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时候曾在懿祥宫门外随手扔了颗夕颜花的种子,没想到现今人家已经从墙根攀着墙壁从墙头垂了下来,在细风抚动下摇晃着娇红与嫩绿。
我靠着宫墙的藤椅,眯着眼欣赏这角落的美景,忙里偷闲,好不自在。突然从门口传来一阵响动,接着便是两人吵吵嚷嚷的声音,女的不用说,一听便知是那个稀里糊涂的塔木清,男的就更不用说,肯定是又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招惹塔木清不高兴的耶律贤示了。
我连忙起身走出去,想瞅瞅两人争吵的原因。然而原因没看出来,倒是发现两人身后还默默的跟着另一位美人。
美人可不正是木娅公主吗?
虽说先前自己曾跟随贤示大张旗鼓的去迎接那西夏东平公主,出于种种原因,实则至落湖那日才是我第一次见到那木娅公主。因掉在湖里委实狼狈,以至于匆匆的一面,不过却也觉得木娅生的实在楚楚动人,耐人回味。
我见她面带笑意颔首跟在贤示身后,一旁的塔木清咬牙切齿的忿恨的样子,一瞬间仿似明白了大半,八成是对皇上让太子和贤示一同照顾好刚进宫的木娅公主有些吃味儿了。我接着朝后又张望着,然其后空空如也,无心中所想之人。
还生得奇怪,怎不见太子殿下,先前他就有意娶公主,况且皇上基本上也算是默许的。可正当该殷勤表现的时候,却不见了他本人的身影,整天却让贤示在这里陪着算怎么回事?
望着塔木清深受委屈憋红了的双眼,我叹了口气,暗自回敬了一个深表同情的目光。
贤示瞧见我从懿祥宫出来,丢下身侧两个美人,跑到我跟前凑过来嬉皮笑脸悄声道:“肯定是塔木清那个疯丫头在外面大吼大叫的,吵着你了吧?”
语音虽小但我们大家彼此之间的距离近啊,这让就伫在门外的塔木清和木娅听了个清清楚楚,一旁自己的假想敌木娅捂着嘴轻哼偷笑着,塔木清面子上更是挂不住了,冲上前一把扯过我的手,狠狠地瞪了一眼贤示,还有身后的木娅公主,留下一句“燕姐姐,我们走!”便拽着我进了懿祥宫。
耶律贤示望着眼前那气冲冲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真是越来越小气了,不就开个玩笑,况且我也没说什么啊?目光迎上身后的木娅公主,诧了诧,轻笑问道:“公主也觉得我方才说的有些太过了吗?”
木娅笑道:“怎么回呢?贤示大人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清公主年幼性子直,许是绕不过那弯儿生气也是难免的,不过木娅觉得她这气来的快,消的也快,贤示大人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说着眼角笑意更浓了,看似不经意的伸手牵起贤示,“木娅听宫里的侍女说前面有一处凉亭景色很是美丽,还麻烦贤示大人带木娅去看看吧?”
我被塔木清一直拽回了房间她才松了手,赌气似的趴在桌上一声不啃。
我识趣儿的默默递上一杯茶,可以让她先润润嗓后再将近日的憋得苦水娓娓道来。细想来,她也很久没来我这里抱怨了,想必定是憋坏了吧。
塔木清委屈的眼神望着茶杯,端起来抬手一扬,甚是一种借酒消愁的感觉,嗯,以茶代酒。
“燕姐姐,清儿还得从那日你去迎东平公主说起。”
我提起茶壶为她接着续上一杯茶后,点头示意洗耳恭听。
“你与贤示队伍出了城门后久久不回,父王和太子哥哥都有些着急了,于是便派人前去查看情况,结果派的人回来禀报你们在城外遇到了埋伏。太子哥哥立马请命前去支援,父王准了并嘱咐务必要保护好东平公主的安全。我还想着若是太子哥哥救了那西夏的公主,必定能感动她,这样哥哥就有了更大的胜算。没想到我见到的却是贤示扶着公主走进宫的,而太子哥哥竟抱着昏迷不醒的你不顾父王阴沉的脸色,直奔懿祥宫。真不知哥哥是怎么想的白白把那英雄救美的机会浪费了,还让讨厌的东平误会了贤示,回宫后整日黏着贤示,若不是我先前偷听到父王和太子哥哥的谈话,太子哥哥一定会娶东平,我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勾引我的贤示不做计较。”
塔木清最后那句‘不做计较’说的甚是深明大义,举着茶杯又是痛饮一盏。然而我对她决定如何对待木娅的态度没什么印象,只纠结在她那句‘太子哥哥抱着昏迷不醒的你直奔懿祥宫’上,记得当时珠云分明告诉我将自己送回来的人是一个侍卫,为什么塔木清却说是耶律贤?
如此看来,便是珠云撒了谎,当然想必也一定是耶律贤吩咐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让珠云对我掩饰呢。又是君意难测?毕竟先前不知道还为此遗憾没能亲自表达感谢,现在知道了,他也算是救了自己两次,于情理之间自己总该得有些表示。
可印象里耶律贤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若自己非要表示让他以为自己对他有个什么意思,反倒引来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不是吗?
