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推门但见碧空如洗,迎面扑来一阵芳草混杂的泥土的清新,珠云说那是昨晚下了一夜雨的缘故。
一夜的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我觉得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来感叹一番,仰目定神方想到一句酝酿在口中正要脱出,珠云却笑道:“格格还是莫要再吟了,太后还等着咱们呢。”
今日所见太后,她凤霞披冠,整齐端庄,面上尽是遮掩不住的欢欣。
我照往常一样,先将珠云煎好的药端上去,“燕儿见太后今日心情甚好,想必这懿祥宫定是有欢喜之事呢。恕燕儿愚钝,也想沾点儿福气却还不知所为何事?”
太后含笑从我手中接过药,“一双小嘴儿甚甜又岂会愚钝?哀家这风烛残年的懿祥宫哪里还会有什么喜事?不就是皇帝今晚宴请东平,哀家跟着点儿光罢了。”
“懿祥宫怎会没有喜事?”
从门外一声清爽利落的巧问,引起了我们的注意,目光都投向那声源处,只见一袭青灰色的身影稍斜,随后即刻推门而入。
来者走进内殿,双手抱拳于胸单膝跪地,因笑道:“这不临近祖母的寿辰了吗?孙子可特意提前回来给您拜寿了。”
刚听到声音太后便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低念了句‘可算是回来了’,我才发现原来让太后一早便欣喜的原来是他,这声音可不就正是昨晚遇见那轻浮慢挑之人的吗?照耶律贤的说法,他便是耶律齐了。
他缓缓抬起头,当我迎上他的目光时,因为早已知道他的身份,便少了他那般的惊讶。不过,他眼中惊讶过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神色到与耶律贤有那么几分相似。要说他俩相似,还真是一句多余的话语,人家毕竟是表兄弟。
“齐儿快起来,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这些年在边疆上可苦了你了,都瘦了……”太后不禁用手帕拭了拭眼角。
耶律齐起身走过来,咧着嘴笑道:“孙儿不孝,连累祖母担心了。不过这些年孙儿在战场上得到的锻炼也不少,您瞧……”说着他撩起衣袖,亮出自认为还算精壮的胳膊,“祖母您看,孙儿是不是结实了许多?”
见此我不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有些人的体质就属于纤瘦型的,想必这耶律齐便是其中之一。单看他的面庞依旧温白如玉,如若不说丝毫瞧不出是待惯军营的武夫,相反倒是颇具些善于辞令的书生气息。现他又挽起袖口,露出臂膀,硬说他是武将便就略显苍白了。
太后亦破涕为笑,也不知太后与我的想法可曾一致,然耶律齐则有些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我,眼神甚是深不见底,应对我方才的行为很是不满,吓的我连忙解释:“齐殿下真是风趣幽默的很呐。”
太后应允般的点头,叹道:“可不是吗?齐儿从小就爱这般哄哀家开心。”说到齐儿两字时,还牵起耶律齐的手紧紧的握在身边,望向耶律齐的目光充满疼爱与呵护。
“孙儿母亲去的早,从小就是祖母带大的,只要祖母开心,随便要孙儿做什么都愿意!”耶律齐一语道破我所有的疑惑,也难怪太后与他的关系如此亲切。
太后只听因笑道:“哀家可不要你为了哀家随便什么都做,不过既然回来了,就在哀家宫中多待几日。今晚便同哀家和燕儿一起去赴宴可好?”
耶律齐立即应着,“那是自然,孙儿定要去的。”
晚宴是由临华殿的太子侧妃一手打点的,太后早就夸过鹂侧妃做事细腻精致,珠云曾说起她更是赞不绝口,如今走进宴厅果然不能不佩服她的。
排场在不失了我大辽风范的同时,又念及了其公主身份不至于过分夸张。纱幔后缓缓上来一列侍女,端着好酒好茶招待着来宾。宾客基本上都是王室成员,于是在扶太后入座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听说已久的与皇上同胞的兄弟宋王耶律洪。
他正朝我们这边望过来,确切的说是在关注自己的儿子耶律齐,投下赞许的目光。
我忽然觉得背后有丝凉意,转身正要寻觅究竟,却迎上了耶律齐的目光,一贯的冷淡平静。我适时的赶紧福了个身,道了声太子殿下安好。
耶律贤微微笑道,不过这笑容不是对我,而是朝着我身侧的耶律齐,“齐弟也回来了,想必边疆定是清苦的,人倒是消瘦了许多。”
耶律齐立马换做一副无限神伤的表情,“太子殿下说的正是,边疆的日子真是苦不堪言,不忍提及,一提便是辛酸泪啊……不过,若是太子殿下对臣弟有恻隐之心向皇上凑请恩准臣弟回来,那臣弟定将不甚感激,涕泗横流啊……哈哈……”
但听耶律齐回答,看似玩笑的话里却藏不住句句的咄咄逼人,我着实为耶律贤捏了一把汗,不知他要怎么再把话头拿捏回去。
耶律贤随意把弄了一下手上的扳指,静静的等耶律齐把话说完,点了点头,笑道:“齐弟还是风趣依旧啊,我大辽边疆上少了你这元猛将怎么行?”
