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海美美地睡了一大觉后,下午两点半,便又精神抖擞地在出版社那间气派的社长办公室出现了。
“啊,余队长!”魏林华抬头见他,忙热情地打招呼。“有线索吗?”她关切地问着,立即替余海开了瓶汽水。
余海不客气地接过来喝着,充满希冀地说:“还得靠你们社里多提供线索啊。”
魏林华为难地蹙了蹙盾头昨晚不是都跟您说了吗?”
余海迟疑了片刻:“我想,能否请您再广泛地提供点情况……比如有关他的个人品德、除工作以外的私交方面。……总之,与他有关联的人和事我们都希望了解。”
魏林华沉吟着说:“这些方面嘛,我恐怕说不准确。总的来说,老李这人工作上很有一套,但有点刚愎自用,也许因为自己的工作能力强吧。”她委婉地替死去的李健解释了一句后,便又缓缓地往下说。“为此,他也得罪了不少人,比如那个小赵……就是那位搞美编的赵诗忠,不知为什么,弄得他一直对老李怀恨在心。至于个人品德,这事儿不好怎么说。我身不一样,不便给他下结论。总之,您多去群众中了解了解,或许会比我说的全面一些……”
余海打断她,平静地问:“假若抛开您的副社长身份,不代表组织,只说说您个人的看法呢?”
魏林华怔了片刻,面带伤感地说论个人之间的交往,我们关系还不错。我不认为他个人品质很坏。恰恰相反,我对他的印象很好。要不,这次提名正社长人选,我就不会投他的赞成票喽。”
余海咕嘟嘟灌下了大半瓶汽水,这才擦着汗水问下去私交方面呢?您了解吗?”
魏林华摇了摇头这方面,说起来我可有点‘官僚主义’吧,八小时之外的事,我的确不太了解他••…
余海理解地笑笑,说当然!不过,就您所了解的聊聊吧。”
“嗯……”魏林华思索片刻,“他这人社交面较广,仅接触的业余作者,恐怕不下百余人吧。至于特别要好的密友……”她又想了想,扳着指头说下去。“他岳父是不用说喽。很赏识器重他,翁婿俩还常在一块喝酒聊天呢。此外,他们编辑部的老黄、老马,小说室的老苏,还有……听说他在商界也有几位好友。”
余海放下空汽水瓶,朝前欠了欠身躯问商界?!您知道具体对象吗?”
魏林华模棱两可地答道:“不太清楚,只听说为这事,还与他夫人闹过意见呢。”
余海不动声色追问:“怎么,交友之间也闹意见?!为什么?”
魏林华迟疑一会说:“说起这事,也得一分为二来看。他们二人各有各的道理。文人嘛,清高一点。小尹说那几位铜臭味太浓,她看不惯;而老李却说现在是改革开放、提倡搞活经济的时代,他说小尹观念太陈旧……”
“请慢点.!”余海插问,“您刚才说谁?小尹……”
“哦?!”魏林华一愣,顿释然解释道。“就是伊娜嘛。她原来从父姓,后来不知为什么父女俩闹矛盾,一赌气,她干脆在尹字旁加了个“人”旁,取了个伊娜的笔名,说是纪念她母亲。”
“原来如此……”余海看似漫不经心地应着,心里却在暗作沉思。他没想到,伊娜父女关系也竟然不佳!望着魏林华那焦虑的面容打量片刻后,他决心揭开围绕在那位女诗人身上的一系列谜底。“她家的亲人除李健外,不就剩一父亲了吗?为啥还闹矛盾?”
“可能不仅是哪一个单一的原因吧,”魏林华含糊地说,“好像听说是一方面为俾爸后娶的妻子;另一方面……”她抬眼看了看余海,犹疑片刻后,这才接着说下去。“大概是为了跟老李之间的关系吧。”
“好像,可能,听说?!”余海对魏林华的用词深感担忧和头疼。这位副社长看来是那种力求稳妥的领导干部,在她身上太缺乏那些铁腕人物的魄力。这时,他抓住伊娜与李健的关系迫问,“您说的伊娜,嗯,尹娜吧,为李健跟她父亲闹矛盾,是否因为她父亲太器重、甚至可以这么说:是在感情上反而偏向李健呢?”