思前想后,既然当初他就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些,况且自己日后还是要出宫,对于此类人物还是少些接触的好。于是,我决定就当做自己还不知道珠云口里的侍卫就是他才是明智的。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明智的,嘴角不禁有些上扬。塔木清撑着脑袋,“燕姐姐莫笑,清儿是说真的,想着她日后要做清儿的嫂嫂,心里也是很不舒服的。竟让那娇媚作态的女人做我大辽的太子妃,我真替哥哥感到委屈。”
委屈?我到觉得木娅公主温柔得体,配耶律贤的平静淡然到也是一对佳人呢。不过为了照顾塔木清的心情,我只好点头附和安慰着她。
一直等到她心情终于有些好转了,我眼瞅着窗外已是月色朦胧。送完塔木清回懿祥宫的路上难得有些安静的时候,可以在绿瓦红墙之间,自由的转换心情。独自夜下漫步的大都,倒显得格外宁静空旷。
想起上次如此的夜晚,还飘着雪花,自己被突然出现的耶律贤示吓了一跳,不过他还是交了一封信到我手上。说起信,我心里有些打怵,这都好几月了怎么也不见德让的信,就连家人和姐姐的信也很久没收到了。真是好生奇怪,自己也不敢去找耶律贤问问,万一是家里有事一时间忘了写信,岂不是害公务繁忙的太子殿下白走一趟驿站?
我低着脑袋,心有所想,固然也就忽略了周围很多东西。比如湖畔风吹草动惊起了一只萤火虫;比如宫苑里夜来香散发出的芬芳;再比如说半道上又撞了一人。
为什么是又?我想起上次被我撞到的侍卫,然而这次却没有太子在身旁替我挡驾,于是赶紧微微福了个身给对方道歉。
一个陌生的略带戏谑着声音从头顶处传来,“你都撞了人还要低着头吗?”
我:“……”这才抬起头,迎着被撞之人,由于夜色的缘故,根本就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能从他的呼吸起伏之间听出有些不稳之态,私想还以为自己当真如侍卫所说那么大力,凡被我撞到的人都像是受了内伤一般。
“咦——原来还是个美人。”那人唏嘘一声,悠悠道:“不过小美人,我今晚还有事得先走了,咱们后会有期,后会有期啊,哈哈。”
那人语音未落,人便已从我眼前消失了。我自是当然还未缓过神,只听身后的脚步一紧,竟又来了一串人,领头的是个挺拔高俊的侍卫,他朝我走来拱手作揖,问道:“小人奉命缉拿刺客,不知燕格格在此可否见到方才有人从此经过?”
刺客!深宫怎会有刺客?难道是刚才过去的那个人?我没做多想赶紧点点头,给他指了指那人离开的方向。
侍卫冲我咧嘴一笑,说了声:“多谢燕格格。”然后带着后面的人朝我指的方向追去。
好像每次自己独自一人的夜路,总会遇上一些事情,索性干脆在剩下的路程上,我抬起头仔细着前方的路,以备早些察觉前面的动静,这样自己也好早些做好应对的准备。
可正当我抬起头了,眼前又出现了一个人,不知为何,他的出现让我觉得自己还不如不抬头的好。站在原地我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继续往前走,福了福身低声说了句:“太子殿下安好。”
其实自与耶律贤熟络了后,我一直都很避讳同他单独相处的,不为别的,只觉得自己与他有一层距离感,却又说不出这距离感从何而来。尤其是那日落水后,自己还误会了他,见了面难免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耶律贤亦是站在原地,也没有继续往我这边走的意思。愣了半晌,我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随便扯了一个笑脸,随便想了一句陈词,就想这么随便把他打发的了,“太子殿下好兴致啊,也来这里赏……”
其实我是想随便说句什么寒暄的话,比如随便赏月之类的,可我一边说,一边抬头朝天上瞄了一眼,发现今晚根本就没有月亮。这下好了,寒暄的目的没有达到,话又被自己哽在嘴里,弄得场面更加尴尬了。
我不停揉捻着自己的手绢,正懊恼着自己说话不经思考,耶律贤朝我招了招手,“还不过来吗?”
我静了片刻,应声走过去。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走过去啊?虽然那条路是回懿祥宫的必经之路,可自己也没想要和他一起走的啊。想着我又稍微犹豫了一下,可就在我犹豫的时候,耶律贤已然走了过来,“风寒好些了吧?”
好吧,我承认太子不愧是太子,随便一句寒暄都比我说的又水平的多,不仅友好的关心了对方,同时又化解了相见时的尴尬。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多谢太子殿下关心,燕儿好多了。”
耶律贤淡淡的扫了我一眼,说:“这么晚还一个人?”
我点头。
“又想家人了?”
接着点头。
“快见到他了。”
我习惯性的再点点头,见到他!见谁啊?我想我找到了距离感的一些原因了,耶律贤有时候说话根本就像天书一样晦涩难懂!
他并没有理会我的疑惑,接着说:“如你所见,其实方才我派人追的并不是刺客,是耶律齐。太后密诏他回宫,耶律齐回来,你想见的人也快来了。”
我被他的话扰的很是莫名其妙,关于耶律齐,只是曾听父亲提起过的那宋王耶律洪之子赵王,细想若是方才那轻浮慢挑之人,不说觊觎王位,也是极难应付之人吧。不过耶律贤他为何要派人追捕耶律齐,我并没有太大的好奇心,只是莫名之后的那句‘你想见的人也快回来了’。
然而耶律贤看起来也没有要给我机会提问的样子,自说完那番话后便沉默不言,直到将我送回懿祥宫门。
“多谢太子殿下”我福了下,见他微微点头,转身抬脚迈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