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新君李紫嫣二人与常青水等人一番恶战中,李紫嫣中了薛通的“七日倒”毒药,当此正是深夜时分。
楚新君带李紫嫣离开时,她已经昏昏沉沉,强走了一段路,终于支撑不住倒下。楚新君只好背着他进城去找大夫。于医药一道,楚新君被不甚知晓,只是封住了她的周身穴位,让毒性不再蔓延。
苏州城虽然繁华,但深夜时分谁家不睡觉?况且苏州城每近酉时便开始宵禁,任何百姓不得出城进城,城门也在这个时候关闭。楚新君背着李紫嫣来到城下,见城门紧闭,心中好不焦躁,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城门厚重足有上百斤,且门后以长木闩合,若想以人力推开城门,那是痴人妄想。倘若此时对着城门楼大喊,或可惊醒守城官兵,但亦会因此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城门下四野无声,只有楚新君背着李紫嫣在傻愣愣站着。楚新君暗道:“难不成等天亮再进城,紫嫣可未必能撑到那时候。”想到此不由得连连顿足,他目测了城墙的高度,若是他一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如今背着一人,再想跃上城墙就不易了。
正自焦急间,忽然瞥见城墙边一个棚子内放着一堆东西。走近去看,却原来是一堆空酒坛子,楚新君曾在滁州时见过守城的官兵在棚子内饮酒喝茶,也不足为奇。
他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眼前一亮,忙回身踢开那些空酒坛,乱糟糟的一片中,现出了一条用来拴酒用的麻绳。楚新君大喜,说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有了这绳子,正好助我一臂之力!”
他轻轻将李紫嫣放下,系个绳套,振臂往上一抛,正好拴在城墙墙垛上。楚新君背起她,使她双臂牢牢抓住自己,运足了功力往前冲去。一个纵身,蹬着墙面连上了三丈有余,力尽快要下落之时,猛地拽住麻绳,借力连蹬,这才翻上了墙头。
楚新君脑中忽然闪过一年多以前,自己离家出走时,也是在夜间,不过当时翻跃城墙是自己孤身一人,如今背后却多了一个红粉俏佳人,人生真是太戏剧。
他背着李紫嫣跃下城墙后,在街上不断寻找医馆,月光洒在二人的身上,李紫嫣的脸颊因皎洁的月光越发显得苍白,街道寂静无声,只有楚新君惶急的脚步和李紫嫣低微的呼吸声。走了没几步街角便看见了一家。楚新君忙上前去敲门,连敲了五下,才听得里面有人小声说道:“这么晚了,会是谁敲门啊?”
听声音是应该是一个老者,另一人悄悄说道:“该不是强盗土匪吧?”这个声音听着却是个年轻人,当是那老者的子侄辈。老者骂道:“瞎说什么,苏州城什么时候闹过土匪?”
年轻人道:“难道是看病的,谁会在大半夜来看病啊,难不成是鬼?”老者哆嗦了一下,骂道:“有鬼也是你招来的……”说完再无声息。
楚新君敲了几下门,见里面没有回应,暗骂了一声,马上寻找下一家。碰巧对面就开着一家“天和医馆”。楚新君马上上前敲门,片刻后,有人喊道:“谁啊大半夜的,有病明天再来!”
