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卤肉李早起开门做生意,门一开,眼前赫然站着云湖和炎冷月。
卤肉李顿时惊得张着嘴巴直发愣,半天才才一拍大腿,喜笑颜开。
“天!居然是你们回来了!我还以为,我以为……我天天惦记,生怕把你们给害了!”
“什么啊!你也太把人看扁了!”
炎冷月和云湖嘻嘻笑着,朝着身后一指,得意非凡:“瞧我们带回来什么好东西?”
卤肉李这一惊又是非同小可,原来云湖身后,几个腆着肚子满脸凶横的壮汉,打眼一看就不象好人。
偏偏这几条壮汉还一脸的不快,赶着满巷哼哼唧唧的小猪。
人不象好人也罢了,这猪还长得奇怪,黑乎乎的小身子顶着两只大如车轮的耳朵,额头毛发旋成一个活脱脱的八卦,机灵的小黑眼睛扑闪扑闪,完全颠覆了卤肉李对猪的印象。
“这,这是……猪?”卤肉李疑疑惑惑地问。
“当然是!”云湖得意非凡地献宝:“雪暴岭下,山怪养的小香猪!”
“哎哟!快快快,赶进来,别人邻居看见了!”
卤肉李生意人的本能倾刻爆发,也顾不得怕那几个壮汉,只恐别人发现这机密,砰地一声洞开大门。
那门本来年久失修,这一推之下,吱呀呀地晃着快要倒下来。
“来来来,几位爷,劳驾帮我赶进来!”
卤肉李堆出一脸笑来,壮着胆子走上前,朝那几个水贼打躬作揖。
那些水贼本来横行惯了,然而一路上也被炎冷月使唤得没了脾气,这会迫不得已,一个个黑着张脸将那猪儿们赶进来。
猪儿们这会却大约是饿了,只是不肯听话,不是跑了这只,便是走了那只,忙得水贼们满头汗。
卤肉李心急得脸红筋胀,突然憋不住,急道:“怎么这么笨呢!”
几个水贼大怒,刀一般的眼神剜过来,手里的刀拨出一半又硬塞回去。
寒光闪烁的一刹,吓得卤肉李一个倒仰,忙忙地又去陪小心。
好容易猪们全弄到了院子里,挤挤挨挨地到处都下不了脚,卤肉李这会心思全在猪身上,笑吟吟地乐得合不上嘴。
“看,这一院子的猪多招人爱!待会儿我们就宰它一头卤来试试!”
水贼一听,来了精神。
原来上次惹事的卤肉已经成了水贼中的一个神话,个个都在揣测到底有多香。
一路上炎冷月和云湖一心吃永定河的水产,水贼们想着猪的味道口水流了一路,却是没敢动手宰。
“好嘞!我来宰猪!”
一个水贼跳起来,拨出解腕尖刀,提溜了一只小猪就往厨房去了。
只听得吱哇怪叫半天,其余水贼按捺不住,陆续跑去帮忙,厨房里却仍是一片乱响。
云湖听得动静不对,憋不住也跑去看。
却见厨房里一片狼藉,小香猪在几个水贼间钻来窜去,身手倒是十分矫捷。
好容易折腾半天按住了,身子一扭又将水贼拱了一跤。
“哎呀!杀个猪都不会!不是这么杀!”
卤肉李看着自己乱七八糟的厨房,气得直跌脚。
“来来来拿张长凳来,先把猪绑起!”卤肉李连忙指挥道。
一群水贼折腾半天,好容易把猪绑到长凳上,只听那小猪吱哇乱叫,叫得云湖觉得耳朵都快聋了。
“猪脚上割个口子,把猪皮先吹涨起来!”卤肉李又叫道。
几个水贼依言割开,却面面相觑,谁也下不了口去吹那全是污泥硬毛的猪脚。
“划拳!”一个水贼道。
五魁首、六六六……小厨房中一时热闹非凡,一群水贼嘻嘻哈哈,坐灶台的坐灶台,踩凳子的踩凳子,个个都怕自己会是那个吹猪的。
都是放开了嗓子一阵嚷,连小猪的惨叫都盖过了。
云湖听得受不了,拉着卤肉李就出了厨房。
半晌,听得厨房里只剩了猪叫声。
云湖好奇之下,回去一看,却见那个最后决出的倒霉蛋站在猪面前,满脸憋得通红。
“有什么下不了口嘛!你就当成是在亲咱七夫人八夫人!”
“七夫人八夫人哪里象嘛,这分明是和他相好的小翠浓!”
“你妈的!你妈才象!”倒霉蛋气得要动手揍人,却被一群水贼按着头,活活凑到了猪脚上。
想必是猪脚气味和小翠浓相去甚远,憋得他一脸通红,汗珠子大颗大颗冒出来。
这下吹也得吹,不吹也得吹。
云湖看得直乐,只是猪的惨叫实在受不了。
这时卤肉李忙又安排:“拿大盆!放半盆清水,加盐加盐,一会好接血!”
“咦?大叔你好懂啊!”云湖无比佩服。
“卖一辈子卤肉,没杀过猪,也看过杀猪。你听不得叫声先出去,过会儿回来吃肉就是!”
卤肉李含着笑,摸着下巴看众水贼折腾。
远远地,一股浓郁醇厚的卤肉香,勾魂摄魄。
好几个街坊站在门前,用手朝鼻子扇着空气,一边扇一边叹道:“哪来的香味呀?好香好香!香得让人受不了!”
