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茫然的男孩轻轻地推开门,悄悄地踏入白茫茫的世界。
男孩看到远处有身袭淡紫色长裙的绝美女子跪抱一个死去的男人。
她肩上披着白色轻纱,墨玉般的青丝系着一条青色的绸带。
那女子轻抚男人身上那残破不堪的甲胄,他手中的大剑无力地坠在地上静静尘封。
有一身月牙白的席地长袍的男人背对着他们,不知在说着什么。
但可以感觉得出,他身上尽藏愤怒,如暴怒的狮子藏在那瘦弱的身体里,随时会扑出来伤人。
男孩走近到他们身边,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看清他们的面容,他们的脸是那样的模糊,却又是这样的真实,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故意阻扰男孩要看清他们的脸。
男孩突然发现自己好笨,笨到了自己要拿手把遮住他们面容的那层模糊拭净。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竟然穿过了他们的身体,就像是《你的名字》里泷和三年前的三叶在一千年前造成的陨石坑相遇,却无法见到彼此,只有在黄昏之时才能短暂的相遇,却又彼此忘记。
而只有男孩能够看着他们,他们却不知男孩。
男孩有些慌张了,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他转身看见那身披白袍的男人散成了一捧黄沙,飘逝在白茫茫的天地里,缀出点点晶莹的亮光。
像是已经飘散了千年的时光,在重演着尘封的过去。
它们在天地里旋啊旋啊,落在男孩的手心变得黯淡无光,像是生命已经燃到了尽头而死去。
男孩感到无力,那种悲哀中的无助在麻木着他的灵魂。
他回头,那死去的男人不见了,唯剩那绝代的女子轻曳薄透青纱在漫天轻舞,羽裳罗衣盖住了天地,紫色绸纱掠上天上散落在四方,那窈窕的身影在朦胧的薄纱里渐渐模糊。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浑身都染满了鲜血,那冰冷的血液浸透她的罗衣,她飞上天际,轻吟不可细闻的葬歌。
男孩听不见,他什么都听不见,他听不到她唱出的葬歌,她像是在为芸芸众生送葬,为天地送葬。
那绝代的女子舞动着轻灵的步子,碎步漫上虚空,青薄的青纱随风飘荡,散落四方。
她舞动着绝美的舞姿,飘逸的青丝渐渐染上血,她再无力舞出一个舞姿,吟一段伤悲的葬歌。
她无力的从虚空中坠下,眨了眨眼角,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有晶莹的泪花在她的眼角落下来,划过绝美的容颜,沾湿染血的青丝。
女子像雾一样消散了,归于了天地之中。
她最终死了,埋葬了死掉的芸芸众生,也埋葬了自己。
那悲凉而古老的声音,渐渐在消散,那细不可闻的乐曲带走了历史洪荒。
忽然间,男孩发现在这白茫的世界里不止是他们,还有无数的生灵在谱写他们那悲哀的故事,他们最终死去,不被世人所记忆,那是怎样的一种悲哀啊!
刹那间,所有的人都支离破碎,像是被打碎的玻璃在分裂,最后崩碎成晶莹的碎片散落。
远处有看不清身影的灰影向他走来。
那灰色的身影仿佛是一团灰色的浓雾,看看不清晰,有一种奇怪的错觉,迷失于那灰色的身影中。
那人拾起那柄尘封的大剑猛地钉穿男孩的身体,那个人笑嘻嘻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男孩真得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啊!怎么会这样呢!到底是为什么呢?
男孩的耳畔里旋着细小的嗡嗡声,男孩死了,彻底的死了,死在了白茫的世界里。
那身影离去了,消失在了远处,他终于听到了一句。
“那宿命死了啊。”
血,在蔓延,迷失于光芒的世界里。
……
呼!
停止的心脏骤然跳动,剧烈起伏的胸口似乎要被撑破,似乎有东西要从里面穿破出来。
男孩穿着一件洗的清白的数字6的白衬衫,他喘着浊气,躺在石台里看那被推开的一小角。
有金色的光洒进来,他看见光的尽头是一片星空,星辰大海悬浮,星空的中央有深邃的不可见底的裂缝。
男孩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并没有伤口,男孩吸了一口浊气,探出手掌伸入那金色的光里,抓着那光里的星星点点。
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探出那被推开的一角,渐渐扒开石台,他有些无力地爬出来。
心里似乎有个小人一直在砰砰不停。好像在说着其实你已经死了啊,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死掉了。
男孩浑身都在颤抖,就像打架被人群殴一样,他心里发虚,生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真得死掉了,自己不在属于这个世界。
世界可以抛弃他,他却不敢抛弃世界,总有东西还值得他留念,总有人还会念叨着他。
深邃的黑色天空挂满了破碎的星辰大海,那里面藏着冰冷与杀意。
灰色的毛绒缓缓飘落,布满整个天际,这片陌生的城市被染成了灰色,似乎早已被人遗弃。
纵横交错的宫殿残破不堪,古老的高台崩碎一地,往日喧哗的街道支离破碎,荒草丛生,一切都已归于寂灭。
男孩抬头仰望破碎的星辰大海,有些出神。
静静悬浮的破碎的星辰多如海多如沙,那深处藏着狰狞的可怕的裂缝,那裂缝里有无数具染血的尸骨,身披破碎的战甲漂浮出来,断掉的剑,崩碎的陨石游荡着。
“怎么了,怎么了。”男孩想了很多,淡淡的话语里带着丝丝哀伤,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死去了么。”男孩又重复了一句。
男孩轻抚着自己爬出来的那方青铜方台,想要找出什么。
青铜方台上不染一粒尘埃,雕满了阳刻与阴刻,纵横交错的纹路转着点点流光,像有灵了一般。
青铜方台中央撰写着一枚古老的符号,男孩认出那个符号是黥,那是一种刑罚,在脸上刺上记号或文字并涂上墨。
男孩失忆了,他什么都记不清了,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在脑海里徘徊,就像是一刹灵光,越是捕捉,它与你的距离就越远。
他只记得那个片段了,那个自己死在白茫世界的片段。自己是亡命之徒,所有的生灵都踏上了逃亡之路么?