“这也是其中一个方面,”魏林华这次回答得很肯定,“主要还是因为当初她离婚后……呵,这事我忘了向您说,他俩是再婚夫妇……”
余海聚精会神地点点头:“我们已从调查中得知。”
“哦。”魏林华看对方一眼,继续说:“她刚一离婚,尹社长便马上替她介绍了李健。后来夫妻感情一直不好,所以小尹直怪她父亲不该给自己牵来桩不幸的婚姻。”
“为这个影响了父女感情的话,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的夫妻关系可以用上‘极差’两个字啰?”余海试问。
魏林华连连摇头叹息说:“听传说,小尹想闹离婚,但又惧于社会舆论。名人嘛,闹两次离婚怕影响太大。何况她为第一次离婚,早弄得个满城风南。对她,确实压力很大……”
“夫妇关系极差,却不敢公然闹离婚,难道……”伊娜那高雅、美丽而孤独的身影此刻似乎又在余海脑中掠过,他心中疑云顿起。按照这条线索分析,伊娜有着无可置疑的作案动机!“李健本人呢?他对这个问题怎么看,跟你们这些社领导谈过吗?”
“没有!”魏林华忙不迭地摇头说,“我这位副社长是位女同胞,人又比较古板,他当然不好跟我说;而尹社长又是他岳父,我佶计也不好怎么跟他说。”
“他们之间有没有第三者介入?”余海将心底的猜测渐次抛向魏林华,“嗯,不管是哪一方吧?”他补充问了一句。
“这我可不敢乱说。”魏林华满脸的严肃认真,“您可去群众、特别是他的几位密友中调查、调查。”
“哦……”余海沉吟不语。
“难道,你们怀疑他……他夫人作案?”魏林华骇然惊问。大概她被自己的猜测吓住了,面色顿时变得苍白。
“魏社长——”余海加重语气,提醒对方道,“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们不会轻易给任何人制造冤、假、错案的。这些,请放心好了。”
魏林华明显地松了口气:“是呀,不管他们夫妻感情再怎么恶化、破裂,但我想小尹决不至于去干蠢事!要不,尹社长受的打击本已够大的。再要有什么,他真会受不了。他们毕竟是父女……”
“魏社长——”余海陡换个话题问,“你们出版社每天是不是都搞坐班制?嗯,换句话说,是不是每个工作人员都要来坐八小时办公室?”
“行政人员是坐班制,”魏林华答道,“编辑们的伸缩性较大,一般都是上午来办公室,下午在家看看稿。只有搞发行的例外,常在外面跑。”
“哦……是这样。”不熟悉出版工作的余海再度陷进沉思之中,“您能否还给我一张名单——”片刻过后,他对魏林华说。“在八月二十号,即发案那天下午没上班的人员名单……”
“二十号?!”魏林华一愣,继而展眉笑了笑,“还真亏运气好,要问别的日子,这张名单一时还真难提供。可要说二十号,这倒太容易喽!那天开全社大会,一个不漏……老李当然没来,其余的人自始至终都在会场。”
“都在会场?!”余海一听这话,不仅不能像魏林华那般展眉笑起来,反而将眉心蹙紧了。假定按出版社提供的这条情况分析,那么作案者至少被排除在出版社的人员之外了。现在将调查的重点一半放在出版社内部复杂的人事纠葛上,岂不是白费时间和精力……他想了想,几乎有点不甘心地追问下去开大会也不一定人人到会吧?而且,往往也有人中途退场……”
“啊,这次可例外。”魏林华打断他,肯定作复道。“这是个关于新领导班子的民意测验大会。会前我点了名,包括炊事员都全到齐了呢。何况您也知道我们这儿竞争相当激烈,有两大派,这个机会谁也不会放过。就是不点名强调要人人到会,他们也会争着来。而且开会时我终在台上看着,中途没任何人退场。”魏林华凝注着正在静听的余海,见对方似乎毫无反应,又自信地补充道,“我们会议室只一张对外的大门,那门在散会前一直关着没开,谁能飞出去呢?这总不可能吧!”