云湖进了院子反手关上院门,推开房门之际,肉香更是一涌而出。
一同涌出的,还有卤肉李呜呜咽咽的哭声。
原来此刻,卤肉李正一手抱着他的王希之真迹,一手拿着根卤排骨边念叨边哭。
神位前的方桌上一只大铁锅,满锅的卤肉红亮亮油汪汪,半透明的猪皮一看就又香又糯。而那浓郁的勾人的香味,就正是从这锅里飘散出来。
“祖宗!……呜呜……”
卤肉李咬一大口肉,塞得嘴里满满的,嚼着都费劲。
“祖宗诶,我们卤肉李……呜呜呜……”
卤肉李腾出嘴巴来,又啃一口肉,边呜咽边嚼。
“卤肉李,有望、有望……”
张着个大嘴啃下去,卤肉李硬是没能说出来有望干个啥。
几个水贼或蹲或站,默默地啃着肉看新……
见云湖进来,问道:“他这是咋了?犯的什么羊癫疯?”
“别管,随他去,吃肉吃肉!”
云湖想起那天卤肉李给他们下跪的情形,不由得感慨万千。
想想李家那么大的卤肉事业竟因自己而有望重振,也是满满的自豪。
一屋子人,默默地啃得满嘴流油,恨不能舌头都吞下肚去。边啃边听着卤肉李的痛哭下肉。
好容易,卤肉李啃得酒足肉饱,也哭得心满意足。
回过头来一看,一个水贼正放下手里的骨头,意犹未竟地摸摸肚皮。
“肚子倒是撑了,嘴巴还饿!”
“还说呢!我本想这一头猪你们吃点,晚上还能摆个宵夜摊。这下可好,生生吃了一头猪!”卤肉李白眼翻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
那水贼贼脾气也没了,陪着一脸笑。
“没事,没事,明天我们多杀几头!哥几个,明天吹猪一起上!”
“好!”水贼们轰然应道。
听得云湖忍不住笑——美食当前,哪怕啃得一嘴毛也不是事了,原来贼也是一样的贼以食为天。
吃饱喝足,卤肉李想想祖宗的基业终于要在自己手上重振,连对水贼们的害怕都忘了。
不但如此,他连身板都觉得硬朗了不少。
咂了一口水贼们带来的好酒,他笑眯眯地摸着云湖的头。
“盼星星盼月亮,看看海选都十来天了,你们的影子都没有,这可真急死我了,我可是压上了一辈子攒的老本呀!”
“大叔,你当我们不想早回来啊?这一路上的事情三天三夜都讲不完,炎冷月还差点成了他们压寨夫人!”
云湖边啃肉边说,将骨头朝水贼们的方向一挥。
“压寨夫人?”卤肉李一时反应不过来,瞅着水贼们直发怔。
呆了半天才一拍大腿,惊得差点跳起来:“他们是、是、是……”
是了半天,一个贼字就是没勇气吐出来。
云湖看得不耐,笑道:“水贼!”
“你!你!你把水贼往家里头引?你……”
卤肉李不敢大声,却是一脸的惊怒惧怕。
云湖见状,忙低声道:“大叔别急,他们有把柄在我们手里,不敢怎么的。送完猪他们就回去了,没事。回头我再和你说说这是咋回事,你还是把海选的事讲讲。”
“海选呀!”卤肉李定了定神,抹一把额头的汗。
“这海选嘛,都已经十来天了,幸而参加的人太多,要足足搞上一个月。你别看人多,能通得过的两百个里头不见得有一个!试吃的评委全是抽签抽到的,每日一换,防作弊。”
“还这么难呀?”云湖惊叹道。
“可不是吗?能过海选都不错了!后面还有一关一关的淘汰赛,要不怎么冠军叫做厨神呢?那可是神!”卤肉李膜拜道。
“哎呀!对!正好这会儿早就进场了,我做会儿生意去,试试这肉好不好卖!等散场咱再去。”
卤肉李一听,飞快的算了笔帐。转身推着他的小车就出了门。
这一出门,邻右舍顿时被那香味勾了过来,才发现这几天骚扰得他们寝食难安的香味源自卤肉李。
“老李!我要一斤!”
“别抢!肠子是我的!猪脚也是我的!”
卤肉李猝不及防,眼看着邻居们左一块右一坨的抢了肉自己称,按平日的价估摸着往摊子上扔钱,直接看呆了。
“李叔李叔!再来二斤!我给我丈母娘送过去!”
“抢啥啊!这是我的!我娘还没尝到呢!”
俩邻居抢得快打起来。卤肉李忙劝和。
“别急,别急,有的是肉。弟兄们快回去杀猪,各位街坊邻居!呆会儿我派人给你们送上门!要肉的只管留下名字斤两。”
言毕,卤肉李拉过一个水贼道:“兄弟!拜托了!给记个数!”
“我……我不识字呀!”水贼尴尬地说。
“咋这么笨!”卤肉李此刻兴头上,自觉个头都高了一截,居然敢摆出一脸嫌弃。
然而有这么一锅好卤肉加持,卤肉李头顶也是主角光环一圈又一圈。
那水贼居然也是心生景仰,乖乖地配合他表演。
“来,云湖!你来记!”
卤肉李此时豪气顿生,往日一脸小生意人的小心劲也没了,声若洪钟地安排。
“好嘞!”
云湖爽快地回答,这抢破头的情景,让他觉得脸上也是平添光彩。
水贼们到底是杀惯了人,对杀猪业务有基础,三下五除二的又搞定了两头卤了,没出巷口又抢了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