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五六天里,赵政没有再来见我。偌大的咸阳宫如同一只高贵精致的金丝笼把我困在里面,没有一丝外界的消息。我很担心期间会发生什么对小圣贤庄不利的事情来。
心情有些许烦躁,我走出这所华贵的偏殿,走出殿门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华贵的女子,身着青蓝衣裙,双眼之间蒙着一块透光蓝纱,散发着高贵而神秘的气息。
“赵翾。”
如同梦呓一般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边。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是行礼总不会错的。她没有理会我的礼节,视线似乎停留在我身后的某个位置。
眼睛微微眯起,声音如同鬼魅般摄人心魄,“告诉我,未来帝星是谁,在哪里?”
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告诉她,快告诉她,有些不受控制的想要开口,然而只一想到不久前和二师兄探讨的那个无解的问题,就让我出口的话变成了,“我不想告诉你。”
那个瞬间我看到这个人的神色微变,再看时已经恢复了原样。
“不要妄图改变,后果,不事你一人可以承担的。”
说完这句话,她直接从我身边走了过去,看着她的背影,我有些迷惑,就这么放过我了?想要知道未来帝星是谁,位置在哪儿,难不成是阴阳家的人?
“舒窈,去打听打听,这个人是谁?”
“是!”
舒窈应的铿锵有力,蹦跳着就跑了。整天陪着我闷在偏殿只怕把她给闷坏了。
刚走了几步,一个小宫女恭敬的向我行礼。
“姑娘,陛下有请,请随婢子来。”
终于要见我了?这一次,又会是什么问题?
跟着宫女,走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周围气势磅礴各有千秋的布局建筑就像是糅合了六国不同的风格。
咸阳宫阙郁嵯峨,六国楼台艳绮罗。自是当时天帝醉,不关秦地有山河。
真正见过咸阳宫,才会发现这首诗还写的一点都没有夸张,可惜这样的建筑,最后却是一点一点的消失在战火里成为了历史。
正胡思乱想间,宫女带我走到一座花园内便退到了一边,眼前的赵政竟是一袭常服,没有戴冕冠,如常束着头发,平和的有些不太像话。
这般看去,便会觉得扶苏与赵政十分相像,若非赵政上了年纪,只怕我会认为这是扶苏站在我的面前。
“还记得几日前你问过朕,战乱后的天下是怎么安顿的,对失去故国的六国遗民又是如何看待的?”
“陛下如今可是已有答案?”
赵政没有说话,只是随意的迈出几步:“随朕走走。”
我低眉顺眼的走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秋季已经接近尾声,地上铺着一层金色的地毯,枝头还不断有枯叶随风继续飘落,打着旋儿,跌跌撞撞的落到地上。
赵政不紧不慢的走在前面,一言不发。许是因为没有穿的那么隆重,我看向他的时候,心里的恐惧少了许多。
“姑娘师承荀卿,韩非子与李斯,都是你的师兄吧?”
“回陛下,是的。”
怎么突然问起他们了?我到小圣贤庄之后和他们说过的话加在一起一双巴掌都能数的过来。
“朕记得韩非子曾说过一句话,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不知姑娘如何看待这一句话?”
这句话,我在三师兄那儿的一本书上看到过,当时和三师兄就这个问题还争论过,于是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韩非师兄还有一句话:法不阿贵,绳不挠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想必陛下已然有了答案,不是么?”
刚说完我就想立刻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悔之悔之。
赵政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情似乎还不错。
“朕果然没有看错,找姑娘,倒真是朕缩减的女子中,极为特别的一个。”
“不敢当。子翾不过是比旁人多识几个字罢了。一时失语,陛下莫怪。”
不远处跑过来一个内侍,和赵政身边的内侍耳语了几句,那个人立刻压低声音在赵政耳边说了句什么。
我站的与他们的距离较远,听不真切,只断断续续的听到“墨家叛逆”,“桑海”,这几个词,不敢靠近去听,而赵政瞥向我的眼神,意味不明。
如今的我如同是一个瞎子,还是聋子。看不到外界的情况,听不到外界的消息。心里着急却不知道如何解决。
“此处风景独好,姑娘以为如何?”
赵政此时看来心情极好,而且似乎今日不忙,竟当真与我闲步花园。
“虽已入秋,依然峥嵘,自然是极好的。”
“哈哈哈……”赵政笑着,回头看着我,“姑娘,你看朕这咸阳宫,与小圣贤庄比之如何?”
“自然是咸阳宫更好。”
赵政显然十分满意我的回答,走了几步之后又问,“那,姑娘可愿留下,看着朕如何治理这大秦江山,姑娘自然也可知晓,朕是如何看待六国遗民的,如何?”
要说我不震惊是不可能的,赵政忽然说出这些话,让我的脑子顿时闹哄哄的。
“此时还需考虑?那么,姑娘先想一想,朕还有事,这花园不错,姑娘自便。”
说完,赵政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转身离开了。
“姑娘,姑娘。”舒窈走到我身边,那些站在四处的宫人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姑娘,方才那人,是阴阳家月神,帝国的护国法师。”
我尚未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舒窈又丢给了我一个炸弹,炸的我更加晕头转向的。
那个推算出我是能知晓来者的国师月神?
摄人心魄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萦绕。不能改变,难道就这么冷眼旁观吗?
一晚上头脑乱糟糟的,各种复杂的思绪折磨的我几乎一夜未眠。平日和师兄们在一起,他们都是聪明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要说出来几乎都能解决。然而此时只我一人,只觉得智商完全不够用。
可能我的脸色不大好,舒窈看到了一脸关切的问道:“姑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摆摆手,示意没事。
“姑娘,您教我念诗吧?”
“好,你的名字出自《月出》,先教你这一首罢。”
被舒窈打岔,我倒是真的没有继续再想这些没有头绪的问题,只自我安慰着,也许赵政只是一时兴起,待看到他的后宫佳丽们,估计就会忘了这一茬。至于月神说的,我总要努力一把。
到了晚间,头疼开始加剧,窗外一缕夜风吹过,竟让我觉得彻骨的寒冷。
就算我不会医术,也能猜测到,大概我是病了。
我正对着烛火发呆的时候,赵政又一次来到偏殿,他的身后跟着呼啦啦一群人。
“朕欲封你为美人,此后留在寡人身边,且看着朕安顿这战后的江山。”
什么?!
我豁然站起身,险些栽倒,扶住一旁的柱子。帝王都是这么霸道的么?这算是征求我的意见?还是已经这么决定了过来通知我一声的?
“我,不愿意。”
这样的答复,让跟在赵政身后的诸多宫人一瞬将目光全都集中到我身上,就好像活见了鬼一般。
或许在她们的眼里,这是一种莫大的荣耀,但是在我看来这个仅次于夫人之下的分位还不如小圣贤庄教书先生来的自在。况且我来这咸阳宫,可不是送上来做赵政的美人的!
“嗯?为何?”
赵政紧蹙的眉头告诉我他生气了。
“子翾志不在此,望陛下恕罪。”
空气中丝丝缕缕的弥漫出一股股无形的威压,让我原本就无比沉重的脑袋更加沉重。赵政忽然笑了:“原来是病糊涂了,来人,去传御医。”
之后冷冷的看了我一眼,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