该处对象了,又不好好找对象,都成天和一些五颜六色的人搞在一起……”
“大伟,来吃这个。”三儿给我夹了一筷子菜,这真是个善用冷暴力的家伙。
虽然我没做过爹,但我猜被儿子无视的感觉一定很不爽。“都是你养的好儿子,孽障。”叔叔把筷子种种地拍在桌子上,气冲冲地走了。阿姨夹在这对父子间也是很难做啊,放下筷子追到屋子里安慰叔叔去了。也就一分钟不到的功夫,这家宴就不欢而散了。我少见这种场面啊,当时就呆了,不知道该怎么做。再看三儿,吃的气定神闲,完全没有受到不良气场的影响。经此一劫,估计我以后也不敢再来这里蹭吃蹭喝了,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管那些闲事干嘛,正好餐桌上没有长辈,我索性也放开了吃吧。想到这我拾起筷子就是一顿猛夹啊。
“三儿,再给我盛碗饭。”
现在回想起来,那也是我吃过最饱的一次,没有之一。这种小日子还算温馨,毕竟像三儿家的这种饭局并不常见,我每天满足在自己的简单幸福中。这种小幸福,让我有种回归大学时代的错觉,不过我还得在这里用个转折。一个人的生活是什么色彩的,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身边的朋友,朋友热情似火,你的生活就是红色的;朋友宁静淡泊,你的生活就是蓝色的;朋友如何是个变态的话,你的生活一定是黑白的。而我的生活呢?我只能说和三儿在一块儿的时候我的生活色彩是随机的,一个不靠谱的朋友,总会给你的生活带来些许有惊无喜。在三儿的眼里,一个男人身边没有女人长达一个月之久,这个男人一定是有问题的,他说这种人身上有种味道,一种发霉的味道,说我身上就有这么一种失恋的气味。所以他开始频繁的带我出入酒吧、迪厅,介绍那里的女孩子给我认识,我下班后的时间表被他安排的满满的。三儿在这个方面总是特别仗义,这种优良性格在大学时就已经养成了。可惜他的那些朋友性格开朗的过分,和她们一起,我就像个地摊上掏回来的假古董,各种不协调。几天下来,我严重的失眠不住,体质下降,不得不向三儿求饶。
“兄弟的这份儿心意,哥们儿心领了,不过哥们儿真的是无福消受啊,你那些小姑娘不是说不好,只是对哥们儿来说口味太重。在这样安排下去,兄弟我不是死在酒吧,就是死在去酒吧的路上。”
三儿总算还是尚存一丝人性,没再拉我出去,我恶补了三天睡眠,终于又幻化成人形。但是,有个词语叫“好景不长”。安稳的日子没持续几天,三儿为我在一档相亲节目上报了名,还在一个当地的相亲大会上填了表。他对于我“一个人挺好”、“自由自在”的借口根本不买账,坚持说这是治愈我心伤的一剂良药,一剂猛药,说“忘记上一段恋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为了保住一点儿颜面,也为了不让他在百合网上给我,我先是言辞决绝,后来苦苦哀求,最后不得不答应周末去参加什么相亲大会,这事儿才算是暂告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