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整天,苏苒若躺在床上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头昏脑胀。陆奕谦吃过午饭便走了,顺便领走了顾瑞轩。顾瑞轩这次这么来去匆匆,自然是因为那个变形金刚。苏苒若本不想麻烦陆奕谦,可是对方只说了句顺路,便云淡风轻的牵走了那个小家伙。苏苒若倒也落得省事儿。
现在家中又归于平静,苏苒若方有空隙回想起白天的那一幕。
将近六年了,距离上次分开。六年之后的重逢,没有太多的话语,只有不咸不淡的暗示,暗示他们之间,即使再见,也再走不进对方的生活。六年的时光,让苏苒若认清楚了很多事实。她终于知道,那个人没了她,一样可以过得很好,而自己没了谁也不会过得多差。日子不愠不火,早已经习惯。她没有力气再来一场火热的恋爱,没有力气再用那份爱,将自己燃烧。如果说曾经燃烧过,那么现在,便只剩下灰烬。
自从上次接到他的电话,苏苒若便反复在心中排演重逢的戏码。她无法预料自己将是怎样的状态,怎样的心境,但她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坚决不允许他再次介入。当这场戏最终落幕,剧情虽不同预期,但好歹也向着她预计的结局去了。可是再次回想起见面的那一瞬,竟是如此的锥心刺骨。这几年的历练果然没有白费,至少表面做到了云淡风轻。可是能骗得了自己吗?
她就像是渔夫和魔鬼中的魔鬼。最开始的那一两年,生活几乎将她逼上绝境。无能为力的时候她多么渴望他能够回到她身边。至少,自己会多一丝勇气来面对。可是,他没有。到后来,她终于不再那么苛求,不再对生活那么绝望,她便只是偶尔想起他。终于对他死心,还是在听到他婚讯的时候。是的,詹海希之前给她发过一张请柬。她自然是没有出席的,当时她还没有那么刀枪不入,至少,这个男人,她曾经那样的深爱,曾经几乎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婚礼最终没有完成,因为新娘在婚礼上毅然离去了。
苏苒若听到朋友说起这件事,却没有一丝开心。她当时想到的不是自己或许依然能等回来詹海希,而是,詹海希是不是真的很擅长伤害深爱他的人!
苏苒若接到家里来的电话,从头到尾只有两句,却让她一下跌到谷底。
苒苒,我派人订了机票,你回来一趟吧。妈妈,出车祸了。
敏感如她,这个电话意味着什么她如何能不清楚!坐在的士上,尽管双手颤抖,却依然告诫自己,要冷静,不会有事的!
两个多小时后到达G市的机场,苏智忠派来的人已经候在外面。老于看到苏苒若出来,忙迎上去,说了句:“回来了就好。”苏苒若也不答话,只是一路晕晕乎乎的被领着走,走上车之后也是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她恐惧的时候,便会下意识的给自己制造痛感,这样能勉强保持清醒。
当车子在本应直走的地方转弯的时候,苏苒若才反应过来。
“掉头直走!”
老于被这突入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慢一拍才反应过来苏苒若说了什么,无奈的用苍老的声音开口道:“苒苒,咱们先回家。”
“于伯,带我去医院。”音调虽缓和了,但言语中的坚定却丝毫不减。
老于无奈,只好点明:“苒苒,夫人,不在医院。”
死一般的沉寂……然后便是苏苒若最后的挣扎:“于伯,妈妈不是应该在医院吗?你年纪大了,老糊涂了?”
老于不再说话,这个时候的劝解有什么用呢?倒不如让她先顺口气,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话呀!为什么不说话!”
“回家吧,回家再说。老爷在家等你。”
什么都不用说了,她终于颓然的松开之前紧抓着老于衣服的手。闭上眼,全身都在颤抖。怎么会呢?明明昨天才打电话过来训斥自己的人,今天却,永远的离开了。这样的不真实,不真实到让人不知如何继续呼吸。这个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早点见到妈妈。
“去殡仪馆吧。”只是五个字,却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老于愣了一下,才对司机吩咐:“去殡仪馆。”然后打电话给苏智忠。
苏苒若下车,看到殡仪馆的门,先前鼓起的勇气再次消失殆尽,战栗重新占据她的身体。
“苒苒,走吧。”老于布满厚茧的手牵起苏苒若,一步步慢慢的往里走。
苏苒若仿佛抓到了此时唯一真实可靠的东西,牢牢抓住老于的手。走到那副盛装着苏夫人遗体的灵柩前,苏苒若终于松开了老于的手。慢慢蹲下去,伸手扶住妈妈的脸,那里早已失去温度。苏苒若感受着手底的冰凉,再也撑不下去了,开始嚎啕大哭。
苏智忠赶到的时候,苏苒若刚刚开始镇定下来。一见到她,又忍不住扑到他怀里放肆哭出声。
“爸爸,为什么妈妈会这样?是谁!到底是谁!”
