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山怪庇佑,返程顺利非凡。
一行走累了便烤肉吃,柴火烤的小香猪喷喷香,醇厚肥嫩,吃得一个个嘴角流油。
炎冷月见云湖的衣袖在风里飘飘荡荡,眼睛滴溜一转,伸手就把它扯了下来。
“干啥?”云湖吓了一跳,心想擦嘴也用不了这么大块布。
“反正也快自己掉下来了!”炎冷月嘻嘻一笑,火堆里挑了根烧成炭的木棍。
蘸水写了几个大字:卤肉李冷月分店。
罗罗找了根竹挑着这幌子,乐滋滋扛在肩头。
身后是云湖和阿猛赶着那百把头猪,浩浩荡荡,气势非凡。
嗖嗖的山风吹得云湖抱着胳膊直打冷噤,然而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一路上,炎冷月开开心心沿途卖着她的卤肉,顺带着传播卤肉李的美名。
转眼又回到了楠珑寨,大门前几个寨民正在闲聊,远远看见罗罗等人放羊似的赶着上百头个头小小的黑毛猪,哼唧唧朝前走,一个个都看傻了眼。
罗罗更眉飞色舞,借着酒兴大谈一路上的经历。
寨老听说,也从寨里出来,吹着个水烟筒,笑眯眯地听。
眼看罗罗和阿猛跟着炎冷月走这一趟,不单没学坏,还从神那里弄来一群猪,对她也莫名生出好感。
在山寨中歇了一夜,几个人却不急着赶路。
黄澄澄地炖了一锅土鸡,清炒南瓜藤儿、荨麻尖炒腊肉、油盐炒个枸杞芽、炸得金黄酥脆的鳝鱼骨、蒜泥炒的地星秀……
罗罗和阿猛一通忙活,置了一桌子新鲜菜品,皆是云湖和炎冷月闻所未闻。
新奇诱人的香味,每道菜都是各不相同,云湖吃得恨不能把舌头吞下去。
筷子下得雨点一般,云湖和炎冷月连夸都抽不出空来夸!
吃到一半,罗罗突然跳起来道:“等我拿样好东西!”
转眼端了一只碟子来,却是红艳艳的一条鱼,也不知是什么法子烹成。
鱼身上的鳞却未曾刮去,一片片卷曲透明,炎冷月不由得一怔。
“怎么这鱼带鳞?”
“这鳞可是精华!”罗罗笑起来。
云湖便夹了一片鱼鳞送入嘴中,顿时咧开嘴笑了。
“又酥又脆还有点韧,好吃!”
“真的?”炎冷月顿时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酸得捂起嘴皱紧了眉头。
“好酸,天哪怎么下口?”炎冷月勉强将那块鱼吞下肚。
再看云湖,却是挑了块鱼皮慢慢品起味道来。
“嗯,好吃!又香又脆又糯,虽然酸味重,可是味道回甜特别有感觉!”
炎冷月被他一说,又觉得刚才那香酸味儿实在诱人,忍不住夹了一块送饭。
也不知是不是找到了正确的吃法,竟然吃得一口等不得一口。
那鱼的酸香似有魔力一般,催着她一个劲的往口中扒饭,转眼吃光了一碗米饭。
“哎呀!这怎么做的?”云湖也吃得好奇心大发。
“腌得啊!用糯糟、香料放在木筒里腌,你再尝尝,刺全软了!”
“确实!鱼骨头都能吃!”云湖惊喜不已。
罗罗又笑道:“上次我们腌蛇肉就是差不多的法子,等腌好了,你们来拿一筒,只怕比鱼肉还要好吃得多!”
“哎!鱼肉这么平常的东西,被你们这一腌居然成了这个味!做吃的真是一门学问啊!”
