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二师兄醒来的时候,只觉地浑身酸疼,好像被人胖揍了一顿。
耳边叽叽喳喳的传来小白数的声音,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
“嘶……”,薄唇微启想要开口喊人,结果牵动了眼上的伤。
眼睛根本睁不开,右边的整张脸都是麻的,发生了什么事?
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眼睛肿成了球。
“啊,白景佑,你醒了!?白数,二师兄醒了……”,说话的女人发出了尖尖的声音,甚是讨厌。
白数小跑过来,趴在白景佑的床边,看着他,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白景佑,你到底怎么了?”白数伸出手在白景佑的脸上晃,“你看得见我的手吗?”
白景佑拉下白数的手,放在手里摩挲,“别晃了,头晕。”
“没事,没事,医生说你是轻微的脑震荡,静养几天就好了”,于囡囡发出了人性化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白景佑说的含糊,眼眶上的伤,扯得整张脸都疼。
白数语塞了,看了一眼身后的于囡囡,支支吾吾的说不清。
囡囡那货迭迭的跑了过来,挤出了一把眼泪,看着白景佑问他:“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床上的人沉默了好久,然后摇头,“我只记得被撞了一下!然后就……”
“就晕了!”囡囡“嘴急手快”的接上了白景佑的话,五分天真五分心疼的看着床上的人,那表情很是惟妙惟肖,生动诱人。
“囡囡……”,白数在她身后拽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女人,她就这么说出来了,万一以后白景佑想起来了,倒霉的还不是她?
床上的人是被撞了,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看着躲在囡囡背后的白数,招招手,那有气无力的样子好像是临了交代遗言的现场直播。
白数和囡囡对视了一眼,踱步过去。
“白景佑,医生说要你好好休息,你先别想别的,没事的”,白数握住他身在半空中的手,愧疚的都快死了。
白景佑使劲的握住白数的手,全部力气都使在了那只手上,哆嗦着嘴唇,明显一副“你等着爷好了”的表情。
白数一慌,小心肝一痉挛,口不择言:“白景佑,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也不是故意撞你的,我也受伤了,只不过没你这么严重……过几天就消肿了,你……”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其实她是真的担心白景佑,以往他躺在床上的时候,都是因为腿疾,现在竟然被她踹成这幅人鬼殊途的摸样……
“对不起,对不起……你需要什么,我帮你,你这副模样暂时不要去公司了,我帮你把需要的文件拿回来,好不好?”白数断断续续的说着。
“对,对,不知道的还以为家庭暴力呢!”
白数对着囡囡直翻白眼,唯恐天下不乱!
白景佑拉拉白数的手,让她靠近,喘着气:“我不想看见她……”
囡囡手舞足蹈的指着白景佑,张口就要骂他,白数从后面捂住她的嘴,陪着笑:“好囡囡,等以后我陪你去煽习利的小三!今天您老就先回去吧!嗯?”
伺候着姑奶奶出了白家,白数就被指派回公司那今天的文件。
简直就是兵荒马乱的一天!
白数抱着一大束雏菊和需要白景佑签字的文件,站在BIF大楼外等江叔开车过来。
“白小姐,您好”,身后年轻男人的声音响起,惊了白数一下。
转身,她愕然,发现自己的记忆库里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年轻人微一躬身:“请上车。”
他指了指不远处那辆车子。
白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那辆车子后座的窗半开着,她看见霍罗亚的侧脸,微微一愣,她还没做好准备面对他,而且有些问题她还没来得及问白景佑,现在见面竟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疏离感。
他微微侧过头,不为人察觉的轻轻点头,看着她浅笑,心素如简,人淡如菊。
霍罗亚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但是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徐志摩剑桥初见林徽因时来自心灵最深处的那种悸动。
你是天空一片云偶尔投影在我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迹……
如玉般的肌肤,恬淡的脸庞,纯净的双眸,一袭素雅的浅绿长裙,抱着深紫的雏菊,有种雏鸟归巢的幸福感,眉宇间透出了幽兰般气度,这是他惦记了十几年的小紫殊啊……
两个人隔着马路对视,白数嗫嚅着唇,低下头,最后还是上了车。
拉开门的时候,竟然觉得森冷,仿佛是有一层蛛网密密麻麻的笼罩起了这个空间,里边枝藤蔓延,叫人看不清脚下的路,微凉的暗意。
勉强克制住自己心里的战栗感,坐了进去。
这密闭的空间根本没有退路,白数清了清嗓子,略显尴尬的问:“罗亚哥哥,你身体好了吗?”
“嗯,吃过饭没有?”他的薄唇轻轻的动了动,吐出了几个字,谦和冷静,仿佛忘了在他公寓发生的事情,从未打过电话给她,现在却亲昵的问候。
白数摇头:“我得回去吃”,不自在的遮了遮额头的刘海。
“你受伤了?”霍罗亚声音冰冷,语气上挑,似问似疑。
“呵呵……我撞了门上,所以……”,白数不敢看霍罗亚,心底思量着,是她自己要求一个解释的,可是为什么现在竟然生出惧意。
霍罗亚并没有吩咐司机开车,隔了一会儿,转头不经意的扫过她的脸,淡淡的开口:“晚上有空么?”
