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君的背影随着熟悉冷气的消散变得模糊,云涌矗立原地,一双眸子若有所思。
天开始变得灰暗,鬼界的夜晚到了。
云涌坐在细水的岸边,盯着水中畅快游荡的白色小鱼。忽然想起了之前见到鳕夫人时的一个传说。
对的,那个叫做鱼灵的传说。那鱼灵为了重见阳光,与一游魂合作。其结局虽然不清楚,但,结局显而易见,他们成功了。
“这里有人耶好香……”
“好久都没吃过这么香的人肉了!”
难掩兴奋的幽幽之声在云涌后方响起,云涌蹙了双眉,暗中捡起手边带着阴气的泥土,全身紧绷,随时准备反击。
“哇…我都流口水了你们谁先过去……”
“老大吧!他阴力极足,一定会放到她的!”
“先别急,听说今日君上亲自带回了一人间女子,不可妄动。”
握土的手有些松弛,云涌僵硬的身体也稍稍放松了些。她看了一眼脚下的土,双耳专注的听着后方仍旧不息讨论的声音。
良久,她突然一个起跳,认准没有鬼人的方向急速奔跑!
奔跑加速再加速至急速……阴风划过脸颊,火辣辣的疼,后方追逐的鬼人喊着跳着。
云涌紧抿的唇微微扬起,视线快速一一闪过路边的植物,终于眼前有一分叉路口,云涌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选了比较亮的路就跑了进去。
然而,刚才还喊着跳着的鬼人却悄无声息的消失。云涌没有在意,继续跑着,最后终于体力不支的时候,就停了下来,大喘了几口气后,开始慢慢前行。
脚下依旧是一条小路蜿蜒至前方不远的拐弯处,微弱的光带着冷气洒满了整条小路。云涌细长的影子就那样斜斜的贴在路上。
这里不似人间的夜晚,一到晚上鸡鸣犬吠。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静止无声的,但总给人那么一种惊悚恐怖的感觉,似乎随时都会被那些的安静的东西所吞噬。
云涌走着,心悬在空中。全身都处在警戒状态,随时都做着逃跑的准备。
终于,走过拐弯处,一间茅草屋就出现在眼前。然而,这里不是人间,有房子的不一定就有人,相反,是可怕的鬼人。
云涌尽量让自己的脚步放轻,准备悄悄的往回走。
世界总是跟人作对,云涌刚迈出一步,视线内就出现了一大群鬼人,会飘的鬼人!
“想逃?”那蓝面鬼人说道。
云涌是感觉到的,眼前会飘的鬼人与刚才在细水边上遇到的鬼人简直是天壤之别。他们的阴气太重,甚至与廉君相差无几!
对了,廉君他在哪里?难道把她带到这鬼界就是喂这些鬼人的?
云涌握紧了双手,呼吸变得沉重,而空气中也显得尤为压抑!
“你是廉君今日带回来的那位?”与蓝面鬼人相邻的绿面鬼人又道。
对了,是不是他们也害怕廉君,就如细水边上的那些低级鬼人?
云涌连忙点头,“我就是廉君今日亲自带回来的!你们识相的话,就让道!”
然而,云涌话语一落,还来不及暗自庆贺自己逃离鬼掌的时候,那飘着的鬼人齐齐大笑,“好!终于送上门来了!”
终于……送上门来了?云涌终于意识的眼前会飘的鬼人是廉君的死对头,就要再使劲一个跳起时,身子就被一阵强劲的阴风扑落在地。
“还想逃!廉君欠我们的,就让你来填吧!”鬼人齐齐又是大笑几声,绿面鬼人动了动手指,云涌就被一股力道拖入了茅草屋内。
眼前与外面所看到的完全不一样。这里是似是一片海洋,极冷极阴的海洋时不时还游着云涌白日艾细水边上看到的那种鱼。
周身完全不能动弹,云涌被那股有方向的吸力带着穿过了层层鱼群。最后在一个完全由蚌壳装扮的地方停下。
云涌双目几转,而后直直的看向那蚌壳所在之地,那蚌壳除了不断微微起合的两片悠哉花斑壳,再没有任何响动。
试着张了张嘴,喉咙却似卡着了般发不出丁点儿声响。
无奈之下,云涌只好安静的随着水波左右晃动。
周围静,可以听到水波侵过头发的声音。
云涌的视线已由开始的狐疑变得深沉,时不时双目还泛着熟悉的光亮。而就在云涌的目光似乎就要看清那时而微启的蚌壳内壁时。
“你还是来了!”
突睦地声音打破静到极致的氛围,微弱却分外沙哑的刺耳,云涌微皱了眉头,没有回话,目光却仍盯着那蚌壳。
是的,那声音就是从那蚌壳之中传出。“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谁……”声音咳嗽了几下,似弥留之际的话语。
云涌仍是没有回话,对于一眼就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的厉害人物,于她来说只能缄默。
沉默不到三秒,那人似乎很了解云涌般,低哑的轻笑几声后又道,“果真如此!”