楚新君忙道:“大夫且慢!这里有人中毒了,需要马上医治,就请你赶快开门,诊金我不会少的!”不料那大夫却道:“大半夜不看病,你有病,去对面那家,我家大夫不在家,我只是个跑堂的。”
楚新君捶了一下门板,骂道:“什么狗屁大夫!难道就这样放任病人不管吗?”可任凭他怎么叫骂,里面就是没有动静。楚新君看了看后背的李紫嫣,只见她眼皮低垂,呼吸微弱,一张俏脸在月光下显得苍白无色。
他只好再去下一家。转了几圈后,终于又看见一家医馆,他仍不死心,上前敲门。同样的,里面的人先是问了什么人之类,楚新君耐心对答,不过这一次,门却开了。
楚新君大喜,忙冲进屋内,连声说道:“谢谢大夫,谢谢大夫!”那大夫五十上下,嘴角有一颗黑痣,留着两撇小胡须,他讶异地打量着楚新君,问道:“她要看病?”楚新君道:“正是,紫嫣她中了毒,还望大夫赶快医治。”
那大夫道:“先把她放下来,靠着椅子。”楚新君小心翼翼将她放下,靠在椅子上,说道:“怎么称呼?”那大夫走到李紫嫣面前,一边盯着她看一边说道:“我姓王。”
楚新君正要说话,王大夫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影响他。楚新君心中一喜,暗道:“难道紫嫣有救了?”可他却不想,唐门的毒,即使是唐门里最普通的毒药,也不是一般的大夫可解。
果然,王大夫替李紫嫣把了把脉,随后翻了翻她的眼皮,观察了她的气色,两道稀疏的眉头直皱到了一块,倒吸了口凉气。
楚新君忙问道:“大夫,怎样?”王大夫摇了摇头,说道:“怪哉怪哉!”楚新君心一沉,接着问道:“能不能解开?”王大夫起身踱了几步,说道:“她中的可不是一般的毒药……”楚新君叹道:“要是一般的毒我也不用这么着急了,大夫实话跟你说吧,她中的是唐门的毒。”
王大夫惊道:“什么,唐门的毒?”楚新君点头称是,王大夫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目中满是惊恐。楚新君道:“大夫放心,只要你能治好她,我们不会告诉别人找过你,诊金我会加倍!”
可王大夫却摇摇头,说道:“唐门的毒岂是我这等大夫能解的,足下还是另请高明吧,免得误了这位姑娘的性命。”楚新君道:“大夫,我问了许多家,都不愿意开门,我知道您是好人,医者父母心,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你面前中毒而死吗?”
要是在平时,楚新君断然会掉头走人,或是骂这大夫一番。可现在人命关天,他也只好忍着去求别人。
王大夫沉吟良久,终于点头答应,说道:“我可以试一试,不过不敢保证可以成功。”楚新君喜道:“好,就姑且试一试!”
王大夫再次把了把脉,说道:“她中的毒现在集中在肺部,应当是吸入了粉尘一类的毒药。”楚新君道:“那该怎么施救?”王大夫道:“吸进去的毒,解药及解法自然也是用吸的,可是我不明这毒的特性,胡乱配药的话,恐有危险。”
说罢起身,皱着眉头不住叹息。楚新君道:“只要能把她救活,大夫你开多少价都行!”王大夫看了他一眼,道:“这姑娘是你的情人?”楚新君脸一红,道:“不是,只是……是朋友。”
王大夫“哦”了一声,走到柜台,从一个抽屉中拿出两个青瓷瓶子,说道:“这是我自制的清神散和清神丹,或许有用。”说着走到李紫嫣身前,将其中一个瓶子打开,放在她鼻前,楚新君但闻一股清凉舒爽之气,令人气清,心中暗喜。
只见王大夫小心翼翼将瓶盖盖上,倒出一粒清神丹,喂了李紫嫣,说道:“这药很是珍贵,一般的病人我轻易不用,不过看她的症状,也未必有效。罢了,收你五两银子吧!”
楚新君给了银子后,说道:“那她……”王大夫道:“一个时辰之内,如果她还没睁眼,那说明我的药无效,就请你另请高明。如果一个时辰内她睁了眼,说明有效,到时候我再来看看。我先去睡了,你就在这陪着她吧。”
于是走进了内堂休息。楚新君看着灯下容颜憔悴的李紫嫣,心中一阵怜惜。不久前她还是活蹦乱跳,俏皮可爱的女孩,转眼就变成了奄奄一息,楚新君一声轻叹,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说道:“苍天保佑,你一定要醒来,不然我可没法和你的皇兄交待了……”
劳累了一夜,楚新君坐在一边,缓缓合上双目,运功调息。他的“补天心法”已有小成,功力会随着时间而增长,每运功调息一次,功力便会精进一分。此时与他刚创出“补天心法”之时想相比,又有了很大进步。
十二个周天运行后,楚新君忽然想到,自己的“补天心法”也是疗伤圣功,自己受伤不正是靠创出了这门内功才得以迅速恢复吗?既然能够疗伤,何不试试能否解毒?
楚新君大喜,睁开眼却发现一双俏丽微带疲倦的眼睛正看着他。楚新君喜道:“紫嫣你醒了?”李紫嫣挤出一丝微笑,说道:“我已经看你很长时间了,你的武功想必又精进了吧?”
