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产。不是坐牢,而是,破,产。
我曾经料想过千万种糟糕的结果。比如江楠的爸爸被判了刑,江楠可怜兮兮地被送到一直不关心她死活的母亲那里。又比如江楠的爸爸被害得名声扫地,牵连得令江楠出门都抬不起头。最最最最次的,也就是被判死刑,江楠成了个半真半假的孤儿。
现在江楠所面临的问题,比我所想的任何一个都要好,不坐牢,只是破产。俗话说,破财挡灾,没了钱一切都能再赚。
可是现在这件事是发生在江楠身上啊!是发生在那个从小背名牌书包,穿名牌衣物,在那个年代我们吃冰砖她吃价格昂贵的和路雪,随时随地腰间都别着一个令大人都倾慕的荧光屏手机的江楠身上啊!
这个打击就像历经千辛万好不容易要攀登上顶峰观赏风景,却在还差一步之遥被人一把推开般残酷。高傲如江楠,从小她便在金钱堆中摸爬滚打享受保姆伺候司机接送的生活,现在让她从空旷的别墅一下子丢到破旧的小民房中,对她来说是个什么滋味呢?
“江楠,没事的。要是以后没钱了我可以养你!”我笑着搂住了江楠的肩膀仗义地道,甚至我在心里已经盘算好我去哪里打工和零用钱怎么剩下来,每个月给江楠多少钱。
可是江楠却冷着脸推开了我,眼里是透心骨的冰凉:“司牧歌,拜托你别装了好不好。我们现在有的今天还不是你妈妈一手害成的?”
“我是很恨江功伟,我恨他抛弃了我的妈妈,我恨他竟然是A城贪污案里面的一员,可是他毕竟是我的爸爸啊!”
“我年纪小的时候保姆烧的饭我故意说不爱吃,爸爸便放下了工作在家特意给我烧饭;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同意了我爸爸可以不用去的请求,但是后来他怕我会被别的小朋友嘲笑,下着大雨便赶了过来!我从小就体热,爸爸怕我在空调间里吹坏身子,大晚上的拿着扇子给我扇知道我睡着了他才敢睡!他是我的爸爸,最爱我的爸爸啊!”
江楠哭了。在我面前疯狂疲惫地哭了,她瘦弱的身板在我一手之距不断颤抖着,可我却连伸手抱抱她的勇气都没有,我是个罪人,我已经没有脸面去面对那个在我面前憔悴不堪的江楠。
“对不起。”现在我只能说这么多了,可是江楠就是那么狠心,她转身离去剥夺了我想要道歉的权利。
看着她和她爸爸互相依偎离去的身影,我也转头看向了母亲:“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母亲看到我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平静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要和二叔联合起来害江楠的爸爸。”
“原来,你都知道了。”
然后在一件小而安静的咖啡馆中母亲告诉了我所有事情。这应该算是我和母亲单独出来心平气和地吃饭,从小的记忆中母亲都忙于各个大小案子只有老爸会在有空时带我吃饭带我出去玩,仅有的一次还是我十二岁生日那次,母亲草草吃了几口便火急火燎地忙着工作。
母亲说,她其实并不想这么做,她也不希望我和江楠的友谊毁在她手上,可是她是被逼的,被二叔以外公的名誉相要挟。
母亲这次是在翻案,翻得是多年轰动A市的贪污案,而二叔和江楠的爸爸便是其中参案的两个人。
让我把时光送回到多年前,外公还是个无名无权的小律师。
其实那时候外公当律师已经将近有四五年,但因为律师界水太深人才过多,把名牌大学出身的外公硬是给丢在了滚滚洪流中,每天除了整理文件就是对着电脑发呆。
怀才不遇便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心里最大的硬伤。就连一直坚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外公也在听到江楠爸爸提的条件:只要帮我伪造假证据,令别人背上黑锅,我便让你一举成名。外公也心动了。多年的被埋没令外公也难免心生歹念。
可是就当一切事物都伪造好之后,我的二叔却突然杀了出来。二叔和江楠的爸爸以前便是同事,看着上司没日没夜地贪污压榨,年轻气盛的江功伟想着凭什么人家可以贪污我为什么不能,便和当时要好的二叔商量好大干一笔,二叔那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虽然知道犯法不行但也拜倒在金钱脚下一同踏上了犯罪道路。
