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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三章：逝者如川
书名：秦时明月·诗言 作者：脉语 更新时间：2016-12-13 22:15 字数：2466
老头的宅院处在魏地与齐地交界处的西山小镇内，距离桑海不过是三五日的行程。但这样的行程，却成了我回去的最大阻碍。老头说我余毒未清，不得奔波，哪怕只是一日也不行。因此一直未能成行。
几日后的清晨，在我睁眼的同时，眼睛有一瞬间的疼痛，但是很快又消失了，速度快的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
天色微明，整个西山小镇都还在睡梦之中。苍穹也是一片灰蒙蒙的颜色，唯有东方的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
东方，桑海，小圣贤庄。我一直都渴望再回去看一眼的地方。我一直都记着师兄说的“我一直都在”。
我不知道师兄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女子的身份的，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一直都未因此而疏远我。在他的眼里，从未对我出现过疏离。我确信师兄是很早便知道的，否则在咸阳宫的时候，不至于会这么的淡定。可是，只一会儿我便又有些气馁了，师兄那样的性子，我想就是泰山崩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有太过于惊讶的表情的。
鬼老头的院中遍植草药，此时虽然满目萧索，可也不难想象待春风吹过之后，那满院的盎然生机。老头说我虽中毒已深，五脏六腑皆有损伤，但是“蚀心”并非无解。世人所认为的无解，只因解它的那一味药极为难寻，且不易辨识。可是偏巧的是这老头走南闯北的时候，因为好奇便采了些许，本是作为自己研究着玩儿的，却碰巧用上了。
虽然老头手上的药还不足以替我解除全部的毒，但是也能延续好些时日，在这些时日内，他说自己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而我喝药之后，感觉那些挥之不去，如针扎般细细密密的疼痛，确实减轻了不少。鬼老头说的，这个时代，最缺的就是医，而不是药。很多药材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被发现记载，而他却是知道不少。在我们那个时代，西药泛滥，抗生素成灾，极少有人意识到中医的各种好处，说起这些的时候，鬼老头的脸上满是无奈。
今日，正好是喝了毒酒的第十一日。我，还活着。
记得哪个名人曾说过，我感谢疼痛，因为它让我知道我还活着。此时，我感受着那些细微的疼痛，告诉自己，我还活着。
我很感激鬼医的用心，那样一个只存在传说中的神秘人物，连一向骄傲的三师兄提起他时也带着一丝敬佩的人物，竟然为了初相识的我极尽用心。且不说在这个风声鹤唳的年代，即便是在我们曾经生存的年代里，这样无条件的帮一个人的，亦是如同凤毛麟角般罕见。而我，何其有幸。
看到鬼老头总会让我想起了师尊，这二人的脾气倒是有几分相像。我习惯于师尊教导的礼节，可是鬼老头对我的礼，却表现的极为唾弃，始终说我是酸儒。可是短时间内我无法立即摒弃一直以来克己复礼的习惯。很难做到如鬼老头想的那般无所顾忌。
一旦我想要放弃这些鬼老头眼里的繁文缛节，脑海中立刻会浮现出师尊严肃的表情，仿佛正拧着花白的眉毛，训斥我无礼，要我去思过，去抄写《礼记》。
说起来，在儒家的这些年里，我抄写的最多的便是《礼记》，《礼仪》。去的最多的地方是思过堂，研究得最多的，便是画像上那位高雅洁致的孔子，腰间那一把剑，究竟是夹着，还是挂着……
想起师尊，也想起了当年，他两位最得意的弟子却是自相残杀，李斯因为利益残害自己的同门师兄。作为他们的师尊，他的伤心难过我记得特别的清楚。师尊对我并不比对韩非和李兄差，甚至更好。两世都是孤儿的我，在师尊身边，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疼爱的温暖。
如今，师尊的年事已高，我却未能侍奉在侧，这么多年的圣贤书，算是白读了。
不知不觉，我在房门口一直站到了天色大亮。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在天地间洒下万丈光芒。
“丫头，你们儒家的人，起的都是这么早的吗？”
“儒家有不得昼寝的规矩，因此天明而起，日落而息。这么多年，习惯了。”
舒窈和齐光似乎不约而同的往院子另一端的厨房走去，许是被鬼老头连日的唠叨给吓怕了。
“来来，丫头，和老头我说说，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我的生活，远不及眼前这位老人的经历那般精彩纷呈，除却头一年的游学之外，其他的时间都是在小圣贤庄内度过的。以前虽然总是闹着想要外出，无非是见三师兄每每外出，回来之后都是神采奕奕的羡慕了。更多的，还是想亲眼见证一下这个时代的发展，亲自体会一下作为古代人的生活。
那些书本上记载的故事，有谁知道真假？所有的一切，总是在好奇心来了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一定要亲眼见证过了，才会安心。
而在小圣贤庄，我所感受到的是由内而外的平和，没有一丝拘束，也没有半点烦闷。就好像我原本就应该在那里一样。那是家的感觉，是我的港湾。这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归宿。
从我来到这个时代，睁眼的开始，好像就已经注定了一样。这么多年不管弟子们如何挑衅，不管三师兄这么捉弄，也不管和大师兄争论的有多么激烈，我始终没有萌生出一丝一毫想要离开的想法。甚至在外的一年，我都在无时无刻地想念小圣贤庄。
倦鸟归林，此时此刻我好想回去。
一直都没有整理过这些温暖的记忆，它们就那么毫无章法地在我的脑海中各个角落里安放。如今回想起来，满是温馨。
“其实，我的生活，简单的不得了。从睁开眼后还没弄明白情况就到了小圣贤庄，之后便一直生活在那里。师尊教会我识文断字之后，我便跟着如今的‘齐鲁三杰’学着四书五经这些儒家典籍。再后来……不知道这么招惹上阴阳家，如今的国师月神说我能预测未来，李斯便千方百计的想要为赵政争取到能够知晓来者的机会。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我随之去了咸阳。又因为拒绝了始皇帝的荒唐要求，被赐了毒酒，再之后，就被你捡到了。”
我无心说的过于详细，与鬼老头的那些光芒璀璨的经历比起来，我的过去似乎并不值得一提。但那些时光静谧安好的点滴，却是于我而言最珍贵的回忆。回想起曾经在小圣贤庄内的生活，只觉得心痛得难以自持。那些被我挥霍掉的时光，是很多人终其一生所追求的安宁，而我，竟不知珍惜。
“没劲！”
阳光懒洋洋的洒进了院内，落入了我的双眼。在这个时刻，我忽然感觉到眼睛似是被人生生挖去的那种疼痛。
“眼睛好痛。”
鬼老头脸色忽然一变，不由分说拽住了我的手腕，手指也扣上了我的腕脉。
脸上有微热的液体流下，带着血腥味。
“有点麻烦，不过没事，还有我老头呢！”
视线内仿佛一切都变得透明，焕发着淡淡的光芒。幻觉吧？再之后，只剩下苍茫的白色，再看不见其它。
听说瞎子的世界是黑色的，我这一片白色又是什么情况？还没听说过白瞎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