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卷在苏云手里像攥着世界上的珍奇,每天反反复复的看着,像摆弄魔方一样玩弄着,一有时间就看看它。那些穿越而来的文字无声地躺在羊皮纸上,安睡着,一个一个字迹排列不成行也不成序,好像谁和谁也没多大关系。苏云弄不懂它们到底想表达什么,想过来想过去,踱过去踱过来……
一连几天,苏云感觉心里别扭,难受,心里承受着一种莫名的愧疚,以至于魂不守舍,安定不下心神去干一件事情。想拿起电话主动给王元世打过去,号码按到半截就挂机。这几天也只有昊楠过来陪陪自己,今天都接近中午了,却还没见到昊楠的身影。
苏云一想到昊楠的样子,仿佛她就在自己对面笑。苏云托手独自沉迷在她的浮影中,自己还忍不住傻笑。当低头看见那张羊皮卷,又陷入了迷茫之中。一个念头突然闯进来——为何不见见婆婆呢?
昊楠这几天情绪波动的厉害,连续发生的事情搅和着她的生活。她还怀疑是不是人的思想也会有漏洞,她自己的记忆经常性掉入不知名的黑色通道中摸不着方向,事情与事情像蔓藤一样缠绕在她的身上,解脱不得。
上午王元世主动打电话来,说有事情要面对面说,她无可奈何只好见他一面。昊楠也有心想和他好好聊聊,又担心自己出什么乱子,应付不了王元世,打算拉上苏云。
刚走到研究所的大门,她忽然又考虑到苏云和王元世一时可能不说话,还有抵触。她停下脚步,干脆不叫苏云啦。
“哎,今天怎么这么早来上班?”看门的大爷乐呵呵地和昊楠招手。
“大爷!有点事要办!”
“怎么不进去了?”
“这不出去吗?”
“小苏呢?”
“可能还没来吧?”
“大爷,我走了!”昊楠站在路旁等待着王元世。看门的大爷瞧见昊楠走得像风一样轻巧,走得像风一样美丽,不一会儿坐上一辆小轿车离开了。
“今天有什么事情,和上次一样参加什么婚礼的事情我可不去了。”昊楠紧紧提着挎包。
“不是。”王元世阴沉着脸。嘴里叼着烟,时不时地把手伸出车窗外弹掉烟灰。“就是想和你说些事情!”
“去哪里?”昊楠不放心,害怕又被他骗了。
“南湖吧!那里比较清静。”昊楠有些担心,害怕他找个没人的地方做些什么事情。
“放心吧!不会糊弄你的!”
……车窗外建筑物向后飞逝。
“王元世,你知道吗?苏云这几天很难过?他害怕失去你这样一个朋友?很想和你谈谈。”昊楠紧盯着王元世脸上的反应。
“谈谈?有什么好谈的?”王元世一甩把烟嘴扔出车窗外。
“你怎么这么固执?你们毕竟也是在一起工作两年了?”昊楠极力劝服他,那只野马却不听任何话,倔气十足。
“你以为我稀罕那感情啊?我朋友多着嘞,不缺他苏云一个。”车子的速度分明在加快。
“那你也不能这样对待苏云啊?”
“那我怎么样对待他?”
车里的空气都沉默无语了……昊楠望着窗外的街景。
“好了,到了,下车吧!”昊楠开开车门,猛地一声关上。
南湖,位于泰城市中心偏南。三面垂柳一春湖水。
“昊楠,你也能感觉出来,我也喜欢你。苏云也喜欢你,你说我怎么可能和自己的情敌在一块共事呢?”
“先别说这个,我自会给你解释。但你为什么那样对待他?”
“你先说你喜欢我还是他?”王元世话语是那样的硬气,没有丝毫退让。
“你真要我说嘛?”昊楠望着那张铁青的脸。
“看你的样子,我也会喜欢苏云。你和他没法比,真的!”昊楠不想拒绝,更不想伤害一颗火热燃烧着的心。
“我早就知道,你一来,苏云就勾搭上你了。”王元世气急性情败坏。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嘴巴反正是你自己的,谁也管不了。你这样别人怎么会喜欢你?你这样说不知道多么降低你自己的品质。”昊楠听了“勾搭”很生气。
“苏云当个所长就有优先权啊!真了不得!”王元世双手插在裤兜里,浑身不自在。
“这不管是不是所长的问题?是个人的问题。”昊楠反驳道。
“苏云那点本事还能当所长,不全靠吴伯伯吗?”他在说出“吴伯伯”的时候,舌尖酸酸的感觉。
王元世沿着台阶,登上望岳亭。
望岳亭凸立在南湖南岸,建筑在堆砌的土堆上面。七分仿古,雕梁画柱,若有三分古迹的模样。
立于望岳亭中,北望青山绵延,烟雾萦绕,蒸腾游动,泰山在飘飞的云里面若隐若现。
王元世脸色凝重,如同阴雨密布的天空。
“你知道我的痛苦吗?”昊楠不理解王元世这番话的含义。
“我怎么体会不到?”
