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说法:“十万人才下海南。”海口的大街小巷公司林立,依然容纳不了这些人才,到处都是找工作的人。许多高学历者找不到工作,拿着文凭站在人流多处,希望有人能同情地赏几个铜板。
我是其中的一员,去海南还不算冒险,经由一个朋友介绍,冲着一本正在筹备的青年刊物而去的。那时的大陆绝少有娱乐刊物,我建议办成一本南方娱乐杂志,肯定会畅销的。老总却一定要为“我们永远的中国,年轻而古老的中国呐喊”。理想归理想,市场对他这种构想不认账,杂志创办之初就陷入步履维艰的境地。
这个杂志社组建人员,有七个省的人。这些人曾在当地做过记者或编辑,工作固定,收入也不错,但多是不得志者,想在海南一展宏图,同时赚点钱。但到这里后,工资时常发不出来,又背井离乡,大失所望,其愤怒可想而知。每到发薪之日,就是老总在劫难逃之时,他们把愤怒发泄到老总头上,甚至围攻老总哩。
我那时做编辑做记者做发行,三者兼于一身,也出于多赚钱的考虑,不至于活得尴尬。我们的稿件大多来源于海南以外的各省区,较少海南本地的。但偶尔也有一两个投稿者,我便从一位送稿的作者中认识了她。这是位大龄女青年,二十八九的年龄,河南人,长得壮实高大,方脸盘儿,因为奔波而变得十分憔悴,这副样子很难让人动心。和她在一块儿,也不会产生赏心悦目之感。但她的散文写得不错,有些无奈有些感伤有些忧郁,掩藏着淡淡的哀愁,很能打动同样经历的女性。青年刊物强调纪实,不太发这类过于抒情的文字,但我看了她几篇,确有过人之处,特选发了两篇。样书寄出后,她来电话表示感谢,幷请我吃饭,我们就开始接触。她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从不会勉强什么,如果我曾经请过她,她下次一定回请我,绝不肯欠半点人情债。偶尔打个电话相约,我即便婉言谢绝,她也不会抱怨什么,所谓君子之交淡若水吧。
在海南,我们还是有个去处,白沙头的天然海边浴场。从杂志社的文明东路出发,骑着辆“吱呀”怪叫的破自行车,要走上40分钟。这里每晚都有人来玩(除非台风暴雨时),因为海岸线很长,又是白色海滩,海滩上长满一簇簇壮实的红茎柳。夜时,有些蜥蜴在这里跳来跳去,海风柔和地吹来,在浅海边游上一会儿,再爬上岸随便找块沙地躺下,非常惬意。有一天,我同意和她相约前往。临出发前,我做了个十分后悔的决定,有位同事从宿舍里探出头,我顺手一挥,捎上了他。哪知这小子一路上讽刺我带上这么个丢份女伴,没趣透了。我回敬道:“在这样的生存状态下,还想欣赏美,做梦去吧。”
我们抵达海边,一轮银白的明月从东边冉冉升起,这天正好十五月圆时。海面平静,海风从远处吹来,有些咸腥味儿。海岸与海浪相接,发出轻柔的沙沙声响,很悦人耳。举目眺望,悠远而广阔,烟波浩渺,显得神秘莫测,让人顿生几分豪迈之气。我们说些闲话,不近不远,往海岸深处走,人渐渐地稀少起来。我们不约而同地站着,不太敢远离人群。这时,月亮真圆,月光异常明亮。她情不自禁地诵起《春江花月夜》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我静静地聆听着,感到天地大海浑然一体,此刻她深深地沉醉其中,与美妙的大自然不可分割了。
我静看她时,发现她真是极美呀!还没等她诵完,我的那个同事,一个会写几首歪诗的家伙,极孟浪地冲过去深深地拥吻她。我气极了,那个拥吻她的人应该是我。
那一刻,我对美的理解得以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