说罢低咳了几声,楚新君忙上前扶住她,说道:“你不要多说话。都怪我,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才让你中了小人的毒。”李紫嫣强笑道:“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咳咳……”
楚新君轻轻拍着她后背,说道:“我刚刚想到了一个可以帮你解毒的法子,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用。”说完只听背后有人干咳两声,原来是王大夫。楚新君道:“大夫,她醒了!”
王大夫颇为自豪地说道:“还用你说吗,看来我的药有效果,姑娘你现在感觉如何?”李紫嫣摇头道:“浑身发软,一点力气也没有。”王大夫道:“可能是你的毒性刚开始消,我再来帮你号号脉。”
这一号之下,王大夫的两条眉毛直皱到了一起,目中满是诧异。楚新君见他神色不对,便问道:“怎么了?”王大夫吸了口凉气,连连说道:“不应该,不应该啊!”接着又换了另一只手,片刻后,又道:“不可能,不可能!”
楚新君急道:“大夫,到底怎么回事啊?”王大夫满脸愁苦,说道:“我的药虽然让她神智清醒了一些,可……可激发了她体内毒素的挥发,现在已经不止是肺部,毒已经开始入侵她五脏六腑了。”
楚新君惊道:“这,这怎么可能?”王大夫懊恼地道:“都怪我都怪我,我如果不给她用药,或许不会让毒扩散,可没想到,没想到……唉!”楚新君怒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赶快给她治啊!”
王大夫摇手道:“我才疏学浅,这毒是解不了了。银子我退给你,你赶快带她去寻良医吧!”说罢拿出楚新君刚给的五两银子放在他手里,黯然地摇了摇头,颓然坐下。
楚新君揪住他衣领,说道:“你不给她治好,我就烧了你的医馆!”王大夫苦笑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无能为力,我劝你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还是另寻名医吧。”楚新君还待发怒,却听李紫嫣低唤了一声“楚大哥”。楚新君忙走到她面前,说道:“紫嫣别怕,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王大夫看着他们快要走出店门,忽然说道:“太湖边有一名医,号‘太湖医仙’,名字叫做华胜祖,乃是华佗之后,你如果能找到他,这位姑娘的毒可解,不过……”
楚新君回首道:“不过什么?”王大夫道:“这位医仙脾气古怪得很,很多人曾带重礼去求他治病,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偏偏会给那些穷得付不起医药钱的看病,你去找他,他未必就能答应你。”
李紫嫣伏在楚新君肩膀上,说道:“我也曾听说过这华胜祖的名号,只是他这个让怪得很,我们去,他多半是不会愿意看的。”因为虚弱的原因,她说话很轻,气息吹在楚新君脖子上,让他为之一热,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应该去试一试。那华胜祖家在何处?”
王大夫道:“吴中县,太湖之畔有三间草庐,便是他家了。”于是,楚新君背着李紫嫣就要出城,李紫嫣却道:“楚大哥,我们今夜可不可以不出城?”楚新君奇道:“为何?你的毒一天天加重,早一点找到华胜祖,你就能早一点痊愈。”
李紫嫣道:“可是我现在很累,不想再颠簸了,楚大哥,我们能找个地方住下来吗,等天亮了,再去吴中不迟呀。”楚新君在街上徘徊了一阵,说道:“可是这个时辰了,客店都关门了,我们上哪去住呢?”
李紫嫣笑道:“我们江湖儿女,风餐露宿都是习惯,难道非要住客店吗?”楚新君皱眉道:“我当然可以,可如今你身体虚弱,怎受得住这样的苦。”当下背着她在城内转圈,终于看到一座较破的房屋,想必已经没人,于是便翻墙进去,四下打量,果然无人居住。
楚新君喜道:“这里没人住,太好了!”李紫嫣笑道:“想不到繁华似锦的苏州城,竟然也有这么破落的房屋。”楚新君轻轻将她放下,靠在墙上,便四下去寻干草枯柴用以点火。
片刻后,楚新君便生了一个火堆,将外套披在紫嫣身上,说道:“只可惜我们没带着干粮,大半夜的也没法买。”李紫嫣看着他,摇首道:“我不饿。”楚新君看着火光说道:“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找医仙,他既然号称医仙,定然可解你毒。”
二人沉默片刻,干柴不断烧出的噼啪声,月光如水,淡淡地洒在院中,四下一片沉静。李紫嫣忽然说道:“真好。”楚新君一怔,道:“怎么?”李紫嫣浅浅一笑,火光照耀下分外娇美,楚新君看得一愣,只听她说道:“我真想就这么一直中毒。”
楚新君道:“又说孩子话,中毒有什么好。”李紫嫣道:“这样你就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了。”楚新君听她说得真诚,又见她眉目含情,心中一动,只想就此答应了她,陪她一辈子。可不知为什么,心中总有个声音在喊:“你不能陪着她!”