“白景佑受伤了,所以我得回去照顾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白数说话的时候有些细小柔软的额发还在发际线上,绒绒得就像蒲公英的穗。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最后开口的时候语调含了笑意,似有无限的柔和:“白家的佣人告诉我的。”
捕捉到这个笑的时候,白数仿佛瞬间都被浸润在了碧蓝冰冷的海水里了,连呼吸之间都有着寒意。
她感到莫名的恐惧。
似乎从看到那些照片开始,她就对他有莫名的抗拒。
可她甚至不知道那些潜意识里的抗拒来自哪里。
或许只是直觉。
唯一的解释了,直觉。
白数心里正盘算着该怎么下车,听到霍罗亚吩咐司机:“去白家,不用担心,我已经找人知会过你的司机了。”
他简单的说,双手在膝上交叠,目光在一闪而逝的街景上游移而过,“本来想带你去吃你喜欢的东西的……,现在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我想告诉你的话,在这里说不方便,我再联系你。”
白数认真的听完,却不答话,怀里的雏菊花上的露水调皮的滴在了她的脸颊上,一路下滑,宛如给她颈上白皙的肌肤倾了一泉活水,有一种如清莲般的水汽在温润的流转,却在嘴角处被旁边的男人度去,他的手指冰凉,一片阴冷。
“罗亚哥哥,我大概想明白了那些照片是……”,白数没有说完嘴里的话,尴尬的停在中央,过了一会儿,继续说:“是白景佑隐瞒了你的消息,我……”,“紫殊,我的出现真的只给你带来了伤痛吗?”
他的身子微微往前倾着,认真的观察她的反应,那种注视宛如一张极大的鱼网,将她拢得无处可逃。
“罗亚哥哥,我只是累了,我从来都是一个简单的人,想过简单的日子,不是因为你回来才带来的伤痛,它……一直都在只是我可以隐藏了起来,你回来只是勾起了这些过往而已,我其实是感谢你的”,白数失语了片刻,把没有说完的话收了回去。
霍罗亚缓缓的收回目光。
他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粉的双颊,清清浅浅的说:“我只要你。”
说出这话的当事人一怔,白数更是一震,那低醇的声音,真的是自己发出来的吗?白数愣愣的看着略带霸道的男人。
哪怕一丝一毫,她对他的心思,看不透。
只是,这一句话,叫她酸涩。
“罗亚哥哥……”
“停车!”
他们有过最甜蜜的时光最私密的时刻,到现在却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霍罗亚抓住白数的手,紧紧地攒在手里,那掌心的温热烫到了白数,正待缩回手,他已转过身子。
看着白数,眼光灼灼而坚定。
“白景佑和我你只能选其一的话,紫殊,你会选谁?”
十二年前,他背叛了她的曾经。
十二年后的今天,她划定了他的天涯。
深邃的瞳孔,星点散布,白数瘦削的身影便在他生命的另一端,他用尽力气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始终隔着模糊不清的现实。
只需凝目,便可见。
黑瞳里,便落满了她的模样,她的动作。
这样举重若轻的又把她的退路给堵了,白数只觉得憋屈,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全忘了,仿佛是被打乱了阵脚的将军,茫然的望着即将崩溃的战场,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对方的进攻,白数小心的挣脱霍罗亚钳制的手,心往下沉,似乎没有谷底,“罗亚哥哥,送我回去吧”,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阵法可言了,微微咬着舌尖,带了坚持:“抱歉”,说着拉开车门,跑向后面的车子。
霍罗亚望着空无的手掌,直觉得冷,看着那抹窈窕背影的渐渐远去,心中若有所失。
往事如一曲哀切的歌。
十二年前,他离开,带不走她。
他有一千个理由要带她走,只是,却有一千零一个理由对自己说不能。
十二年后年后,抵不过思念的蚕食,他回来了,带着满心的的期盼。
然而,她已不再雀跃他回来。
她身边已有了很好的男子。
白景佑是适合她的人,如玉的男子。
他知道小紫殊爱他,深深爱着他。
所以——看看她,就好。
知道她好,就好。
那么他便心安了。
这辈子,他无法给她的,他希望有人能给。
他只要她好。
曾经的沧海,今日已桑田。
霍罗亚是抱着成全的心意回来的,所以他,也期望她的期望。
可是紫殊的决绝还是伤了他,他之前的那颗成全的心意好像在渐渐分崩离析,变得脆弱不堪。
每一次看见她,每一次感受到她的呼吸都会变得异常的煎熬和痛苦,假如余生都在这种思念中苦苦挣扎,他宁愿不要放弃!
这中间的十二年时间,仿佛被架空,仿佛他从来都没有活过,仿佛他从没有呼吸过,他真的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