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先把摩托送给了资料科的小陈,递上支烟,聊了一会儿,苏云乐呵呵地回研究所。
一推门,敞开着,整个房间黑黢黢的,没有亮灯。他怀疑王元世是不是在里面?。
“小王,小王!”语调如平素。
“叫我干什么啊,所长?”王元世从黑乎乎的右屋里面走出来。“所长”那一个词是多么刺耳。
“今天是不是多喝了点酒?”苏云开灯看得出王元世脸上已经涨红了。
“谁说的,还能喝上一斤呢?不信呢?”王元世倚在门框上,腿有些颤,有些晃。
苏云一看他这样子就不想再理他,本想进右屋上上网。王元世却偏偏挡在门口,如一头死猪一动不动。
“我过去,先让一让!”
“不让!”王元世眯缝着睁不开的醉眼,酒水撑起来的肚子鼓鼓囊囊的。
“快点,我过去!”
“今天就是不让你过,看你怎么着?”王元世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想来吓唬苏云。“想过,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醉醺醺的男人没有逻辑,也不会跟你讲理。苏云才不愿意和这种人搭话呢!
“说吧!快点。有屁快放!”这一句话刺激了醉酒的王元世。混沌的听觉却独对“有屁快放”有感觉。
“你说什么?”
“有问题快问,我还要进去干活!”
“是不是你喜欢昊楠?”王元世说出昊楠名字的时候,字字停顿。
“是,又能怎么样?快让开!”苏云忍受不了王元世这般无理的折磨。
“我喜欢她。她是我的,以后你少碰她。”苏云难以接受王元世这更荒唐的命令口气,还手指着他的鼻尖。
“你不瞧瞧自己是谁!”苏云推开王元世,拨开他的手,自己进屋去。王元世尾随过来。
“苏云,你他妈的不就是个所长吗?还在我面前显摆。”王元世一时清醒过来,大吼着。
“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遍你又能拿我怎么样?”王元世嚣气甚上。“苏云,你真有种,昊楠没来几个月,你就勾搭上了。混蛋!”
“王元世,你嘴巴给我擦干净点!”苏云还能压抑住自己的冲动,他多么想一脚上去狠狠地揍王元世一顿。
“你让我擦干净点我就擦干净呀?你不就他妈的一个所长吗?以前听你就够多的了,我是个大活人,每天还受你管了?要不是你老爹和吴主任那点关系,还不知道你这辈子在哪混呢?”
苏云忍住揍人的冲动,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破口大骂。“王元世,你也别给我他妈的装喝醉了?在这装大爷?”
“苏云,我今天就告诉你,我就是装,还要装一回大爷,又怎么样?”王元世一屁股坐在苏云的办公桌上,脚瞪着书架,翘着耸起的二郎腿。
苏云一把抓起王元世的脖领,死死地抠住。一时冲动的苏云,嘴唇颤颤哆嗦。
“放开,苏云,你有种就给我放开。快点,松开!”王元世喘不过起来,憋得心慌。苏云慢慢地松开手。王元世捂着肚子,咳嗽不止。
王元世咳嗽着也不忘补上句。“苏云,现在你是所长。要是我当了所长,非把你给撵出家门。”
苏云实在看不下去王元世在这肆无忌惮的胡口扬言。“王元世,我不愿意揭你的短。今天你逼到份上了,我不得不说你他妈的真是条流浪狗,疯狗!”
“我就是条疯狗!”
苏云顿一顿。“今天我非得给你脸面上捅个窟窿!是他妈的是吴主任的私生子,你当我是个傻瓜。不要以为吴主任把事情干的滴水不漏。”
“说,你再说!”王元世拿起桌子上一本大辞典吭一声砸在地上。苏云退后几步,没有被书砸到身上。接着一本,两本……砸过来。
苏云打小就喜欢书爱惜书,眼看着王元世这样糟蹋。夺步上前,一巴掌扇在王元世的脸上。王元世脸上瞬时涌上一股燥热,手印清楚地浮在他的脸上。
王元世哪能接受的了,随手抄起书桌上一块石头砸在墙上,苏云赶紧闪躲,只听见稀里哗啦的玉碎声。那正是婆婆送给苏云的那块石头。
“苏云,今天告诉你,要不是你家和吴主任的那点关系,我不把你打得腿折胳膊折。”王元世抹抹嘴角上的血迹,砰一声关上门。苏云想去追,看见地上一滴玉碎的心伤,瘫倒在地上。
苦痛的声音从墙角传出,苏云傻愣愣地萎缩成一团,像个受惊扰的刺猬一样。这一场翻天覆地的闹剧,让他想起以前很多几近忘记的回忆。苏云越想越发心绞痛,手扶着墙,身子顺着墙面滑下来,有气无力地瘫痪了。
哭,没有力气,喑哑着,没有泪行。男人最沉闷的苦似闷雷发泄着心中的悲鸣。
整间屋子里乱七八糟,书架上的书七零八落。地板上书摊了一地,像死尸一样,横着的,斜着的……
傍晚时分,吴主任在电话里质问苏云。
“苏云,我说你是怎么当所长的?王元世在电话吵着跟我闹了一顿?你还让我好好地在外吧?”