“苒苒,哭吧,哭完就没事儿了。”苏智忠伸手一下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柔声安慰。多年以后,苏苒若还在怀念那一刻的温暖,即使真相那么残酷!
第二天,苏苒若顶着一双红肿到极限的眼睛,出现在殡仪馆。一身黑色,面目呆滞的站在旁边,接受众人的抚慰。苏智忠一直忙于应对一些前来吊唁的大人物,心思难免少放些在女儿身上。而苏苒若接到了詹海希打来的电话。
“小若。”
詹海希特有的嗓音,此时听来是如此的温柔,一下又刺激到她的泪腺。苏苒若哽咽着,模模糊糊听到对方在安慰自己。等到她终于镇定下来,就听到詹海希说他订好了机票,晚上9点到G市。
然后她说,好,我等你。
可是他最后也没有来。只是重新打了个电话。大致是说家里不允许,说是留学申请已经下来,让他马上准备去美国。
苏苒若内心陡凉。如果他在这个时候离开,那意味着什么?自己又算什么?她从来不是任性的人,可是这次却纵容了自己。
“你能不能不走?”
詹海希沉默了很久,但终于还是拒绝了。“小若,对不起。这是我唯一的机会。”然后又急忙说道:“我会准备好一切,在那边等你。”他慌了,一时之间除了这句,也不知该怎么挽救。她既然说出那句你能不能别走,就是说她已不打算离开,那又何来等?那么“你愿意等我吗?两年——”
“不愿意!我们分手吧。”毅然阻断他还未出口的话,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苏苒若摸了把脸,然后手上湿了一片。洗完脸后依然觉得头有点昏昏沉沉的,想来昨晚睡眠质量太低。没想到再见到他,当晚就梦到分手的场景,心中有点压抑。
这种压抑需要一个出口,难得今天无人骚扰,苏苒若便在家整理东西,打扫屋子。劳动想来是最能放松大脑的事情。不知不觉,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中午给自己打了杯果汁,做了个三明治。下午便有点无所事事了,索性收拾一下去律所工作。
刚到写字楼楼下,苏苒若就碰上了张老大。
“张律师。”走上前问好。
“好几天不见了啊。”
“刚进华越,先在那边理顺一下。”
“在那边怎么样?”
“还好。再过几天就能回归了。”
“嗯。”略略点了下头,便抬脚向电梯走去。苏苒若也跟上去。
进了律所,张律师对苏苒若说了句:“跟我来。”
苏苒若也不迟疑,忙跟着进了会议室。虽不知原因,但苏苒若能感觉到张律师今天有点低气压笼罩。
“这个案子是昨天找上我的。你看一下。”张律师扔过来一摞资料。
苏苒若看了一会儿,略带惊讶的抬头:“一审判了死刑?”
“嗯。”张律师停了一下,继续道:“现在是要向高法上诉。”
“您,已经决定接了?”一般这样的刑事案件,张律师都接得很慎重。可是这个案子,改判的几率并不大。
“接了。”张律师递上来一封信,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个案子接得不太理性,但我还是想做点什么。”
张律师:您好!我是一名死刑犯。虽与您素未谋面,但您的大名我早已耳闻。……我已委托我的家人将我的有关材料托付给您。虽然我对申诉不抱太大希望,但还是希望能为您的研究尽一点绵薄之力。我也会在被枪毙之前得到一点安慰。我相信随着社会的进步,像我这样的冤案会越来越少。当然,如果能得到您的帮助,我将不胜感激!
祝您健康长寿!
***
一封来自死刑犯的信件,让苏苒若骤然明白了张律师接下这个案子的原因。张律师一直是支持和呼吁废止死刑的,这才有申诉人尽绵薄之力一说。张律师接下这起案子的初衷,苏苒若看了这封信便已了然。
“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先去接触一下申诉人吧。你明天陪我去趟H省。”这个案子不在北京,倒无形中又是一道坎。
“好。能让我先看看材料吗?”
“拿去吧。”
苏苒若收拾一下,拿着材料出去了。顺便关上了小会议室的门,掩住了张律师略显无力的背影。
材料中依稀能够找到申诉人被刑讯逼供的痕迹。同时,这起案件的证据链明显不完整。这两点表面看是很有利的地方,可同时也暗示了这案子的不简单。几乎可谓是漏洞百出的案件,居然能判处死刑,苏苒若不禁想到,背后是谁在背后操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