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巍巍峨峨,气雄势伟,通天拔地,居其上;天,深邃玄远,万里渊渊,缘涯不见,立其下——未有脱俗便以超然,搁却世间的纷纷烦烦扰扰,静静清清悠悠追忆往思。漫步于遥远的夜空下,梵风吹起,怎奈翩翩遥想?
山顶,突兀的石头零零散散;天穹,星辰宛若霰落的残瓣。人,他俩,就近坐下,望着苍穹。
浓重的山色,灰褐的群山。迈开第一脚的兴奋,中途的疲乏劳累,至顶,触摸到了曾经心中的向往,不眠,还有几分茫然若失的迷惑惶惶。袅绕的雾如烟缕,携雾的山风飘向幽晦难明的尘世,似绸若纱披在山城的上方。苍暗的青宇,静穆的天象,心中无形之象如今又栩栩如生;无声之音,仿佛回环绕听耳旁。
一阵沉默之后喁喁低语。
“在这是不是离天空又近了一步,你看那星星睡着了似的。”昊楠望着南方的夜空,指向忽明忽暗的星星。
“天象变幻,星辰也会陨落,或许又一颗新星在诞生。”苏云抱紧双腿,下颌枕在上面,像一只小狗瞪着眼睛,望着迷惘的夜空。
“你读过《三国》,还记得又一个人叫管珞吗?”
“记得,卦术很玄。”
“一句‘北斗注死,南斗注生’道破天机。可知他通晓天文,星象,生老病死,已经超越了一个星象家。”昊楠的眼睛里面流露出一种羡慕的光,望向深远的历史曾经就拥有的天空。
“的确。天,道,人,地,他无所不晓。仰观星辰,布画日月;通风角兼相术。南山两个下棋的老头子,让他点破命数。你说掌管人命天数的神仙道人道都接受人间的酒食,本是十九岁的命关,在生死薄籍上添九度过了生死关,寿至九十九。真是神人?”
“你看那天际的流星!”昊楠指向天地交肩的夜空,一道拖尾星光灿烂了一刹,滑落进大地的缘边。
“想必老天听懂了咱俩的对话。仙人没有化成白鹤冲天,却在这里合二为一掉落在人间了。”
“八卦幽微通天灵,能算南辰北斗星。”昊楠双手夹在脸庞,渺茫的夜空吸引着无穷的眼光。
云气润下,山气上扬。横无际涯,纵无上下。寒云冷雾吞吐于坤宁之腹,薄雾似纱缦缭绕,如淌流潺涓。远处,微微亮,云于山缠绕绵延出一幅一幅,一叠一叠花丈。银白色的天河横亘在迷蒙的云天之上,星辰隔河,仿佛是历史的河岸,挂满前尘往事般,思绪凝结在没有时间为岸的天的尽头。
“你说牛郎和织女就在那里吗?”
“当然啦!你看那颗,还有那颗……”苏云手指着星空,连着星星线,自言自语。“一头耕牛,一条扁担两个框;一台织机,一个女子。”
“不过他们太远了。你说那条河有多深?”
“你看看那条河有多长,那条河就有多深。”昊楠的眼光从东天望到落山的西方,还没有找见河的发端。
“王母挺狠心的,一把簪子就把天分开了两半。是不是她也会嫉妒爱情?”
“可能会吧。”他们沉默,沉默在那个古老的传说。
云雾漫上山巅,轻绕在草丛,也把他们包围。
“昊楠,你喜欢哪个浪漫诗人?”
“雪莱?拜伦?还是谁?”
“拜伦,刚才不是谈过他吗?浪漫又傲慢。”
“我更喜欢华兹华斯。他有一首诗,写得就像现在咱们这样在大自然中。”
“是哪首?好像是……?想不起来了。”
“Iwonderedlonelyasacloud”
“奥,记起来了。
Iwonderedlonelyasacloud(我好似一朵孤独的流云Thatfloatsonhigho'ervalesandhills,(高高地飘游在山谷之上WhenallatonceIsawacrowd,(突然我看到一大片鲜花Ahost,ofgoldendaffodils;(是金色的水仙遍地开放Besidethelake,beneaththetrees,(它们开在湖畔,开在树下Flutteringanddancinginthebreeze.”(它们随风嬉舞,随风飘荡“我看见他悠悠地走在湖边安静的石路,有时停下来,望着天空的云彩。”苏云望着夜空中浮现出自己心中崇敬的诗人。
“Foroft,whenonmycouchIlie,(后来多少次我郁郁独卧,Invacantorinpensivemood,(感到百无聊赖心灵空漠;Theyflashuponthatinwardeye(这景象便在脑海中闪现,Whichistheblissofsolitude;(多少次安慰过我的寂寞;Andthenmyheartwithpleasurefills,(我的心又重新充满了欢乐Anddanceswiththedaffodils。”(我的心又随水仙跳起舞来“一个人孤独中漫游于湖畔,寻觅着静谧。微风中翩翩起舞的水仙有了诗的灵感,自然的流露。”昊楠默想那片属于诗人的湖泊,纯洁。“他的名字也很有意思的,你想想Wordsworth,拆开就是words,worth,意思就是每句话都有价值。”
“谁不说呢?很值的后人解读。”他们陷入沉默的思考,那片天空,那片湖泊留给诗人独自享受。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高中一直想来爬泰山,可一直没有如愿。我就再一次考试的作文中心血来潮,写了自己憧憬的泰山。”昊楠挪挪身子,靠近苏云,倚在他的肩膀头,望着遥远。
“还记得吗?”