“就算是你能体会得到,你能理解吗?吴主任他是我亲生父亲?”王元世一句话带有质问掺有厌烦还气汹汹的。
昊楠无语可言,望着湖面。等待王元世心绪稍微平静下来。
“这我也是刚知道。”昊楠轻声地说,担心再激起他的脾气。
“你怎么会知道?”
“苏云才告诉我的。”昊楠小心的说出“苏云”这个名字,因为这个词语在王元世的词库里是敏感词,是禁词!
“我说是苏云这混蛋肯定瞒了我不少事情,果不其然。”王元世抽出一颗烟,手哆哆嗦嗦地点着,嘴唇也在颤,大口大口的吸着。“每天和他在一起都觉得危险。”
“他也是为你好。”
“他为好就应该早早地告诉我真相。”王元世喷出的烟雾打着旋儿飘。
“隐藏着事情不是为了更多更好地照顾你吗?”
“照顾?照顾为什么不把你让给我?”
“你这是强词夺理!”昊楠真对他失去了信心。“不可理喻!”
“苏云不止告诉你这些吧?”
“苏云本是好心让你和他和声和气地在一起工作,你看你呢?不都是你惹出的祸,把关系闹僵了!”
“怎么怪在我头上呢?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要不是你来这里,我们还是安安静静地。”昊楠听到王元世说这样的话,伤透了心,委屈的哭了。
王元世心感高兴,竟然能够把一个女孩气哭了,自己窃笑着。
“想必你还不知道你爸爸是谁吧?”王元世的一句话吸引了昊楠的极大兴趣。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你父亲?”
“你知道?”
“当然了,我不知道怎么会说呢?”昊楠擦擦眼泪拽拽他的胳膊,央求着他。
“你怎么知道的?”
“你父亲就是苏云的父亲,其实苏云是你亲哥哥。”王元世吐出的每一个字那样清晰,清晰地可以打印在她的心上。
“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你父亲是苏……”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昊楠央求着,却又不敢承认,不敢面对。她渐渐缩成一团,空气很冷,冷的难以忍受。
小憩!昊楠镇定下来。
“吴主任和苏云的父亲是一个庄子上的,两个人丢下刚结婚不接的妻子就出去闯荡了。可这一闯,他们都变了。他们看到城市的繁华都动心了。为了生计,他们各自找寻自己的工作,不料吴伯伯先是找了小老婆,向苏云的父亲求助。可吴主任也了解到苏云的父亲也有了小妾,就是他爸爸干活的工厂老板的女儿。可他们在农村就有妻儿了,没办法他们必须要做出选择。吴主任在外面和那个女人有了一个小男孩,可他当时正评职称,不敢外扬,因为他找的那个女人是不干净的,他忍痛割爱把孩子送了出去。他舍不得自己的孩子,经常去看看,孩子叫他伯伯。你猜也应该知道那个小男孩是谁了吧!吴主任在农村的是个女孩,农村里重男轻女很严重,他有了这个儿子欢喜得不得了。可父子不能相认,更是心痛!”王元世说这些话漠然无颜容。
“那苏云的父亲呢?”昊楠用纸巾擦掉眼角的泪水,嗓子已经哑了。
“苏云的父亲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和老板的女儿坠入情网。可老板看不起他,一个农民大老粗。老板是有名有份的人,怎么也得讲究个门当户对。可苏云的父亲和老板的女儿暗地里已经有了孩子,并且生了一个小女孩。老板无计可施,气的突发心脏病走了。公司拍卖了遗产全划给了他自己的女儿。他们有钱倒是有钱了,可是老板的女儿心存愧疚,为此他们经常争吵。吴主任和苏云的父亲经常见面,两家正好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就私下里定了娃娃亲。但是苏云的父亲不知道为何,突然回到了农村,一分钱也没要,挺慷慨的,老老实实得当农民去了。”王元世望望远山哽住了。
“那个小女孩是不是就是我?”昊楠抑制不住眼泪冲堤,哗哗的泪水涌出眼眶。
“是的。老板的女儿生的就是你!”王元世漠无表情。
昊楠一直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原来吴主任和苏云的父亲导演了着一场大戏。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世,原来竟是这般……
“吴主任为了在自己退休后,看着孩子有好的生活。有意安排我和苏云在一块,以后又加了你进来,本来是他们想让你和我认识以后完成当年的约定,可弄巧成拙,你和苏云走到了一起。吴主任出去度假其实也是他无能为力改变我们三个人的关系,逃避了。”她脑子嗡嗡的响个不停,仿佛有万只苍蝇吞噬着嘤嘤着。她不明白自己的生活早就被别人设计好了路线……不明白……
那些回忆如沼泽,踏进去就会陷下去。她不敢再去触痛……
“这是他们订约时的信物。你应该也有半块!”王元世摊开手心,半块玉坠,有着青草绿。
……她想起放在自己小匣柜中的半块玉坠,形状就是从这个玉坠上掉下来的缺。
她不敢相信,真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天空还是蓝的,水还是绿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存在……记忆在那瞬间格式化,空白占满充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