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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精太姨婆

书名:停不住的歌声 作者:谭旭东 更新时间:2015-12-10 15:39 字数:7156

树精太姨婆

文/谢倩霓



  如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就会知道,在我的小房间里,靠窗台摆着一个五斗柜,五斗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有一只粉色的百宝箱。在百宝箱的最底层呢,有一个小小的奇怪的红布包。 

  红布包的颜色已经很旧了,拿起来,稍微凑近闻一闻,还有一股陈樟脑丸的刺鼻的怪味道。打开红布包,里面是一叠钱,票面很旧,但每一张都抚得整整齐齐——六张100元的,六张10元的,还有六张1元的,总共是666元。 

  这是一位我只见过一面的老人送给我的一份特殊的零花钱,这些钱是她老人家一辈子的积蓄。 

   

  五年级的暑假来临的时候,妈妈很郑重地将家里的信箱钥匙交给我,说暑假里我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开信箱,拿报纸啊信件啊什么的。我一把抓过信箱钥匙,兴奋地说:“小菜一碟,这活儿俺喜欢干!” 

  没想到,第一天下到一楼去履行义务,打开信箱,很高兴地抓出里面躺着的唯一的一封信时,我差一点儿尖叫一声把它扔到地上——这是一封什么样的信啊! 

  信封比一般正宗的信封小一号,一看就是自己糊的,用的不知道是什么纸,看上去脏兮兮的。信封正面写着我家的地址,一字不差,但字迹歪七扭八,面目狰狞,根本就不像是好人家的孩子写的。收信人居然是我老妈—— 一位从来不买信封和邮票,只使用电子邮件QQMSN的时尚自由撰稿人。最下面的落款,更是一个我听也没有听说过的地方——程坊乡。 

  我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捏着这封信(以尽量减少自己皮肤与它的接触面积),以一颗子弹飞行的速度冲回五楼的家。我响亮而夸张的尖叫声将厨房里专心做饭的老妈和沙发上逍遥地看电视的老爸都惊吓得跳了起来。 

  从我手指尖上接过信,我很满意地看到,老妈的脸上布满了惊惧的表情,说:“这……这啥玩意儿?” 

  “剪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老爸殷勤地递过来剪刀,“没准儿是什么童年的青梅竹马写来的。” 

  “我看你脑子——有病了!”老妈白了老爸一眼,接过剪刀,一刀剪开了信封。 

  “天啊!原来是那个甜甜姨婆……”老妈一边用眼睛快速扫描信件,一边不住嘴地低呼,一只手还不住地拍着胸口,好像她的一颗心会吃惊得从胸腔里蹦出来。 

  我跟爸爸也凑上前去,一起阅读这封世界上最奇怪的、只有短短半页纸的来信。 

  第二天一大早,老妈不由分说,将她和我的衣物胡乱往旅行箱里一塞,拉着我匆匆出了家门。 

  刚从床上惊醒过来的老爸蓬头垢面、跌跌撞撞地跟在我们身后惨叫:“怎么见风就是雨啊?说走就走!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我吃饭怎么办?我……” 

  我蹦下两级楼梯,回过头来说:“泡方便面!煮饺子!或者叫门口的金师傅馄饨店送吃上门!”跟在身后的老妈哈哈笑着,赞赏地拍了拍我的头。 

  昨天晚上我已从老妈口里得知,甜甜姨婆是外婆的阿姨,老妈叫姨婆,我应当叫太姨婆。她无儿无女,一个人生活在外婆娘家那个叫程坊乡的偏远的小村子里。 

  “太姨婆在信中说,她知道自己快要走了,很想最后见一见我们这些远在外地的小辈。”在火车上,老妈告诉我。 

  我点点头,这些话,昨天晚上我看信的时候已经看到了。看着那些写得大大的、东倒西歪的字,我早已不再害怕,我难过得差一点流眼泪。这些字,还有那个古怪的信封,原来是出自一个多年没出过门的乡下老太太之手啊! 

