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醒来的时候,似是在一间简洁的茅屋内。空气中浮动着晒过阳光的茅草味。
不远处的桌前,坐着一位少年,看装束,应是和我差不多的年纪。但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四下观察了一下,我身下躺着的应是一张宽大的床,床边是一张略高于床的,桌子?不远处也是高脚的桌子,还有,靠背的椅子?!那少年身下坐着的,也是一张精细的轮椅……
我知道这种违和感来自于哪里了,这是在大秦帝国,这些桌椅,不应该在这个时代出现的。这少年的装束没错,但这些摆设不对!一定是我醒来的方式不对,我很想闭上眼睛重新再醒过来,耳边响起了温和的声音。
“姑娘总算醒了,看来祖父的药有些作用。”
这声音,如同清泉撞击玉石,像极了二师兄那温润的嗓音,若非我的眼睛还能看到眼前的这位少年,我一定会以为已经回了小圣贤庄。
心口处隐隐的疼痛提醒我,这不是做梦。那么,这又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在这个时代会出现桌椅?!难不成我又穿了?
“舒窈?”
我开口轻唤,企图找到一些我并没有再度穿越的证据。
那少年微微一笑,“你唤的是与你一起的那位姑娘吗?她此时正在煎药。”
说着,摇着轮椅到门口,唤了一声“祖父”,继而又回到床前,面带微笑的看着我。
“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的皇帝是谁?”
“现在是未时,皇帝嘛,是秦始皇嬴政。”
一声洪亮的嗓音,震得我的耳朵嗡嗡作响,这必是那怪老头无疑了。我坐起身,环顾四周,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嬴政?这个时候还有人这么称呼的吗?
“别那一副见鬼的表情,哈哈哈……丫头,你看到的这些都是我做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这个老头,是因为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才会做出这些本应该在后世才会出现的东西么?
“小丫头,从你的脉象上看,你中毒的时日已深,不过呢,还好你命大,遇上老头我了。所以,你的命是保住了。放心,看在咱是老乡的面子上,老头我一定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的。”
这话说的,怎么这么别扭?
“多谢前辈。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我下床起身行礼。即便是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但是他的年纪比我大,在师尊的教导下这么多年,最基本的礼貌,是必须要有的。却没有想到老头对我的行礼却是显现出一副厌恶的神色。
“啊呸呸呸……你正常点说话可以吗?高姓大名,你以为这是武侠江湖啊?”老头一脸的痛心疾首,仿佛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般,“听着,我只说一次,我叫鬼医,鬼医的鬼,鬼医的医。”
旁边的少年忙解释道:“祖父一直是这样的性子,姑娘莫要见怪。”
“不怪不怪。”我忙回答。鬼医?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
细细的思考了一阵,忽然想起三师兄曾经说诸子百家的时候,提到过医家。医家鬼医,百里浩倡。那个神仙般的人物。据说此人性情古怪,经常说一些离经叛道的话,且极为神秘,甚少有人见过他。
“原来您就是医家的百里前辈,前辈大名,如雷贯耳……”
“咔!我听你的丫头说你是儒家的,啧啧。儒家真是毁人不浅呐!难怪你一张口我就闻到了酸味。老头我行走江湖数十年,最见不得的便是你们这些儒家的书呆子,一张口就是之乎者也,子曰什么的。一副天下学问我最多的样子,有什么了不起?我告诉你,别再这么别扭的和我说话,不然就别怪老头我把你给丢出去。好好的一个丫头,非弄的一股子的儒酸味……嘶……酸死我了,看看,牙都被酸掉了。”
我从不知道,一个这么大年纪的老头也会这么多话,我才说了几个字,他就准备了一堆话来堵我,一边说着一边还做着夸张的表情,让人见了忍俊不禁。
“怪老头……”
“哎,这就对了,这才像是我的老乡嘛。哎呀,这么说话可就舒服多了。前辈长前辈短的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齐光,去帮舒窈把药端来,我和这丫头说说话。哎呀,老头我憋了一辈子了,如今啊总算有人能听明白我的话了,丫头,别站着,哈哈哈……来来,我们坐着说。”
鬼医顺手扯着我就到桌边坐下,大有滔滔不绝之势。
我无奈的坐下,强忍着来自五脏六腑的疼痛,内心却满是温暖。
只是,如今我竟不习惯坐凳子了。我早已习惯了跪坐,习惯了矮矮的几案,习惯了书简,习惯了这个时代一切的一切。除了,尊卑贵贱。
老头等我喝下那一大碗苦苦的中药之后,便彻底打开了话匣子,从午后一直说到了月上山头还没有停下来。舒窈早已坐在一边打瞌睡,那少年倒是没有一丝不耐烦,在一边静静的听着。
老头似乎将他一辈子的话,一次性都说完了,期间根本就鲜少有我插嘴的机会。
从他的话里,我了解到他原本就是学医的,还是中医世家。因而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不便,阴错阳差的结识了一位医家前辈,跟随他学医。而念端竟然是他的师姐。
好不容易有机会问他,为何选择《静夜思》来试探我时,老头的回答让我哭笑不得。他说,他其实最讨厌的就是诗文,因而他并不记得其他的诗句。在听到我那一句《蜀相》还沉思了一会儿,最后竟然只是因为觉得耳熟,所以才决定问一问的。
“丫头啊,你是不知道我忍得有多苦。有些话我说出来,就被人当做脑子有病。刚跟师傅学医的时候,和念端师姐说起咱们那个时代,她根本不相信铁做的东西会飞上天,会跑的比马车快。非说那是机关术。虽然我也觉得这个时代的机关术很神奇,可是,汽车飞机和机关术根本不一样啊!你说是不是……”
我连连点头,根本不敢说机关术大概就是后世机械产业的鼻祖这样的话。
老头还是絮絮叨叨的说着那些经历,在我看来,那些极富传奇色彩的经历,可以写成一本传记。他一辈子的生活,比一些人活了几辈子都精彩绝伦。
“祖父,赵姑娘身子还未好全,您老人家先休息罢,明日再谈可好?”
这位少年说着转动轮椅,想要去扶老头起来,这老头忽然一瞪眼,生气的说道:“叫她名字就可以,姑娘姑娘的,你也学她一样来酸我。”
我忍不住掩嘴一笑,看那少年红着脸,一脸的窘迫,便开口替他解围:“师尊给我取字为子翾,你也这样叫我罢。”
那少年忙点头。
因为少年的提醒,老头最终放过我了,和我约好,第二天继续。
我伸手抚了抚隐隐作痛的额角,天!还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