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般流淌而过,不知不觉已经快到颜凌恒已经快到及冠的年纪,在颜路和子翾两人共同的教导下,凌恒已经是风度翩翩,满腹诗书。
小圣贤庄落成的那一天,颜路带着凌恒和子翾去看了一眼。
因着原址埋葬着曾经的伏念掌门,萧何和张良商议之后,将重建的小圣贤庄定在了原先小圣贤庄遗址的后山上。
颜路等人到达桑海的时候,张良也刚刚赶到。
“师兄,别来无恙?”
子翾看着张良鬓角露出的几缕银丝,心下滋味难辨。颜路比张良大许多,却还未见白发,而他……
凌恒仔细的看着这个叔叔,似乎比上一次见到更瘦,还更显老态了。
一行人并未商议,却都自觉地先到小圣贤庄的遗址祭拜伏念。伏念的坟冢已经被修葺了一番,庄严大气,和他生前的为人一般。
在墓碑前,他们看到一名一身墨绿儒袍的青年,若非脸庞稍显年轻,几乎让人以为伏念就站在这里,对着墓碑发呆。
“茂……茂行?”
子翾最先看到那个身影,泪水顿时模糊了视线,“茂行?”
听到子翾的声音,青年回头看着身后渐渐走近的一行人,几个人都顿住了脚步。
“二师叔,三师叔,四……”
子翾再忍不住,几步上前包住了茂行。
“茂行,这些年,你和嫂子去哪里了?”
“四……四……”茂行认出眼前的是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四师叔,可是,这一身女装的四师叔,似乎和记忆里的那个人重叠不到一起。
“茂行,这是你四师叔,亦是二师叔的夫人。”
张良最先反应过来,笑着解开了茂行心里的疑惑。颜路也是带着笑,有什么能比大师兄的遗孤还活着的消息更让人感到开心呢?颜凌恒是最摸不着头脑的,虽然父亲跟他说了很多当年的故事,但是,眼前的状况,依然是看不懂。
茂行强忍着眼里的泪意,拍了拍子翾的背,子翾这才回神,放开了茂行,揩去眼角的泪水,笑着说:“看看,我还是忍不住失态了。”
颜路上前扶住妻子的肩,化去了这一瞬间出现的微微尴尬。
重建后的小圣贤庄内景致处处可以入画,融诗情画意于其中,亭台楼榭与湖光山色交相辉映,美轮美奂宛若人间天堂。九曲回廊处的池塘内养有锦鲤,色彩鲜明、艳丽,其品种极好,斑纹清晰、边缘整齐、光彩夺目。
几乎和当初一模一样的建筑风貌,只是,重新踏入那一片土地的几人,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萧何也在场,远远的看到颜路,只觉得眼前之人似是出尘之仙,周身所散发的气息,令人莫名的心安。长安城盛传留侯大人面容清俊,姿容脱俗。可眼前这个颜路,一袭白衣之下,比之留侯,竟是过犹不及,那一身气质,又是如此宁和。
“无繇先生,在下萧何,先生大名在下早有耳闻,如今一见,果真比传闻中更为亲和。”
“丞相谬赞了。”
颜路笑着回礼,眼中带笑,却也带着几分淡淡的疏离。
萧何与颜路打过招呼之后,随着几人一起参观落成的小圣贤庄,期间,提出希望颜路能留在小圣贤庄,继续给弟子们授课教学。
颜路握了握妻子的手,含笑拒绝了。如今,自己对小圣贤庄已经全无牵挂了,而且子翾的身子并不很好,需要他在旁照顾。如果在小圣贤庄,他不放心子翾一人在西山。因而,颜路很委婉的拒绝了,但是,推荐了茂行。
茂行有曾经小圣贤庄的藏书,多年刻苦钻研,虽说还比不得伏念,却也能胜任教书一职了。
萧何亦是聪明人,见到颜路和子翾始终交握的手上,心下了然。
又是两年过去,颜凌恒已经及冠,成亲之后搬出了父母的院子。原本他是准备和父母一起生活的,却不曾想,成亲之后,母亲就张罗着给他收拾好了离家不远处的一所宅院。
“终于算是长大了,若是有心,时常回来看我们便是。”
之后不由分说就将他赶了出去,隔着院门,还听到母亲松了口气,调皮的对父亲说:“可算将他送走了。”
颜凌恒不由的无奈了,不过,父母既然愿意这般,就随他们去。
从他记事起,父母的相处在他看来很是奇怪。西山镇虽然不大,但是居民也有不少,小时候经常可以听到那些街坊邻居,东家吵架了,西家的汉子又动手打婆娘了,可是唯独自己的父母,从来没有拌过一句嘴,更别说动手了。
父亲一直温温和和,母亲不管怎么嬉闹,父亲都没有说过一句重话,实在是无奈了,只会说上饱含宠溺的一句:“你呀……”每当父亲说了这句话,母亲一定会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恢复往日温婉贤淑的模样。
他们二人从前总会带着他一起四下游玩,后来自己长大些了,便不再出门,只在院内,或下棋为乐,或抚琴吹曲。那些曲子多取自于《诗三百》,有些他能听懂,有些又从未听过,不管是什么曲子,不管能否听懂,只要看到父母这般相处,颜凌恒便会觉得自己仿佛一不小心闯入了上古的画中,看到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在他看来,父母这样的相处在别人家是没有的,他们似乎总是那般,遗世独立。他们似乎要将过去的岁月全部补回来,因而尝试着各种各样的法子去消磨时间。
几日后,颜凌恒去看望父母,还未推门而入,便听到院内又起了琴音。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清远悠宁的琴音徐徐响起,如潮水般四散开去,幽幽乎,如蝴蝶穿花,扬扬乎,若流水逐鱼。
正当此时,坐在竹椅上的女子举起长笛到嘴边,悠悠入心的笛音竟与琴音完美的应和,天衣无缝。
若不是相知甚深,又怎会有这般默契?
曲调悠悠扬扬,一种情韵却令人回肠荡气,低柔如云烟,清雅如林风。悠悠扬扬,一种情韵却令人回肠荡气,曲调如诉,所有最美好的时光,最灿烂的风霜,而或最初的模样,都缓缓的流淌起来……
待琴音笛音齐歇,颜凌恒听到父亲温润的嗓音:“恒儿莫不是准备一直守在门外做门神么?”
凌恒笑着推门而入,就见父亲与母亲正说着什么,见到他进去,母亲推了父亲一把。
“无繇,大白天的,恒儿看着呢。”
父亲看了自己一眼,回头对母亲笑着说道:“《易》基乾坤,《诗》始《关雎》,《书》美厘降……夫妇之际,人道之大伦也。”
母亲嗔怪的一笑,却也无力辩驳。
这样的相处,当真是应了母亲说过的“琴瑟在御,岁月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