这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即是他,他亦是我,”那声音似乎没有沉默的意图,长叹一气,“然而他能见到世间的光亮,我却只能躲在狭小黑暗的蚌壳中小心的看着外面的浮华,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梦。”
说到梦,云涌无意识的想到那白日里细水边的鳕鱼,还有梦中月老讲的故事。而这一切似乎都有关联。亦或者本就是一个故事,只是分成零散的几段涌入云涌的记忆。
云涌安静的听着,声音的思绪似乎有些乱,语调带着悲悯,而于云涌却是大致的明了。
那声音所说的故事还要从那种生活在深海之中的鳕鱼说起,而最关键的人物就是眼前只闻声音,却不闻身影的鳕灵王。
是的,眼前的声音就是那子散家毁的鳕鱼之王。
话说鳕王自梦中醒来,欣喜若狂从梦中跳起,几个鲤鱼跃龙门到了游魂必经之地,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那人。道:“君可想再反人间,见到世间光亮?”
那游魂一愣,随即点头。四目相触间,一道无影之气再他们之间形成了一道契约。而这契约的内容就是:鳕鱼的身体,加上游魂,因此成就了现在五届皆知的廉君那么,也就是说,现在廉君为何全身罩着黑衫不留一点轮廓,其原因就是,他的面貌就是在冥河中生存几百年变得不堪入目的鳕鱼之王想到如此,忽然间,云涌之前对廉君的疑惑解开了大半。
云涌抬眸看着那依旧微启微合的蚌壳,刺耳的声音依旧不曾停歇的涌入她的双耳,“然而阿鳕。”“阿鳕?”云涌低声默念,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眼眸转了几转,终于想起阿鳕,鳕夫人。
想是听到云涌细微的轻呼,鳕王长叹一气,“我只想中断我们之间的契约,无论我将以怎样的面貌出现在阳光下,然而……他却将阿鳕牢牢地圈在身边……如今,他要等的人来了,是不是说,应该放了阿鳕一并找到那东西就还我身体了呢?”
云涌低敛了眸子,心中比之前的疑惑更是加深。等?找到那东西?这些她微张了眸子,视线重新落在蚌壳上,“为什么?”繁杂的疑惑简化成三个字。
“多的不说。”鳕王缓了一气,情绪突然变得鲜活,“几百年不见,如今终是见得,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到来。看来,我是对的!”
仍是莫名难懂的话,云涌再次微皱了眉,看着那微启微合的蚌壳,说不出一点儿可说的话。时间在呼吸之间流逝,但也不长,一抹熟悉淡淡的黑汇聚成熟悉的身影。云涌只是惊愕的瞥了一眼,就再次垂眸。“不是想见我吗?”廉君道。”当然,请你了那么多次,今日终是来了!”鳕王的声音由初始的沙哑变得正常,云涌却仍是看不清那蚌壳缝隙的实物是怎样的面貌。
“先让她走。”廉君又道。
“有她在,你才会守信。”似是对道德的辨析,鳕王平静回道。
廉君没有说话,身子如死物般立在云涌身前。
因此,安静再次降临,只不过相较之前,加入了些让人发寒的东西。
云涌弄不清他们到底为了什么才会如此,甚至把她这个一心想回家的凡人拉扯进来。如此,她现在处在一个完全混沌的思维模式,比之刚刚在神界醒来的她还要混沌。
“好!”良久,身前的廉君道了一声。
“哈哈!我就知道,只要她在,你就会答应,果然没错!”
“等找到了,我们就结束契约。这是我的承诺!”
从那里出来,云涌仍处于混沌状态,这是毋庸置疑的。但相对来说,她对鳕王那句“果然没错”很想探究一番。
然而,不断回头,视线中的茅草小屋已经越来越小。
不是每个疑问都有条件去给你解释,或是那人没心情,又或是那人根本就觉得没必要。
理所当然,云涌属于后者,当然,这是她自己的想法。因为……无论她表现到何种极致的疑惑不解,廉君似没长眼睛般一一忽略,行为极为平静。
脚步跟着,步伐响着,前面的廉君依旧如风般移动,尽管是飘着,云涌脚步不停,却依然能跟的上。可以想象,廉君飘得速度极为缓慢。
“明日送你回家。”前面的廉君突然止步。
云涌不是一个活跃的女子,也不是一个性格极为跳跃的女子,她只是一个很平凡的人间女子,却终因仙魂一说,落进了看不见回家的陌生曲径。
这曲径或是永远曲折,或是转过一个弯就见回家的路。
而在此刻,听到回家二字本应该跳起来大吼一声,来表示激动兴奋。然而,似乎她被眼前的大疑问包了一层又一层。反应与廉君颇为相似,只是眨了眨眼,然后敛目。
等了良久,四周除了安静还是安静。廉君诧异的转身,就见云涌盯着自己移动的双脚。
廉君其实是知道的,而且都知道的。但是现在,他只能装作不知道。
他回转身,继续走着。暗处双目,异光点点。
“君可想重返人间?“极力压低的声音在他下巴响起,廉君飘忽的脚步生生停住。
眼前的人很丑,短眉,细眼,塌鼻,黑厚的双唇挡住了大半个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