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神秀指指自己的心,道:“天下武林靖平,自己无愧于心。”
哑巴挠挠头,脸上露出点困惑的神情,让原本沉静的脸庞平添几分稚气。
“那么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学着风神秀的样子,指指自己的心。
风神秀道:“你是说随心而已吗?”
哑巴点点头,又指指他。
“你问我吗?嗯……现在首要的事情就是去半壁门澄清误会。”
哑巴指指自己,又指指他。
“你要与我同行?”风神秀看着他,目光却遥远的像跳过他注视着更远的远方。“一入江湖无尽期,血雨腥风无归路,这样你可还愿与我同行吗?”
哑巴重重点头,拍拍自己的胸口。
风神秀道:“重新给自己一个名字吧,代表一个全新的开始,由自己掌握的人生。”
男子指指他。
风神秀道:“你要我送你一个名字?”
他点点头。
风神秀兴致勃勃:“我给你取个霸气的名字吧。”
他蘸水在桌上写了三个字——龙傲天。
哑巴无言看他。
“不满意?要不这样……”他又在桌面写下三个字——向日天。
“……”
哑巴按住他的手,自己蘸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风神秀念道:“长风。”
他微微一笑:“是因为我吗?”
男人点点头。
“那我赠你一个姓氏吧。”风神秀歪头想想,“御风而行,泠然善也。就叫御长风如何?”
说着,在长风二字前又添了一个“御”字。
御长风。
男人低头看着桌上水淋淋的三个大字,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的第一份礼物。
他按住心口微笑,表示他很欢喜。
掌灯时分,哑巴御长风半倚在床上,穿了件素白单衣,屈着腿捧了本书看。
万籁俱寂之时,一缕琴音泠然而生。
他心中一动,起身推门看去,庭院中风神秀换了身素净的月白长袍,刚洗过的长发半湿披在身后,在水边席地而坐,面前放了把古琴,童子环儿在一旁抱剑而立。
月光清清白白,山影重重叠叠。
指尖轻拢慢挑,琴声在园中悠然回荡。时而悲壮,铿若龙泉,时而幽杳,猿吟鹤怨,忽若巍巍山巅,荡荡几如流川,幻化无方,气象万千。
风神秀随口吟道:“一张琴,一盏茶,一溪云。清夜无尘,月色如银。横一琴,无处不逍遥自在。茶斟时,须满七分。”
环儿抽抽嘴角:“把酒字改成茶字,也对,主人是一杯倒,喝不得酒。”
哑巴倚在门边,听的如痴如醉,兴致高涨,几步走到环儿面前,环儿只觉眼前一花,铿然声中,剑已出鞘,哑巴持剑在手掂了掂,随手一抖,随着琴声舞起剑来。
哑巴身形颀长,肩背挺拔、猿臂蜂腰,矫然身姿在月下完全舒展开来,如雪峰竞拔,剑气伸展处仿若实质,衣袂翻飞间华光萦绕,却分不清是剑更亮还是人更亮。
风神秀似乎也弹出了兴致,琴音一变,轰然峥鸣,如雷霆震怒、骤风疾雨,哑巴刷刷几剑接连逼仄过去,与琴音缠绵一处,激起的是不带杀气的凌厉争势,荡起的是不死不休的惊艳决绝。
忽闻啪的一声,一本书从哑巴怀里掉了出来。环儿捡起来一看,封面写着“伏魔剑法”,他嘴角抽搐,怪不得招式看来眼熟,原来是他七岁时主人丢给他的入门剑谱,然而最简单的招式由哑巴施展开来,却舞的睥睨八荒气象万千,环儿挠挠头,难道这就是主人所说的天赋?
一曲舞毕,剑势一收如长鲸吸水,御长风收剑回鞘长身站定,风神秀推琴起身,赞道:“好一个伏魔剑法。”
哑巴过去满满的喝了一大碗茶,抹抹嘴心满意足的回屋睡觉了。
风神秀看着环儿道:“他舞的是伏魔剑法。”
环儿有种不好的预感。
“明天把伏魔剑法练习一百遍,晚上给我看成果。”
环儿:……哑巴我恨你!