这条线索竟被该死的大会意外掐断了!余海心中懊丧万分。可不是,这些人都有发案时不在现场的证明,而且还是集体证明呢……呵,不对!他心中倏地跃上个新念头。“你们会议是从几点开到什么时候结束?”他充满希冀地发问。
“平时,我们是两点半上班。”魏林华说,“那天因为搞民意测验,酝酿的时间要给充分一点,我们便提前了,两点正准时点名开会。散会时间却比平时晚,六点多,还剩下很多人叽叽哇哇地在那儿议论着没离开。”
“是吗……”余海闻言沉思不语,只在心里暗暗分析着:那对恋人四点左右出现在西郊山林,而李健按照列车到点时间是一点二十,那么,再去西郊,根据这时间推算,至少是下午二时至四时这段时间中被害。后来,报案人七点左右还目击过尸体。一个半钟头以后,待皮小安领人去现场时,尸体竟已“不翼而飞”。假定凶手与移尸者同系一人。那么,只有抓住这个时差去追击。但是根据凶手系女性这条线索去分析案情,按照李健的身高、体重来说,一个普通女性有多大力气去移尸?!这几乎太不可能!而且现场既无车轮印痕,也没载重痕迹较深的足迹,是已被作案者毁迹、还是利用别的办法移尸?难道,是自己那个关于女性作案者的结论是错误的分析、判断……此刻,余海在心底里不新地重新分析着整个案情,又不住地否决着自己的各种判断。不知不觉中,竟将魏林华完全冷落一旁了。这时,魏林华悄瞥刑侦大队长一眼,见他仍陷在沉思之中,她想了想,忙拿起内线话筒,让政工科自即日起,抽调一名专职干部出来负责协助破案工作。放下电话后,她若有所思地沉思一会,她很想再跟余海说说自己对案情的看法,可一时间,又觉得难以启口,谁知道眼前这位年轻而有名气的刑侦大队长在想什么?正犹疑间,余海却出人意外地起立告辞了。
“您忙吧,我再去找别人聊聊!”余海边走边说着,临出门,又忽地回过头对魏林华说:“啊,名单还是需要一张,只是换一个内容:将贵社凡是会驾驶的人员。嗯,还包括自己有摩托车的吧,都请列一张名单给我们。”
“好,”魏林华忙点头应允,“我已让政工科派一位干部协助你们工作。等会,我立即让他们摸底写好送去吧。”
余海刚一迈出那安着空调的社长办公室,便顿觉一股热气朝自己迎面扑来。他站在走廊沉思片刻,扬腕看看表,决定去找行政科要来李健办公室的钥匙,看看是否有意外的发现。
总编办公室凌乱不堪,余海让行政科长离开后,自己掩上房门,嘴角叼支烟卷,在室内静静勘查着。
桌上,是一大堆待审的稿件。余海粗粗翻看一遍后,立即将他们全搁置一旁。接着,他将书桌的所有抽屉拉了一遍,一个个全紧锁着,都拉不动。猛地,一个被忽略了的小细节跃上了他的心头钥匙呢?李健身上不可能不带钥匙吧……”余海在心里念叨。可不是,按照一般人的习惯,去远地出差,身上至少会带着串能进家门的钥匙吧。何况,在皮小安去找伊娜调查要李健的办公室钥匙时,那位妻子还满腔怨气地说了句:“那串宝贝他怎么会交给我,他随身带着呢。谁知他抽屉内锁着多少情书和秘密呢。”
钥匙肯定被凶手取走了!也许连同一并拿走的,还有李健出差的随身重要携带物。
意外的发现和设想使余海从刚才的沮丧中拔了出来。凶手既然取走了李健办公室的所有钥匙,也就说明在这里的确存在过能说明什么的“秘密”。同时,凶手至少与出版社有关或熟悉。否则,他虽然取走钥匙,却无法顺利地在这栋七层大楼内找到仅属于李健的这间办公室,而自内取走“秘密”。想到这些,他兴奋起来。哪怕室内“秘密”已被取走,他希望能从这间被作案者“光临”过的房间中发现点蛛丝马迹,找到罪犯踪迹。这念头刚一出现,他即刻从李健的办公椅上极谨慎地弹起来,迅速取出对讲机,让大队技术人员连同搜查证一道,火速赶来出版社。
做完这些,他依然静静打量着这间人死房空的办公室。忽然,他的目光在桌上电话机旁的台历上停住了。
对开的台历翻在八月十二日这天——是李健出差的前一天。于是,他用特殊手法悄然翻下去,下页竟是八月十四号。他心有所悟,忙将八月十二日前的台历全轻翻了一遍。他发现:李健没有撕扯台历的习愤。
毫无疑问,八月十三号的那页台历被人撕走了!
那上面记载着什么……
顿时,_海的脑海中跃出了这样的画面:十三日上午甚或中午,已买好下午四时去江城车票的李健正在办公室做出差前的准备和收拾。电话铃声响了,他漫不经心拿起话筒,对方当即告诉他说有要事……不,也许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而跟他约定,让他在出差回归南湖的二十号那天下车后即去西郊见面。李健怕忘了,边听电话边顺手将日期、地点、时间顺手写在台历上,再反过来复述给对方,以免弄错……
是这样吗?余海在心里反复推敲、反复问着自己。当警车将侦察员们连同勘查包、搜查证等一并送至出版社的大门前时,他已经在数分钟内得出了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