可是没有强大后台的他们在第一次犯法就捅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篓子。好在江楠的爸爸足够冷静先安抚了二叔惶恐不安的心情,又找人背黑锅制造了假证据,一切便似乎是开始摆平。只不过在最后关头胆小懦弱的二叔害怕了,他宁愿坐半辈子的牢也不愿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
就这么,两人意见分歧。江功伟怕二叔捅出什么篓子一气之下把二叔的小儿子,也就是现在的程瞳抱走送到了别人家,并威胁如果敢多说什么就再也令二叔见不到儿子。
这便是所有的事实。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切不会被人所知道,可是谁料到当年经手这件案子的铁面律师的女儿和案子中的重要犯人见面了,并且加上了另一层叔嫂关系。
尝尽失子之痛的二叔心里已经极度扭曲,以外公名誉的事情来要挟我的母亲帮他翻案并把现在正高高在上的江功伟给拉了下来。
母亲本是不愿意的,她不愿过多的参与其他人的纠纷当中,可是当他想到外公这一生宁可不要命也要保护的名誉,她退缩了,她答应了二叔所提出的要求,一步一步把江功伟推到了谷底。
我把这所有的事实全部告诉江楠的时候,她正在搬家。
其实也说不上是搬家,整个家除了他们父女两的一些衣物其他值钱的全部被拉出去拍卖以补上以前金钱的空缺。可是我还是去了,即时江楠收拾了半天也只有一个小布袋子,即时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看着搬家公司一点点把别墅里头的52寸液晶屏电视机、双门超大冰箱、两本名牌笔记本电脑搬到车上,我仍然是死乞白赖地去了。
“好的。我知道了。”江楠默默整理为数不多剩下的东西,没有看向我:“可是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呢?我依然不会原谅你,司牧歌,我知道这一切都跟你无关,可是我还是想恨你。”
这一次,我知道江楠是真的生气了。以前不是没有跟江楠吵过架。
别看我们俩的关系是好的很,可是我们俩地性格一个暴躁一个无理取闹,每次一有什么分歧便会开始吵起来,甚至是吵架厉害到拿着手边的东西互相砸对方,可是每一次的收场都是江楠拿着抱枕砸我的脑袋大骂收场。
而我被那么身心虐待一番后从来都不会生气,至少我知道江楠还肯跟我生气还是在乎我的。可是现在,江楠竟不愿意跟我吵架了。她是真的准备放弃我了。
“可是,江楠也请准许我帮你做最后一点点事情吧。”我强忍着眼角噙满的泪水,帮江楠提上了布袋子转身叫了辆出租车。
我跟出租车司机整整费了大半天口舌又答应多补他50块钱,那带着厚厚酒瓶底也遮盖不住一副贼眉鼠眼的秃头大叔才算是勉强答应,当然在此之前他还很嫌弃地看了我一眼,道:“明明看起来像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可怎么会去那种民房住呢?”
我刚想开口解释着并不是我要去那个随地都是垃圾的民房区,可是一看到江楠几乎僵硬的背脊我便把牙打掉了朝着肚子里吞装作没看到他鄙视的眼光,继续看向窗外正蹒跚而来的江楠爸爸。
毕竟曾经也是个有钱的男人,就算是退下了光鲜的西装他的气质依然是带有金钱的斐然,为了赶上出租车他开始小跑起来,微微发福的身子在风中显得步履蹒跚,像是一个不小心便会摔倒的模样看起来让人格外心酸。
“哟。这不是当年那个轰动A城的主谋吗?当年平步青云现在都沦落到坐我的出租车拉,我还真是万分荣幸。”看到江楠爸爸上车之后,司机突然尖酸刻薄道,然后看向了我:“你长得跟他不大像诶,哦我知道了,你就是他的女儿!作孽啊!出生在这种家庭。”他又指向了江楠开始像没事做的老太婆开始八卦起来,完全忘了此时此刻他的职业是司机而不是新娱乐报道的记者!
“拜托大叔,少说两句可以吗?开车拉!”我不满地道,其实我更加害怕的是火爆的江楠突然站起来顺手砸向司机大叔。可是,现在我发现我并不了解江楠,她竟然没有生气,而是垂着头默默忍受着。
我心里觉得愧疚,眼睛一直默默地看向窗外直到到达了目的地,司机大叔嫌弃地捂住鼻子我才敢悄悄看向江楠。
眼前整排整排灰色的破旧民房,随处可见的破烂鸡蛋壳卫生纸散发着腐朽的味道,墙面开始剥落的墙皮缓缓飘落在我的衣服上。
就连从小散养着的我都觉得恶心,那么江楠呢?从小金贵的江楠会怎么样呢?
等我看向江楠的时候,她却忽然冲我笑了,她说:“这里挺好的,司牧歌你别这么看我,你这样看我我就觉得我很可怜。”
可是江楠,我觉得真正可怜的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