  “我还是读中学的时候跟你外婆去看过一次太姨婆。这么多年,我都快忘记还有这么一位姨婆了。”老妈又说,眼圈有点红。 

  我又点点头,说:“我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么一位太姨婆。” 

  “是我不对,”老妈叹口气,“整天不知道在忙什么,日子一天一天飞一样过去,很多应该珍惜的东西都要丢光了。” 

  我捏捏老妈的胳膊,表示理解她的心情。 

  现在,我在想着太姨婆信里的一句话:“我快要走啦,本来无牵无挂的,可最近心里却总想着,要是能见一见你们这些在外面的小辈,那我就会走得更安心了!” 

  昨晚我偷偷问过老爸,知道“快要走了”就是“快要死了”的意思。这句话让我有点害怕。现在,坐在疾驰的火车上,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田野和村庄,我心里害怕的感觉更强烈了,我一个劲地想象——在乡下一座破烂不堪的茅草屋里,我是不是会看到一个僵尸一样躺在床上的老太婆? 

   

  坐完火车坐汽车,坐完汽车再换三轮车,然后还走了一大段田间小路。直折腾了将近两天的时间,我们才终于到达了那个叫程坊乡的地方。 

  不过我要说,走在田间小路上的感觉真是不错,这里的风不像城市里的风那样热烘烘的,可能是它在很多绿色植物的身子上溜达过吧(那么大片大片的田野呢),所以到达我们身边的时候,它是凉凉的,有着绿色植物清甜的味道。 

  一进村,我们就走在了一条两旁种有高大树木的林荫小道上。风在这里变得更凉,也更活泼了,它在树枝间穿来穿去,将更浓的绿色植物的味道捎带给我们。 

  妈妈抬头看,惊叹:“乡下也有这么好的林荫道?看来这里的村干部挺不错。” 

  我跟着妈妈抬头看,我可不知道什么村干部,我在听一阵嘈嘈切切的声音——很多很多小鸟躲在树叶间聊天的声音。可是,我找不见它们,这里的树叶太浓太密啦! 

  突然间好喜欢这里!这样安安静静的林荫道,没有车流,没有人流,没有汽车喇叭声和自行车铃声,只有快要下山的夕阳,在树叶间漏下细碎的光点,和躲在不知哪片树叶后面、喋喋不休地说着话的小鸟。真的好喜欢走在这样的小路上! 

  我想,即便甜甜太姨婆真的是一具躺在床上的僵尸,我也不后悔来这里! 

  走完这条小路,在一位迎面而来的村民的热心指点下,我们向右拐,很快就找到了甜甜太姨婆的家。 

  那是一栋小小的黄泥巴房子,屋顶上盖着黑瓦,屋子前面有一个小菜园。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奶奶,正在菜园里忙活着。 

  打死我也不会相信,这位正在忙着给菜地浇水的老奶奶,就是已经九十岁的甜甜太姨婆!我从来没有见过九十岁高龄的老人,我见过的最老的老人是住在我们家楼下的七十五岁的陈爷爷,可这位陈爷爷已经无法出门了,他几乎整天都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我真想拽住妈妈的手,问她:“搞错没有,不可能吧?别闹笑话!”要知道,我妈妈认人、认地方都非常差劲,经常闹张冠李戴的笑话。 

  可妈妈已经眼圈发红,她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激动地叫:“甜甜姨婆!” 

  老太太直起腰,手搭在额头上,眯起眼睛朝来人张望。她那满脸皱纹、满头白发的样子真是温暖啊! 

  妈妈跨前一步,一把抓住了甜甜太姨婆的手! 

  太姨婆和妈妈坐在有凉风穿梭的堂屋里叽里呱啦说话的时候,我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她们说的是妈妈,也就是太姨婆的家乡话,这种奇怪的腔调我小时候一直听外婆和妈妈对话的时候使用,我大半能听懂,但基本上不会说。 

  我的手一直被太姨婆拉着。太姨婆的手结实又温暖,一点也不是我想象中可怕的“老蛇皮”。 

  “我发出去好多信,你们是唯一回来看我的人。”甜甜太姨婆说。 

  太姨婆的话令我心里好难过,可她自己一点也不难过,还呵呵笑着说:“知道自己快要走了,就有许多奇怪的念头。结果,让你们跑了这么远的路。” 

  “快要走了”几个字让我不自觉地抓紧了太姨婆的手。 

  太姨婆感觉到了,她转过头来看我一眼,对妈妈说:“熙熙是一个好心眼儿的女娃子,就像你小时候一样。” 

 妈妈看着我挺开心地笑,笑得我害羞起来。 

  好奇怪呀!我的好朋友是说过我心眼儿比较好,可太姨婆是怎么看出来的呢?我跟她见面才半个小时不到呀! 