那曾发生过么?还是南柯一梦?
男孩忽地失去支撑自己的气力,感觉自己的四周都被黑暗吞噬,他重重地摔倒在地,却感觉不到疼痛。
耳畔里缠绕着细微的嗡嗡声,他的所有感官都被瞬间剥夺了。
过了许久,他撑在地上缓缓坐着,他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
他看见,在那巨大的白色平台上染满了已经冰冷的血液,显得那样刺眼。男孩有些慌张,胸里有什么东西在咚咚震响,仿若要冲破胸膛。
那血液的尽头有一件静静尘封的7号浸血衬衫,男孩浑身一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6号衬衫。
“7号……”男孩拽了拽拳头,他不想上前细看,或许自己会成为下一个,恐惧让他逃避。
有人逃离了这里,而且是以生命为代价,有什么东西值得那个人愿以生命逃离这里么吗?
男孩起身看见,平台下有五方青铜方台,废置在一个破损的角落里。
那角落上有长戈钉死着一具白骨骷髅,断裂的碎骨洒了一地,它的手臂自然下垂,手心握着一块黑色的石块,显得有些凄凉。
男孩跳下半米高的平台,轻轻地走到那白骨骷髅前,重重呼吸。
男孩爬上青铜方台同白骨骷髅对视,试着扳开它的手心。
那白骨骷髅忽的动了,连头颅也滚落在地下,哒哒哒得响,连空气都寂静着。
男孩吓了一跳,他看见那头颅的眼眶里似乎冒出了黑色的火焰,男孩眨了眨眼睛,却又没有看到那团黑色的火焰。
猛地男孩吓到倒退,那头颅的下巴喳了喳,发出嘎嘎的奇怪声音。
随着那白骨的手臂动了动,在空气里挥舞,然后从长戈上滚落下来,那白骨在碎裂的大地上爬着,很不容易地把头颅装在了身体上。
男孩浑身发抖,心底被什么吞噬着。
那白骨骷髅站起来,饶了饶头颅,然后把头颅卸下来,抱着敲了敲空荡荡的头颅。
白骨忽地跪着抓着地上断裂的骨头,头颅都滚到了一边。
男孩慢慢接近白骨骷髅,试着把手搭在它的身体上,那白骨骷髅抬了抬身体,显得有些怪异,然后把那些骨头插入自己骨头的缝隙里,拎过头戴反了。
白骨骷髅轻抚那青铜方台,嘎嘎的什么声音也说不出。
男孩走近青铜方台,轻数那青铜方台上一个又一个的符号。
命运、不降、佚名、葬、列御。
他忽然想到一个可悲的事实,那里面注满了苍白无力,他们是同一类人,有相同的身份,有相同的目的,继以相同的死去。
可他们到哪儿去了?
平台四方侧立八根残破的赤红大柱,通着天,压着地。那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表面仿若涟漪着水痕,但男孩一个字都看不明白,却似乎有一种魔力吸引着他看。
男孩放弃了,孤独地坐在沧夷的地上
有微风轻抚,带着清脆的风铃声席着整座城市,男孩认真地听,仿佛朦胧看见这城市各处所悬挂的青铜风铃,它们挂满了所有的角落。
风起,风铃声便会淹没掉这座无人的城市。
男孩冒失地闯入一座崩碎的宫殿里,白骨骷髅缓缓跟着,对什么都很好奇。那里面一览无余,染满了灰尘。似乎原来的主人已经舍弃了这里,远走异乡。
“他们去哪里了,这里被他们舍弃了吗?渐渐的又被遗忘了。”男孩坐在褪色的腐朽的朱红色木栏上,靠着朱红色的大柱,看着随风舞动的萋萋黄绿荒草,有晶莹的细微的光飘荡着,而后熄灭。
白骨骷髅抱着一盆火红的花跑着。
在涟漪的风铃声里有清脆悠扬的钟声自远处响起,震撼着男孩的灵魂。
男孩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那个梦,对啊,宿命已经死掉了,昔日繁华的宫殿今日在无一人,所有的一切随着时间都已被湮灭掉了。
男孩哭了,伤心地哭,谁还能记起这里。
昔日满城繁荣今日唯剩风铃还在摇曳,它们到底在说着什么,昔日的故事还是曾经的辉煌。
就像柳叶飞絮,夏季盛开的那一天,强风拂过,带着白色的一片飞去。
有的白絮守在母亲身边不想离去,有的飞得很快像孤傲的隔世者不断远去,但还有一些埋葬在死去的柳叶的下面,如同默默守护甘愿一个人承担。
燃烧生命的虫蛾不被世间知晓,只有时光才能见证它们的存在。
那种悲伤与凄凉世间几人能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