同时耶律齐笑意更深了,对耶律贤的话不置可否。“听说西夏国的东平公主来我大都了,传言可说她是国色天香、仪态万端,臣弟很是神往,念来身边少有陪伴之人,不如太子殿下向皇上为臣弟美言几句,将那公主赐于臣弟应侍左右,也算是给臣弟征战边塞的一丝丝安慰可好?”
耶律齐对耶律贤每次的话语,都像是将一把利刃朝着对方的匕首传递给耶律贤,然后嬉笑着看他该怎么接招。我见耶律贤虽紧握着拳头,却依然保持的皇家正统的风范,“齐弟又说笑了,东平公主是我们的贵客,和亲我们还要尊重人家的意思。”
耶律贤话还没说完,那耶律齐便轻笑着正要开口,我见势,谁知道他会不会再说出什么让耶律贤为难的话语,便抢过话头附和耶律贤道:“燕儿也觉得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婚姻大事理应两情相悦,齐殿下要是真心仰慕喜欢公主,不如就大胆追求,倘若公主也对齐殿下情有独钟,那时皇上也必定是很乐意成就一段佳话。”
耶律齐被我的话引了过来,突然握住我的手,神色挑逗,“听我说想娶公主,美人吃醋了?美人不要担心,我只是说说而已,要娶也得娶美人你啊,我虽昨夜匆匆见你一面,可甚是想念的紧呐……”说昨夜二字时他故意咬的很重,眼神也转向耶律齐。“美人,你说我这是不是对你一见钟情?……啊哈哈……”
我很想将手抽出来,我抽,我抽,挣扎了几下,耶律齐反而握的更紧了,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屏在丹田,在吐出的瞬间猛地用力往回一抽,谁知耶律齐也在同时突然放手,在极大冲力的作用下,我身子一晃完全不受控制的向后仰去。
我不由惊呼一声,一下子发生的太快来的太突然,只看到耶律贤也是神色一紧,可根本没有人能反应过来扶我一把,故而自己是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
因为是直接倒在耶律齐的脚旁,所以那个将我推到的人是他,扶我起来的人也只有他了,“呀!玩笑开大了……美人可摔疼了吧?我也好心疼呢,快起来我给你揉揉。”
我真不想搭理他,但碍于面子有不能直接推开他,只得侧过头,“不必了,多谢齐殿下关心。”
“美人对我还真是冷漠,人家伤心了呢……”
我正愁没有言词可以回他,但见太子侧妃引着东平公主缓缓从纱幔后面走向中央,于是我冲着耶律齐笑道,“齐殿下,那就是您方才所说的心念仰慕之女子,快看看与您所期待的是否相符合满意?”
“西夏东平,在此见过皇上,太后。”女子衣襟款款,温言细语,引的坐上之人一片唏嘘。甚至还听到有王室小字辈儿的喃喃道,“东平姐姐,真真是我见过的最美最温柔的姐姐。”
“这个东平确实不错,不过美人莫要放在心中,在我心里美人才是最美最温柔的……”耶律齐凑到我耳旁悄悄的说,磨蹭着用尽暧昧的语调。
我抬头瞥了一眼耶律齐,忙向一侧挪了两步,耶律贤很是会意,做出不经意的样子朝前迈了一步正好将我护在身后。于是我赶紧说了句,“燕儿不胜言辞不解风情,齐殿下还是莫要和燕儿开玩笑了。”语罢立即转向另一侧,看着中央东平公主正在翩跹起舞,不再理会放声大笑的耶律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