“怎么会忘呢?那是一种幻想,一种意象。”苏云追忆过往——那天的考场,那个小生,灵感心生,提笔挥洒,旁若无人……
是夜,独自登山而上,夜半已站在岱宗的极顶。情深难以,举目眺望。丝丝的寒风缭绕着我紧锁的眉梢,那一刻,心潮暗涌,却静若晴空。
朱雀渊渊,我望见曲阜的幻象勾勒出孔夫子的脸庞,一缕烟散,扬子江在巫山雨雾中跌宕,湖光山色,稻米水乡,落雨的江南,宛若绫罗的女子,婉约,淡抹轻妆。
玄武岩岩,我望见一脉金黄,在华夏大地上崎岖蜿蜒漫漫,却显垂暮模样,不足气血,奄奄残喘,忧忧忡忡惜怜;再向北,那座城中之城,不见悠古金黄,清烟散尽,古朴残存在华灯河岸的无人角落,是哭还是笑。
苍龙冥冥,我望见浩瀚的蓝带,飘飘荡荡。无边的波浪在呼喊炎黄的乳名,开放,开放!挟云带雨的东风吹暖冰冻的大地,滋润出片片的麦绿和稻香。
白虎漠漠,我望见西川的山峦,还没有多少人烟。历史踏过的丝路上,驼铃湮没在沙漠的风中,驼队迷失在大漠孤烟的腹地,玉门关孤独的守望着塞外的青黄。
天以高为尊,地以厚为德。高远瞰望,天地四方辽阔无疆!
山在上,民在下。我的心,我的魂,归于生活!
“很有气势,有几分才气。”昊楠搂住他的胳膊,感觉到贴近得温意。
凌晨五点,人群骚动。若有光欲欲从东方的云彩中挣脱。立石,高处尽是黑点点的人影。游客已经开始抢占最有利的地理位置等待最美的时刻——泰山日出。
探海石静静地等待破晓的光彩。表盘上的分针在慢慢地靠近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黎明刺破夜色淡淡的纱帐,穿透涌出来。徐徐风吹开飘渺的云雾,纱帐中泻出轻薄的光。山巅喊声四起,众人举目远眺东海——晨曦一缕缕,浅浅白掺在红光里,散漫开来,稍纵即逝,浅红变橘红,如瀑倾泻,如雨挥洒。天空的云朵随着霞光的节奏,红紫辉映,闪耀在东海上,缥缈在云雾间。漫天霞彩与地平线上的茫茫云海融为混沌,红中透彩,彩中流华,犹如天然的花屏从天而降,落在遥远的海面上。浮光耀彩的海面,日轮如盘,渐渐掀开云幕,撩开霞帐,披着五彩霓裳,如同一个飘荡的火球,冉冉升起在天际,须臾间,圆盘成金锣,火彩四射,群峰尽染,迷濛了一片。山不是山,是霞光的铺垫。
昂首天外,纵视环顾——苍山如海,云海翻腾。日藏于云雾之间,浴风沐雨,幻象无穷——山风呼啸托起霞光万里浩荡,弥漫紫烟,如坠混沌不分是霞是光;白云滚滚,似雪如浪,宛如棉絮绵缠,谷壑净是白色茫茫,又象连绵无垠的汪洋,而那座座峰峦恰似飘荡在海上,青山若浮。
壮观,从没这样在人的心中冲荡,荡气回肠!山峦叠嶂,云雾腾降,一种稳重又有一种神秘地流淌。
霞光退掉耀彩的外衣,拖出来的日轮已经高高在望。东方,白色在蚕食霞红,十几分钟的日出就这样结束。
昊楠脚行走不便,苏云没有办法,只好匆匆地坐索道下至中天门,再搭汽车到天外村。
登山就在昊楠脚伤抹上哀淡的愁绪中结束了。
下山五天以后昊楠一直没有从爬山的劳累中解脱出来,连休假。苏云的电话,小王的短信穿插在昊楠在家休养的生活里。时而瞥见她挂机后脸上流露出来的悦意,时而瞧见她打开读短信开心的样子。
昊楠休养后第一天进办公室“昊楠,你累成这样都应该怪苏云,你看她把你折磨成什么样子了?”昊楠朝苏云的方向望望。
“谁不说,真不会照顾人?”
“我可先声明,我已经尽我全力了。”苏云忍不住别人肆意评评点点自己。
“下次我带上山,包管你不费力气。”
“我可不想有第二次了,有一次就足以了。”
“下次,咱坐车上山,到了中天门再坐索道,根本不花力气。”
“哪爬山有什么意思?要是那样我也不会爬,还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上有趣。”
……
树叶落黄,西风卷起厚厚的枯叶叠叠在角落。空气失去了雨露的滋润,时间的脚步走在薄薄的秋霜上面,漫天飘雪的季节还会远吗?
冬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