哑巴虽然口不能言,对风神秀的事情却时时上心。两人对坐看书,风神秀杯中的茶永远是热的;他喜欢吃的,哑巴总是记在心上。风神秀体会着,哑巴倒不是对他刻意讨好,只是很单纯的把他放在心上。这种体验对风神秀来说倒是十分新奇。
这一日风神秀在书房中写字,哑巴便在一旁为他研墨。
哑巴的手指修长有力,捏着小小一只墨条细细研磨,风神秀看了片刻,道:“这些事,让环儿做吧。”
哑巴看着砚台略一点头,却不动弹。
风神秀按住他磨墨的手:“你不必事事以我为先,我带你回来,不是为了这些。”
哑巴注视着他,眼里流露出一丝茫然。
他的过去一片空白,对他而言,这世界之大,认识的也只有风神秀一人而已。
对视片刻,风神秀败下阵来,只好换一种方式,道:“你想留在我身边吗?”
哑巴略一点头。
风神秀道:“在我身边会很危险,所以我需要你至少能够自保。”他之前就发现,哑巴身体骨骼十分适合习武,至少那套伏魔剑法是一学便会。
“你以后就专心的练好武功,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还可以保护我,你说好吗?”
哑巴的眼睛一亮,似乎终于找到努力的方向。
如此又过了几日,风神秀惊喜的发现,哑巴真是天生的练武奇才,武功看过一遍便能习得,只需稍加指点,他便能融会贯通,风神秀欣喜之余,便扔给他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两人各占书桌一边,哑巴看武功秘籍,风神秀一边看书一边时不时指点他一二,倒也安然自在。
这次下山的任务,似乎特别不顺。
楚云岫带着师弟唐陵加紧赶路,过了击云山,穿过眼前这片树林,就是文山镇,正好可以整顿休息,安排下一步的行程。
清风过处,树影婆娑。
一片染了霜雪的红叶在眼前缓缓飘落。
楚云岫停住脚步。
这种天气怎么会有红叶?
一个红色身影穿过树影向他们慢慢走来。漆黑长发流泻背后,腰间悬挂一柄短刀,异常俊美的容貌半掩在盘领处厚厚的雪貂毛中,一双黑琉璃似的眼珠儿扫过,冷冽的气质让两人齐齐打个冷战。
红衣男子的现身,让树林的气氛顿时肃杀起来,楚云岫心中警惕,按住剑柄,沉声道:“阁下何人,为何拦我去路?”
他垂着眼帘,低声吟道:“窗含西岭千秋雪,霜叶红于二月花,”
这诗念得不伦不类,楚云岫却是面色大变。
“杀神岭上霜!”
苍白的指尖扫过领间雪白的绒毛,几乎同色。
他淡淡道:“原来这个江湖,还有认识我的人。”
面对武林中最顶尖的杀手,汗珠顺着楚云岫的额角淌下,这次出门真的很不顺,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
身在江湖,朝不保夕,长命的杀手本就不多,如此嚣张却又如此长命的却是仅此一人。
传说他喜着红色,行事嚣张,手段狠辣,传说他有一个名人录,上面记载着他的刺杀记录,无一败绩。
在世人眼中,杀手一定是冷酷无情、手段凶残、狡诈奸猾!而天下第一的杀神,手段更是极端凶残!阴险毒辣!
岭上霜最喜欢看着这些江湖人编织一个又一个恐怖故事来吓唬小朋友。
所以他的名声越来越大,他的命越活越长,他的武功越来越高,他越来越难杀。
这真是一个该死的循环。
楚云岫和唐陵对视一样,上前一步抱拳开口道:“不知杀神前辈拦住我等有何贵干?”
说实话,岭上霜的样子看来不过二十七八的模样,不过他成名多年,喊个前辈总是没错。
岭上霜单手捋着垂落胸前的墨黑长发,开口道:“听说你们在派发英雄帖?”
楚云岫闻言一怔,不过还是答道:“正是,下月十五在半壁门将举行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
“有我的帖子吗?”
“这……”两人一听冷汗齐流,祖师爷在上,虽然号称是中原武林的武林大会,但邀请参会的都是武林正道人士,怎么可能有处于灰色地带的杀手名帖?而且他行踪飘忽不定,谁知道他会自己送上门啊!
“嗯?”见众人一时无语,岭上霜语气一沉,“看来我是不够资格了?”气氛为之一凝,一种沉重的压迫感顿时降临!
“非也,非也。”楚云岫忙道,“晚辈只是未曾料到在这里有缘遇到前辈。”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份英雄帖,向他恭敬奉上,“前辈,请。”
岭上霜脸色稍霁,接过看了一眼,哼了一声,袍袖一甩转身离开。
楚云岫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还好有空白的请帖备用。唐陵怀疑道:“他真是岭上霜?他这种人要去武林大会还要什么请帖啊!”
楚云岫神色凝重,道:“这样骇人的杀气,应该假不了,我不明白的是,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两人对望一眼,俱有一种预感,这次的武林大会是无法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