苏云一脸的蓦然,脑袋爆炸后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残留。他什么也不说就关了机,根本做不出一点儿下意识的反应。拖着懵懂失落的心情,苏云从办公桌的橱柜里拿出一瓶白酒窝倒在床上往嘴里灌。
昊楠过来看见苏云邋遢的躺在那张窄小的床上,蓬松的头发,土黄的脸色,鼾声似雷,乍一看还以为流落街头的疯子,癫子。酒瓶子横在地板上,洒满了一地白酒,酒精味特浓。
昊楠没有打扰他,那个失落的男人。
昊楠自己在右屋里面打扫拾掇,把散乱一地的书放回原处,清理碎玉石……
晚上八点多钟昊楠整理得差不多了,瞧瞧苏云。他还是躺在那里打呼噜,睡得挺安稳。昏黄微弱的橘光落在苏云的脸上,一张成熟的面孔,从来未见过的老诚样。浓密的眉林,还有塌陷很深眼球。
昊楠蹑手蹑脚的靠近他,床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她捂着鼻孔,用发丝轻轻地挑挑苏云的眼睫毛,苏云眼皮跳个不停,痒的受不了了用手揉搓揉搓。他猛地睁开眼,迷糊地样子像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婴儿。
“你怎么在这?”苏云看见昊楠就在他眼前。脑袋紧绷的厉害,苏云用力拍拍脑袋瓜。
“你都睡了一晚上了!”
苏云头痛得厉害,皱着眉头,昏昏沉沉的。
“先去洗把脸吧!一会儿去我住的地方吃饭!”苏云拖着身子像坠石。洗刷间里,苏云凝望着自己那双呆滞的眼睛,无光。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塞不进他的耳朵,像是里面堵满了污垢。
走在春夜中,残留着冬天的寒气还是料峭。昊楠、苏云相互靠着肩头,走向昊楠的住所。
这是苏云第一次来昊楠刚搬进来的地方。昊楠打开灯光,宽敞的客厅一下子亮堂起来。橘红的沙发组合,摆列的雅致;透亮的玻璃钢桌泛着银光。简简单单的摆设,淡淡的香水味,却感觉到特别的温馨和体贴浸入身上。
阳台,落地窗。水平而视,远处高楼上有几株灯光射向夜空,惟有街道上长长地光流;看着小区的草坪上的暗光,墨绿的草坪一圈一圈,一块一块,被光隔离的破碎状。
夜空的月亮若隐若现,隐隐约约地脸庞模模糊糊,像一层轻薄的云彩笼罩着淡淡的金黄,隔着一层纱。
“随便坐!”昊楠换上拖拉鞋,脱下外套。
“喝点什么?”
凉风从敞开的窗叶间流淌。“啊!什么都行!”苏云怔了一下。
苏云坐在阳台旁的休闲椅上,望着月亮。它,露而不现,隐而不全。他心里笼上一抹淡淡的郁郁感伤。
苏云感觉坐了好长时间,还不见昊楠。等他回头找寻时,她一身粉红连衣裙涟漪般而来。一手持一杯红酒。拉直的长发盘在头后面,若紧若松,若披弱散。他靠近她,发觉还有一只精美的发髻别在那盘绕的发丝里面。灯光微弱,落在她优雅的每一点,无可挑剔的感觉冲击着经典的美感。那种感觉似流畅的线,又像是软软弱弱的水,在流,在淌。这幅美感的画面仿佛很清楚,就在他记忆的某处,可又难以描摹——在某个海岸边,在某个海风吹起的时候,在某个身着羽衣的女孩站在海风中飘起长发的时候……
“让你久等了。”昊楠把一杯红酒轻轻地放到苏云接过的手里面。苏云的思想却还停留在刚才那闪过记忆沿岸的安静场景,但是她清脆甜美的嗓音又把他唤了回来。两个人走到精致的小桌旁坐下,互相望望对方,又看着窗外宁静的夜空。
苏云轻触高脚杯底,与她举杯沾酒。昊楠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嘴到杯沿,彼此的眼神望着,似乎在传递什么,什么呢?像今夜的月亮一般朦胧,温柔!
“小时候,妈妈批评我,我就趴在阳台上看着天空,学着张衡数星星。那时候那么天真,想要把天上的星星都数过来。有时候还问妈妈,是不是我数过来有多少颗星星,我也会成为另一个小张衡。”昊楠一边望着夜空,左手一边抚弄着酒杯。“都说每一颗星星就是一个离家流浪的孩子,看不到温暖的阳光,只有寂寞的黑夜!”
“小时候,夏天很热,我和弟弟就睡在屋顶上,扫得干干静静的。仰面望着夜空看星星,看看那颗最亮,找来找去,只知道勺星柄指向北的那颗,也是最亮的那颗——北极星。”苏云寻不到那七颗星连成的勺子形状。
“为什么?”
“妈妈经常说我爸爸就在那颗星星下面工作。我和弟弟就盼着他回来,因为在在农村孩子最高兴的事就是等盼着出门在外的家人回来,那样可以带回好玩的玩具,好多好吃的。”
“你们小时候那么幸福。我妈告诉我,爸爸在我三岁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们,现在我连对他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在哪里。”昊楠沉默下去,仿佛在遥远的时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可以记忆。
苏云轻轻举起红酒杯,碰一下,声音清脆落下。彼此可以体会到对方的隐隐心绪。
“我去拿酒,放在什么地方?”
“就在那面墙柜里面摆放着。”昊楠稍微转动一下身体,指指。
苏云去拿酒。吊灯灿若的灯光充满房间,墙柜里精品物件摆放的井井有条,就像昊楠会打扮她自己一样。
苏云转身离开的瞬间,看见摆放在酒台上的电子相册,一张一张照片更换放映,她和一位中年妇女的脸型不差毫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