李紫嫣干咳了两声,说道:“楚大哥,左右也是无事,你给我说说故事吧。”楚新君柔声道:“你想听什么,我书读得不深,可不像林于秋那么学识渊博。”李紫嫣道:“书中的故事听都听腻了,我才不稀罕,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楚新君怔道:“我的故事?”李紫嫣道:“你坐近些,不然我听不清。”楚新君只好挨着她坐下,说道:“我没什么故事可说的。”李紫嫣撒娇道:“不,我就想听你说,先说说你姐姐的事吧。”
其实楚新君的大部分事迹在颜家时,颜诗芸已经和她说过,但女孩家芳心已许,楚新君亲口讲出来自然要比其他人要好。楚新君不由自主的摸了摸楚歌,心中一酸,说道:“我连姐姐在何处都不知道。”
李紫嫣道:“我可以看看它吗?”楚新君怔了怔,这块玉佩他从不离身,更不给别人碰,但此时怎会拒绝一个女孩子的心意?于是解下玉佩,递到她手中。李紫嫣轻轻抚摸着,叹道:“你的姐姐很美吧。”
楚新君震了震,这已经是第二个女子问他这样的问题,不由得想起来数月前的玉香红,她也曾问过自己的姐姐,可玉香红现在何处呢?楚新君点头道:“当然,她……”
他本想说“她在我心中是世界上最美的人”,但又怕李紫嫣听了不开心,因此说到一半便住口不言。李紫嫣追问道:“她什么?”楚新君道:“她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以前在楚家时,长辈们看不起我,父亲打我骂我,都是她护着我,每次父亲打我,都是姐姐替我抹药送饭……”
提起往事由得悲从中来,眼眶竟然隐隐有泪珠打转,李紫嫣心中一酸,低声道:“你这么坚强的人,竟然也会哭,你对你姐姐的感情果然不是一般人可比。”
不过楚新君沉浸在往事中,并没有听到她说什么。楚新君望着天上的弯月,呆呆出神。殊不知月亮的另一端,也有一人呆呆地看着月亮,她似乎感应到了月亮的一边正有一人深深的思念她,而且那个人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可是自己却偏偏什么也想不起来。
楚新君笑道:“记得小时候,我去捉麻雀,结果弄得一身脏泥,我怕回家会被爹爹骂,干脆就躲进姐姐的屋里,这一躲就是一整天,等到夜晚爹爹睡了,我才敢出来,姐姐笑着帮我脸擦干净,又帮我换了衣服,瞒过了爹爹,我才免得一顿骂。”
顿了顿,用非常凄苦的语气说道:“可是现在,我连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李紫嫣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慰道:“你姐姐这么好的人,一定会活着的,你一定能找到她。”
楚新君只觉得李紫嫣的手柔软冰凉,心中暗叫惭愧,她现在中毒虚弱,我怎能要她反过来安慰我?于是反握住她的手,说道:“你如果不累,我就接着说给你听。”
于是便将他儿时的事,滁州的风土人情,以及怎样拜华天松为师全部说了一遍,直说到天色将明,楚新君说得口干舌燥,回头看看紫嫣,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伏在自己的肩膀上睡着了。
天亮后,楚新君带着李紫嫣去吃早饭,李紫嫣似乎毒性加重,更加昏昏沉沉,根本没法进食,楚新君只得胡乱吃些东西,买了一些带在身上,雇了一辆马车,往吴中县进发。
吴中县位于苏州城南,相距并不甚远。楚新君见李紫嫣脸色苍白,呼吸微弱,脉象紊乱,心中焦急,不断催促车夫赶快些。楚新君本想以“补天心法”来解她体内之毒,即使解不了,至少可护住她的命,可试了多次仍是无果。要知“补天心法”用来疗伤固然效果奇佳,胜过一般汤药,但中毒和受伤乃是两码事,因此内功疗伤法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
苏州城到吴中路段繁华,行人较多,车夫不敢太快,接近午时,方才进了吴中县。进城后,楚新君命车夫赶往太湖边,并问起车夫可知“太湖医仙”华胜祖的住处。
那车夫常辗转于苏州吴中一带,况且华胜祖名震江南,岂有不知之理。当即说道:“小的娘亲曾蒙华神医大德,给治好了,我知道他的住处,可以带你们去。”楚新君喜道:“如此多谢!”
