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在几案上如豆的灯火,神情恍惚。如果再给我选择一次,我还会不会用同样的方式引起赵政的注意,最终带来我所期望的结果?
“师兄,若我说,高渐离因我而死,你会讨厌我吗?”
我不敢去看师兄的眼睛,他那样善良的一个人,即便只是路边行乞的乞丐得病,他都能放下身段去给他医治,从未主动伤害过任何人。我这样的做法,只怕会让他唾弃。
“为何这么说?”
师兄走到几案前跪坐,烛火温和的光线跳入他的双眼,散发着琉璃般的色彩。我走近他身边,缓缓的说起了在咸阳宫里的一切,包括听闻桑海墨家余孽中有一位击筑者,击筑天下无双,因而联想到高渐离。再到之后我提醒赵政,不要和六国的遗民走的太近。最后听闻高渐离被诛杀,心里的那一抹凄凉。
“在我的记忆里,高渐离刺秦是失败的。为了引起秦王的注意,我就利用了这一点。师兄,你……可会因此而厌恶于我?”
师兄一直没有回答,却是让我早点歇息,之后便推门而去。
我的心随着师兄的动作一点一点的变凉,越来越冷,直到与这周围的温度一般无二。
一整夜未眠,只是抱着膝盖独坐到天明,看到东方晨曦微露,整个苍茫大地慢慢苏醒。慢慢的活动了一下已经僵硬麻痹的四肢,一如行尸走肉一般开始打理。
触碰到早已长及腰下的长发时,一整夜未曾落下的眼泪再忍不在扑簌落下。
当年及冠之后,在游学之前我的头发都是让师兄给我打理的,每次我都是说不会,可是当时心里更多的原因是不想学会吧?
这一头长发,我一直留着。就如同我对你的依赖一点一点的侵蚀着我的心,等到我察觉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没有你的世界,将不再是繁花似锦。
整理好仪容,刚步出房门就成了所有人视线的焦点。视线扫了一圈,似乎并不见师兄的踪影,难道,昨天夜里就已经离开了吗?现在外面风声鹤唳,他能去哪里?会不会有危险?
一瞬间我又觉得自己多想了,以师兄的实力,我想这个大秦帝国内可以伤到他的人屈指可数,我又何必担心。
“那个,我想说一件事。”
我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情,或许说出来了,心里会好受一些。
“高渐离统领在咸阳宫的时候,正巧,我也在。”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墨家众人的表情都有些伤感和悲痛,继而目光灼灼的看着我,等待我的下文。
“我……”
“子翾!”
师兄推门而入,晨曦柔和的光影在他的背上镀了一层温和的光。
“子翾先生,你想说什么?”
盗跖看到进来的是师兄,松了口气,继而开口问道。
我缓缓行至天明的身前,问他:“天明,师兄曾教过你,儒家以仁为先,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
“那若是有人出卖了你的朋友,你会怎么办?”
“子翾……”
“师兄,让我说完。”
我开口打断师兄接下来的话,继而看着天明,等待他的答案。
天明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盖聂,这才挠挠头回答:“如果是这样,我一定不会原谅他!”
语气坚定,字字清晰的在我耳边回响。我在心里苦笑,连这个最善良的孩子也不能原谅,我怎么能要求他人也都原谅我呢?
看墨家众人的表情,我想他们已经猜出了些许,只是碍于曾经儒家曾经给于的帮助上,这才没有人出来质问我。
“我想说的是,在咸阳宫,我曾提醒过赵政,不要和六国的遗民走的太近。而那个时候,正好是高统领在咸阳宫……”
“你说什么?”
班大师的表情是不可置信,盗跖除了惊讶之外还有愤怒,若不是因为身份所致,我想他一定会像当初拎着盖聂的衣领一样拎着我质问了。天明的脸上,也满是震惊,他应该想不通为什么天天教导他们“思无邪”的四师公,会做出这样的事吧。
“子翾先生,你是在开玩笑?”
“对不起……”
我冲天明等人深深的鞠躬,除了对不起之外,我不知还能说什么。
盗跖的拳头在距离我的不远处被两个人挡下,师兄将我护在身后,鬼老头原本距离盗跖较远,却很快身形诡异的接住了他的拳头。
“丫头的命是我老头子捡回来的,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许动她!”
老头在墨家众人中还是有很大的威慑力的,盗跖即便是生气,也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了。但是,看向我的目光,是带着些许愤恨的。
“丫头就是死心眼,有些话说清楚就好了。非说一般让人误会。”
老头放下盗跖的手,站在我和墨家众人之间,捻须说道:“我和丫头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很不巧的是很多事情丫头知道我不知道,但是高渐离的事情很不巧我是知道的。”
我有些惊讶,之前老头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怎么?许是我的表情出卖了我心里的想法,老头冲我戏谑的一笑:“没看过史书,碰巧看过电视。”收了笑容继续说道,“就算没有丫头,高渐离的下场还是一样,所以不用怪他,是嬴政命大,再说丫头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嬴政小心六国遗民,她不也是六国遗民吗?”
老头的行为荒诞不羁是所有人都心里明白的,但是再荒诞不羁,他毕竟是出身医家,更是所有人里辈分最高的,他的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师兄回头看我,微皱的眉头让我知道,他肯定听出了其中的细节,且等我解释。
我在心里暗下决定,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一定和师兄解释清楚,至于后果……他那样与世无争的人,定然不会引起任何纷争。
在鬼老头的调解下,没有发生我想象中的被众人批判的事件,但是这件事也成了所有人心中的一道屏障,难以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