云湖感叹起来,这一路行来,他对做饭这桩事渐渐越来越感兴趣。
吃罢饭,炎冷月卤了一头猪,罗罗和阿猛连锅挑着就下了山。
余下二人,漫山遍野的看风景,找野果子吃。
中午时分,二人正吃得开心,却听得一片喊杀声。
只见罗罗和阿猛挑着卤肉挑子冲在前头,后面呼啦啦追过来一群人。
这群人虽然全是男的,却是红红绿绿穿得乱七八糟,提棍的提棍,扛刀的扛刀。
“别追了!都给我站住!”在这群人的最后,一个人双手拢成喇叭边跑边大喊。
然而众人追得兴起,哪里听得进去。
“哎哟!有好戏看!”炎冷月拍着掌跳起来。
云湖拉着炎冷月便跑,一心赶过去看热闹。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罗罗和阿猛冲进寨中,那群人不知好歹,一个个也跟了进去。
先前边跑边喊停那人停在寨门前,满脸颓丧,愣了一下转身拨足往回跑。
到得寨门前,只见几个人被金刚藤捆死猪似捆在议事厅前。
寨中木叶声、呼喊声四起,众寨民嘻嘻哈哈,一会又用扁担担来一个捆好的人。
转眼间,厅前一排排一堆堆,捆了百来号人,好一派丰收景象。
“全捉光了!”罗罗兴奋地报告。
“放一个回去报信!”寨老笑眯眯的坐在大树底下,磕磕烟袋。
阿猛应了一声,麻利地解开绳索放了一个人。
那人屁滚尿流,转身便跑,急切间一头就撞在了寨门上,哎哟哎哟地摸着头。
罗罗这时方才说出来,原来他二人下山去是炎冷月的主意,二人有意到水贼的寨子前摆了个卤肉摊。
水贼哪有花钱买肉吃的道理?闻见香味上来就抢。
罗罗二人端了锅子就往回跑,有意放慢脚步让那些土匪勉强跟着。
本意原是诱几个水贼来当人质,哪知道差不多勾来了全寨子。
这寨子本来就是用来困人的,水贼进来,寨老听了木叶传讯发动机关,整个寨子转动之下,道路与进来之时全不相同。
再加上处处陷阱机关,水贼防不胜防,一个个全中了招。
此刻大仇得报,云湖不由得大喜。
一个一个仔细打量着,他突然笑了,扯起一个水匪……
“哈哈哈!我认得你!你是那天的新郎官!怎么样?我的红烧肉好不好吃?”
炎冷月不听犹可,这一听之下,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来。
纵身跳到那人面前就是一顿猛踢,直踢得他如肉球般在院中滚来滚去,看得云湖哈哈直笑。
那人初时还硬撑,踢到后来,喛哟之声不绝于耳。
再往后,气息低弱,连叫唤的劲都没了。
“要不是看留着你还有用,姑奶奶今天就踢死你!”
炎冷月踢得累了,抹一把头上的汗,气呼呼地最后补上一脚。
也是这群水贼运气不好,这时豆大的雨点恰恰向院中砸了下来。
抓来的水贼太多,众人也顾不上一个个往屋子里提,便自己站到了廊下避雨。
哗啦啦的雨,劈头盖脑浇在水匪们身上。
不但淋雨,还得眼睁睁看着寨民边吃卤肉边喝酒,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这时水匪们恨不得肠子都悔青了,一个个这辈子都没想到会为点卤肉把人搭上。
关键是,这肉还没吃到口,还得眼巴巴看着别人吃。
那被当球踢的水贼头儿被雨一浇,倒是浇精神了,在院心里哎哟哎哟直呻吟。
罗罗和云湖蹲在檐下,小酒喝着。
罗罗得意非凡,笑道:“你不知道,我们绿林人和水贼向来势不两立,从前也是打过好多场冤家,好歹分出了地盘,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这回倒好,一锅端了这么多。”
“水贼那么诡计多端,你们绿林人生性耿直,怎么斗过他们的?”
“绿林人耿直,可是绿林人抱团啊!整个绿林地方的人,只要得罪了一个,就等于得罪了全部,人多势众,他们哪里斗得过我们?时间长了,他们也认了,只要亮出绿林身份来,水贼都不敢招惹!”
说话间,报信的回来了,身后跟着个精壮汉子。
这汉子长得瘦削精干,一双怪眼,十分凶横。
一到寨门前,报信人连忙喊道:“寨老大人!这是我家二当家,有什么话他说了算数!”
那二当家浑身湿淋淋地狼狈不堪,一张脸气得足有尺把长。
站在寨前,二当家扬声道:“绿林人和我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寨老请放人!”
“擅闯者一律卖给山匪为奴,这是规矩。”
寨老悠然地抽着他的水烟筒,笑眯眯地对那汉子说。
“再说了!你们上次把我朋友迷翻,把她身上的钱搜光,还想强娶做小老婆!这样的大仇我们不帮朋友报,还配做绿林人吗?”罗罗也放声说道。
“说吧!什么条件?只要我做得到的,你们只管提!”
二当家急了,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满眼都是红血丝。
“那要听我朋友提了!”罗罗笑嘻嘻地说,眼睛转向了炎冷月。
“哼!”炎冷月冷笑一声,顶着蕉叶当雨伞,脚步轻快地走到寨门前。
亮出她招牌似的甜笑,两个酒窝荡漾着,炎冷月笑道:“替我运猪!”
二当家懵了,张开嘴半天合不上,水贼运猪?