车夫道:“不过这神医的脾气古怪得很,肯不肯给这位姑娘看病我可就不知道了。”楚新君心到:“他不肯难道我就没法子吗?”口中却道:“这个不劳小哥费心,烦请赶往,少时多加些钱就是。”
车夫道:“好嘞!”扬起马鞭,赶往华胜祖的住处。楚新君对着李紫嫣说道:“马上就能找到医仙了,你不会有事的!”李紫嫣迷迷糊糊,轻声应了一声。不多时,马车停下,车夫道:“客爷,地方到了,请下来吧。”
楚新君跳下马车,眼前一片开阔,宛然便是太湖美景。碧波轻荡,阵阵轻风吹来令人为之一爽。车夫指了指东边的一处茅屋,说道:“那里便是华神医的家了,我只能送你们到这。”楚新君道了声谢,付了他银两,抱着李紫嫣前往茅屋。
那茅屋正门对着太湖,门前五十步便是白色长堤,长堤上种了一排柳树,正发着芽,嫩叶相伴。茅屋左右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树,被一片翠绿包围。除了大路,其余全是草地,树梢啼鸟相鸣,湖水轻拍着堤岸,说不出的享受。
楚新君暗道:“这个神医想必是个隐士,看这里的布置,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一般。”走近后才发现茅屋篱笆院中排满了人,篱笆院的东西两排摆满了药材。这些人看表情显得很是焦急。楚新君暗道:“难不成全是找神医看病的?这样的排法,轮到我得什么时候?”
推门进去,屋前围满了男女老少,有的抱着孩子,有的牵着老人,有的孤身苦等。楚新君找了处干净的地方,轻轻地放下紫嫣,找到一个中年男人,问道:“劳驾,请问你们都是找华神医看病的人吗?”
那男人看了他一眼,很是奇怪,说道:“那当然,来这里不看病还能干什么?”楚新君道:“那何时才能排到下一人?”中年男人叹道:“我也不知道啊,这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里面的人出来。”
只听前面一个妇人拍打着孩子,说道:“宝宝不哭,华神医马上就出来了,不哭不哭……”另一老者连声咳嗽,声音很是浑浊,咳得低头弯腰,好像要把肺咳出来一样,旁边一十五六岁女孩不断拍着他的背,关切地道:“爷爷,再坚持一会,华神医可以治好你的。”
老者咳了一阵,红着脸说道:“我这十多年的顽疾,只怕华神医是没办法喽!”话虽如此说,终究还是等着。旁边一年轻人说道:“老丈还不知华神医手段吧,嘿嘿,别说你十几年的病,就算你瘫痪在床三十年,他也能给你治好!”
女孩睁大眼睛问道:“当真?”马上又有一群人道:“真的假的啊,三十年瘫痪都能治好,真有这么神吗?”另一人道:“那当然的,人家可是神医华佗之后,手段高着呢!”又有人道:“我曾亲眼看过的,华神医把一个瘫痪多年的老妇人治得能满地跑呢,只用了七天而已,那老妇人手脚就能动了!”
人群一下拥了过来,马上有人赞道:“华神医果真名不虚传啊,厉害啊厉害!”楚新君走近李紫嫣,拉住她的手,说道:“你放心,我们已经到了华神医的家了,只要他肯给你看,就一定能好。”
李紫嫣睫毛微动,似是听见了他说话,可终究没有睁眼。旁边一位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微“咦”了一声,说道:“这姑娘可是中毒?”楚新君一怔,回头看了看他,说道:“你怎么知道?”