  太姨婆家的晚餐简单干净。“都是自己地里种的菜。不知道你们要来,没给熙熙准备好吃的。等明天我叫人帮忙杀一只小母鸡,给熙熙熬鸡汤喝。”太姨婆说。 

  啊,我不要喝鸡汤,我就要吃太姨婆自己种的菜!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蔬菜,怎么可以有这么鲜美的味道? 

  妈妈正在大把往嘴里塞紫色的肥嘟嘟的豆角:“吃这样的饭菜,怪不得您老人家长寿呢。” 

  太姨婆扁着嘴笑起来:“我这不算长寿,村里还有好几个比我岁数大的老人呢。” 

  想起自己关于“僵尸”的联想,我忍不住一个人偷偷地笑起来了。 

   

  吃过晚饭,天空还是亮亮的。西天边上,几丝淡淡的夕阳还挂在那里不肯回家呢。老妈去看望她小时候的玩伴了,我则跟着太姨婆出门去散步。 

  走在乡间小路上,真是爽透了!风轻轻地吹着,小鸟在树枝间跳来跳去。我抬头去寻找小鸟,发现这里原来是一片小小的树林呢。树长得不算大,也不多,但它们站在泥地里,整齐地排着队,令人一看就满心欢喜,就像我和妈妈刚刚走进村子时见到的那一片行道树。 

  “这些都是我种的树。”太姨婆的手在我眼前圈了一个大圆圈。 

  “啊?”我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一片小树林,“您一个人种的?这块地是您的吗?” 

  “地怎么会是我的?”太姨婆像小姑娘一样咯咯地笑起来,“地是村里人公用的,不过树是我一个人种的。” 

  “为什么啊?”我问。眼珠一转,我立刻就明白了:“知道了,这地是您承包的!种了这么多的树,一定可以卖很多很多的钱,对吧?” 

  记得去年老妈买了一棵很小很小的橡皮树,花了30块钱呢!这么一大片的树,可以卖多少钱啊!嘿嘿,别看太姨婆年纪这么大,倒是很有经济头脑哩。 

  “你这小孩子!”太姨婆拍了我的脑袋一下,“我一个老太婆要钱干什么?” 

  “要钱干什么?”我大惊小怪地看着太姨婆,“有钱多好啊!如果我有很多钱,那我就可以买好多漂亮的芭比娃娃了!”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都已经是中学生了,可我还是改不了喜欢芭比娃娃的毛病。一想到那些刚刚上市的、穿着华丽晚礼服的芭比娃娃,我就馋得直流口水。 

  可太姨婆好像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她只管说她自己的:“这些树不卖的,也不能算是我私人的,就让它们一直长在这里吧。” 

  不卖的?不是太姨婆的吗?那她为什么还要那么辛苦地种它们? 

  太姨婆不理会我的疑问,她声音很轻地继续说她的(是怕惊吓到树上的小鸟吗):“我每年春天种十几棵树,已经种了几十年啦。” 

  什么,已经种了几十年的树了? 

  我又一次被太姨婆的壮举惊得说不出话来,站在那里,直愣愣地看着她。 

  我的样子一定很傻,太姨婆大笑起来,已经缺了好几颗牙齿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这些树还是近些年种的,你跟我来。” 

  太姨婆有点得意地牵着我的手,带着我来到了村口的那片林荫道上。 

  难道……难道这些树也是太姨婆她老人家种的? 

  太姨婆扬扬得意地看着我,用手一圈,圈了一个长长的圆圈:“这些树,也都是我种的哟!这些都是早些年种的,你看都长这么大了!” 

  天,我真的吓坏了!我站在那里,晕乎乎地抬头,看那些高大挺拔的“树帅哥”。 

  想想看,一位已经九十岁高龄的老太太,每年一个人种那么多的树,而且又不是为了卖钱…… 

  我真有些想不明白! 