“不要你白运,我付运费,不过你得把上次我被你们偷的钱还我!”炎冷月神气活现地说。
二当家更懵了,水贼本来是打劫来往客船的,这回活活给整成了跑水运。
三下五除二,条件谈妥。
从此以后,水贼们给云湖和炎冷月运小香猪,运满一年,放一个人。
至于这些水贼的日常用度,自然由二当家的付帐。
永定河上从此气象清明,再无水贼之患。
二当家便成了第一批运猪的水贼,自报绰号水虎鱼,本名水虎。
手下得力的一个叫做翘嘴白,本名白大。
一个叫做小河虾,本名何云。
又有一个叫做猪婆龙的,一张大脸,永远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然而小眼睛一睁,眼神刀子一般锋快狠厉。
其余几个喽罗,见这次不得尽情为恶,反倒要替人当差,都是垂头丧气。
载着好几船小香猪,炎冷月抱膝坐在船沿上,只觉得心中异常舒畅。
那些划船的水贼,虽然心中大不乐意,此时只能贼性收敛起来。
不单划船,还得听炎冷月和云湖支使,换着口味给做好吃的。
永定鲟,酸笋鱼,二人不单放开肚子吃了个够,还亲自下厨学得地地道道。
水寨里的酸笋也被炎冷月一卷而空,连厨房里又剩的半坛笋子水也不放过。
可怜水贼们辛苦一季攒下来的好东西,这会现遭了现世报。
沿路还得给云湖和炎冷月做鱼吃,当水贼的人,别的做不来,做鱼倒是在行。
水虎鱼一路上没得消遣,见捉得一条乌鱼来,亲自用尖刀剔去鱼骨。
发着狠,再用刀刃把鱼皮上粘液三下两下刮净,鱼皮朝下翻过来。
云湖看着有趣,便跟了过去。
只见水虎鱼斜斜一刀片出片儿来,到了鱼皮处却不切断,又片出一片薄片来,展开竟如蝴蝶一般。
“咦?这不是那什么蝴蝶鱼片?原来是这么切的!”
云湖兴奋坏了,打小吃蝴蝶片,打小就纳闷怎么切。
哪知道今天无意之中看见了,哪能不激动。
水虎鱼面无表情瞄他一眼,暗里却是较劲,一片一片细头朝里铺在盘沿上。
铺完一层,又朝里铺一层,最后片不成片的切了鱼丝儿,捻开往中心一放。
“哟!这舍得吃吗?”云湖不禁叫出声来。
原来这鱼片儿摆得活脱脱竟是一朵花,粉红娇嫩,鲜艳欲滴。
“怎么不舍得吃?不吃等着臭?”水虎鱼闷声闷气地问道。
过会儿摆上火锅来,莼菜亮晶晶地裹着一层胶质,锅底牛奶般浓郁。
“乌鱼汤大补,便宜你们了。”翘嘴白一脸的不服气。
水虎鱼的鱼片花也端了上来,这时却也顾不上舍不得,涮了开吃。
果然是爽脆鲜香!更兼那汤汁浓郁非常。
那边厢又端上来一盘子拌的不知什么野菜,也是叫不出名儿来,只是香鲜可口。
炎冷月瞅瞅云湖,只觉得眼前这人似乎胖了一圈。
云湖却是浑然不知,一个劲往嘴里扒拉好吃食。
“我说,你们做水贼有什么劲儿?刀口舐血,提头过日子。给本姑娘运猪,正大光明还不怕丢性命,运上两年你就知道这做生意的好处了。”
炎冷月坐在船头,笑得格外甜,两个酒窝儿蹦蹦跳跳。
水虎鱼低了头,不敢搭话。毕竟还有那么多弟兄在人家手上。
“我说啊!你们一个个的做这酸笋鱼做这么好,到原固城开一家火锅店,姑娘我包你们生意好!乖乖的给我运猪,哪天运得姑娘我高兴了,教你们怎么开火锅店!”
“生意要那么好做,我们哪儿还来当水贼!”一个水贼忍不住了,低声嘀咕。
“尝到甜头你就知道了!”炎冷月耳尖听到了,笑得眼睛成了弯月牙,扬声对那水贼说。
“你真要教水贼做生意?”云湖正在一边啃西瓜,被她的天马行空惊得手里的瓜都差点掉了。
“那是!”炎冷月一扬下巴,俏皮地笑起来。
“枉你认识我一场!我不单喜欢做生意,还喜欢教人做生意,你忘了怎么和我卖烤肉?”
“哎呀!别提了……”
云湖顿时觉得往事不堪回首,叹口气,想起了她和自己在金黄的夕阳下勾手指。
一时之间,这段时间的经历纷纷奔涌而来,心中犹如打翻了个调料铺,滋味无比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