年轻人笑道:“我小时候可是个病秧子,看了许多大夫,也见识了许多病人,中毒和生病,我还是能看出来的。”楚新君点点头,说道:“你们在这等了多长时间了?”年轻人皱眉道:“我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这华神医不知到底在不在家。”
楚新君看着屋门紧闭,心中一梗,正要相询,只听有人高叫道:“这华胜祖到底哪去了,老子等得起,家里人可等不起!”随即有人道:“就是啊,这华神医半天了也不见人影,就弄一药童打发我们,这算什么事儿啊!”
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人家可是神医,架子大是正常的,你们就多等一会又能怎样呢?”先前那人见一个大男人说话娘里娘气,心中先有三分不快,脸露憎恶之色,说话声更大:“华胜祖再不出来,老子一把火烧了你的破茅屋,让你无处安身!”
跟着便人声鼎沸,或是大声喊叫,或是小声议论。楚新君看得微微皱眉,旁边的年轻人说道:“其实也怪不得他们,他们也是等急了的。”楚新君道:“平日里他给人看病,都是要等的吗?”年轻人摇头道:“好像不是,华神医脾气有些怪,有时候你求他他也不给你看,可有时候你不要看,他却偏来找你。”
此时人群嘈杂声越来越大,终于,茅屋两扇小门打开,走出一个十二三岁的男童。马上有人说道:“怎么回事啊,华神医到底在不在家啊,怎么老是你啊!”
旁边的年轻人对楚新君说道:“这个男孩是华神医的药童,我以前见过他,一般华神医出诊都带着他,难不成华神医真的不在?”只听那小童说道:“各位也不要吵了,华先生确实不在家中,方才对各位拖延,也是华先生的意思,还请各位改日再来。”
他声音浑厚,浑不似十二三岁的孩童,一人张口,竟然将所有人的声音压了下去。楚新君暗自一惊:“他的小童都有这样的内力,难不成这位医仙还是个武道高手?”
他此言一出,立即有人不满:“干什么啊,几个意思,我们在这等老半天了,他到底去哪了啊?”跟着有人道:“就算不在,也好歹知会一声,害得我们白费了半天劲!”
药童团团作揖,给众人赔罪道:“诸位想必也清楚我家先生的脾气,真是对不住了,还请诸位明日一早再来吧。”马上有人发火道:“你说明早就明早啊,老子等了老半天了怎么算?”
楚新君仔细打量那人,见他手臂凸筋,腰板笔直,目光精烁,显然是个练家子。心道:“不知这小童该怎生应对?”药童横了他一眼,随即赔笑道:“这位爷想怎样?”
此时已有大部分人垂头离开,只有少部分好事之人留在院中。那人哈哈一笑,说道:“那也容易,要华胜祖来给我赔罪,再亲自跟我走一遭,那也就算了!”马上有人低笑道:“敢情这人是刚到此地,不懂华神医规矩,这把恐怕有苦头吃喽!”
药童陡然变色,喝道:“胡说!我家先生岂能给你赔礼道歉,你要治病,请明日再来吧!”那汉子跨上前一步,睁大了眼睛喝道:“老子偏要今日见他,你赶快去给我把他叫出来!”
旁观人凝神观看,想看看这个十几岁的孩童怎么对付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楚新君暗道:“紫嫣的毒非比寻常,非华神医可解,我何不趁此替他赶走这个闹事的?”
当下走上前去,说道:“华神医确实不在,你这厮莫要寻衅滋事。”那汉子“呦嗬”一声,说道:“哪冒出来的小子,干你什么事了,快快滚开,老子要找的是华胜祖。”药童看了一眼楚新君,表示感激。
楚新君道:“我看阁下中气充足,不似有病的样,敢是家里人生病了?”壮汉摆手道:“少他妈啰嗦,快滚快滚,别等老子发火!”药童待要发怒,却被楚新君拦下,说道:“我劝你还是赶快走吧,不然动起手来你可要吃亏。”
壮汉哈哈大笑,满脸鄙夷之色,说道:“看你这模样,穿着倒是挺富贵,也像是大户人家的,怎么连这点见识也没用。老子可是苏州人称‘霸天南’的辛四,你连我都不知道,就敢口出狂言?”