  “你喜不喜欢这些树?”太姨婆问我。 

  我不说话,使劲点头。 

  是啊,抱着漂亮的芭比娃娃心里很开心,可是,走在这些高大的树下,听着小鸟唧唧喳喳地聊天和唱歌,我心里的欢喜,比抱着芭比娃娃好像要更甚一百倍呢。 

  “我也喜欢这些树。村子里的老人啊,大人啊,小孩子啊,他们也全都喜欢。我最喜欢看小孩子在树林里奔来奔去,还有老人们坐在树荫里乘凉。”太姨婆的声音变得又轻又温柔,“看见了吗,树上的那些鸟儿?它们应该更喜欢这些树,因为这里是它们的家嘛。看那里,还有那里,看到什么了吗?都是鸟窝。” 

  我顺着太姨婆的指向,真的看到了好几个鸟窝——都是用短短的树枝错综复杂地搭建而成,精致美丽。在一个比较低的鸟窝门口,还露着一只很小的小鸟的脑袋呢。 

  “我走了以后,这些树啊、鸟啊都会好好地留在这里,会给大家带来很多快乐。”说这句话时,太姨婆的眼睛没有看着我,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被太姨婆的话,还有树上挂着的那些鸟窝带入到一种非常美好的感觉里面,我好像有一点点明白太姨婆为什么要一个人在村子里种这么多的树了。 

  “大家会感到快乐。”太姨婆又说了一句。 

   这时,突然有两只很小很小的、有着红红的脚爪的鸟儿,一同落到了太姨婆雪白的头发上! 

  我捂住嘴巴,差一点儿尖叫起来。这两只小鸟将太姨婆的头发当成树叶了吗?还是它们本来就认识太姨婆,把她当成了它们中的一员? 

  太姨婆朝我摆摆手,轻手轻脚地朝前走,任由两个小东西在她头顶上快乐地聊天。 

  那一刻,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喜欢好喜欢这个才见面的太姨婆呀。能够一个人种出这么多树来的太姨婆肯定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她一定是童话里长生不老的树精吧。 

   

  可惜,太姨婆并不是树精。当夏天过去,秋天来临,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的时候,太姨婆真的走了。 

  妈妈再一次匆匆收拾行装,准备奔赴程坊乡。 

  我揪住妈妈的袖子,说:“我也要去!” 

  妈妈头也不回,只一把将我的手打下:“看你的书去!” 

  我叹一口气,还有两天就期中考试了,我知道妈妈不可能让我去。 

  我眼巴巴地看着妈妈离去的背影。 

  三天后,妈妈回来了。她进家门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郑重其事地从她的旅行箱里掏出一个红布包,交给我。 

我疑惑地打开,里面是一叠钱,票面很旧,但每一张都抚得整整齐齐——六张100元的,六张10元的,还有六张1元的,总共是666元。 

  “太姨婆给你留了话,是请她邻居转达给我的。”妈妈说。 

  我不好意思抬眼,我的眼圈已经红了,我就那样低着头,看着红布包,听妈妈转达太姨婆留给我的话:“这是我一生里所有的积蓄,送给熙熙当零花钱,买她喜欢的娃娃。还有,希望熙熙以后长大了能有空回来,替太姨婆看看那些树,还有树上的鸟儿。” 

   我很没有出息地呜呜哭出了声。老爸拍拍我的肩,说:“才见过一次面啊,别这么夸张好不好?” 

  爸爸知道什么呀!他一次也没有见过太姨婆,当然更没见过太姨婆一个人种下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树,还有树上搭着的那些鸟窝以及在树枝间跳跃的那些小鸟。还有,还有,太姨婆轻手轻脚走在大树下的样子和在她雪白的头发上聊天的那两只小鸟! 

  我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爸爸还要唠叨,妈妈将他拦住了。 

  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哭好了,我站起身,将那个红布包郑重地放到我那个百宝箱的最底层。 

  包里太姨婆送我的零花钱,我当然不会去买芭比娃娃。我想,等我长得比较大了,我就拿太姨婆送给我的钱去买车票,回程坊乡,看望太姨婆的树,还有树上的鸟儿们。 

  它们一定会好好地呆在那里,给所有的人带来快乐!


(选自《红蕾·故事宝库》2011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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