楚新君用脚划了一个圈,说道:“我就站在这里,你如果能将我打出圈子,我便算输,任由你怎么胡来,我也不会多问一句。”辛四笑道:“这也太便宜你了,如果你被我打出去了,你爬在地下给我磕上三个响头,我便放了你!”
楚新君哈哈大笑,笑声充沛,直震散了茅屋左右树梢上的飞鸟。辛四一惊,说道:“你笑什么?”楚新君笑道:“好,我如果输了就按你说的,可如果你输了,你就给这位小爷和华神医的茅屋磕上三个响头。”
辛四怒道:“好,就依你!”楚新君笑道:“我让你十招,十招之内我只闪躲或是格挡,决不出手反击。十招之后你如果还没将我打出圈子,那可算你输了!”辛四怒目圆睁,喝道:“我倒要看看你小子有什么本事!”
一旁的药童抚掌道:“我给你们作个见证!”辛四不等对方答话,呼的一拳打出。楚新君冷笑道:“趁人不备算什么,料你也没本事胜我!”果然,这一拳打在楚新君小腹之上,并无半分反应。
楚新君只觉小腹一阵微荡,暗道:“此人倒也并非泛泛。”当即运出“补天心法”来,不过瞬间,这种感觉便消失不见。辛四见对方挨了自己一拳微感惊讶,跟着连挥三拳,极快地打在楚新君胸腹。楚新君挨了四拳后神色自若,连呼吸也很平稳。
辛四大惊,暗道:“此人莫不是有什么妖法?”旁边的药童叫道:“四招了!兀那汉子,你可还剩六招!”辛四大吼一声,右拳直出,打向对方面门,心道:“任你钢筋铁骨,鼻子眼睛可练不到!”楚新君见对方朝面门打来,把头一偏,辛四暗喜,当即收回右拳,左拳倏地弹出。
原来先前一拳只是虚招,正是为了让对方侧头避让,随后便后拳跟进,直击对方头部。楚新君暗道:“有两下子!”随即上半身仰下,绕了半圈,面对着辛四后背。
辛四见他使出“铁板桥”的武功本不以为奇,但见对方半仰身子还能绕过自己,且腿脚竟然丝毫不动,这一惊非同小可。
楚新君正是使出了“盘根错节拳”的功夫,这门功夫最重下盘。华天松传授他这门武功时,针对性练了他长时间的下盘功夫,因此楚新君的下盘可说是稳如磐石。
那药童见楚新君露了这一手,不由得拍掌叫好,同时说道:“第五招了!”辛四回身绕着他不断走动,暗道:“这小王八有点门道,可不能栽在他手里。”于是将眼光盯住了楚新君的双腿。
当即一个虎扑,抱住对方双腿,喊道:“你给我起!”双臂用力一拧一掀,要将楚新君掀出圈子。要是常人,必然会被掀出去而跌个四仰八叉。可楚新君双腿紧钉地面,辛四这一掀直如手掀巨石,纹丝不动。
不过辛四反应倒快,见一招不成当即双拳抢上,击对方两跨。楚新君骂了声卑鄙,双腿一缩一震,辛四痛哼一声倒退了三步。药童忙道:“七招了!”辛四大怒,双拳往对方天灵盖猛击,楚新君暗道:“不让你吃点苦头,不知道我的厉害!”当即右手一拦,辛四双拳正打在他手上,却被一股力道反震出去,踉跄了几步方站稳身形。
药童喊道:“八招了!你还是认输得了,要不是这位公子有心让着你,你早被打得满地找牙了!”辛四怒吼一声,再度抢上,这一次却是以指点向对方穴道。楚新君道:“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就成全你!”辛四手指将至时,楚新君霍然出手,握住对方手指,只轻轻用力,只听“咯吧”一声脆响,辛四一声惨叫,双指断裂。
盛怒之下,脚踢对方裆下。楚新君又足陡地弹起,并不使力,就震得他倒跌出去。药童喊道:“正好十招,认输吧!”辛四狂怒不已,奈何自己确实输了,恶狠狠瞪着楚新君,咬牙道:“好,今日老子算是栽了!”
当即跪下,一连六个头磕完,转身便走。楚新君暗道:“此人倒是守承诺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