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凉风带着缕缕花香,吹得人惬意面舒适。路旁那些红红绿绿的霓虹灯映着各种漂亮夏装的姑娘和小伙子们,那一片绚丽的色彩使南湖的夜景平添了更多现代化生活气息。余海不时瞥见一对对相依相偎的情侣们,他不由得在羡慕中又隐隐涌上对妻子的负疚感来。不过,此刻他无暇多想,先前在家里,听皮小安简单说完伊娜的婚姻状况后,便各自将两大碗面条匆匆扒进了腹内。然后,皮小安去李健家找伊娜继续了解情况。他自己便驱车直奔出版社。据副社长魏林华说,他们的宿舍区就在社办公大楼的后面,她家住在宿舍区。当车快近出版社时,只见那正在抢修下水道的路旁,黑压压地挤了一堆人正在围观什么。余海见状,忙缓缓减了车速,想擦着这堆人群的边沿驶进出版社。正当这时,密匝匝的人群突然躁动起来,只听从人丛中陡传出一声惊呼:“唉呀,我的妈吔,里面是死人——”
“死人?!”余海本能地一惊,迅速停车跳下。他用力分开人群,快步到了一个水淋淋、鼓囊囊的大麻袋前。
里面是具男尸!而且是具已经腐烂、变形且已发出恶臭的中年男尸。
他打开了对讲机……
几分钟后,皮小安和法医老曾领着几位年轻干警随警车飞速赶到了现场。
“怎么,你没去他家?”余海迎着皮小安蹙紧了眉尖,并顺手指了指麻袋。
“果真是他.?!”皮小安大吃一惊,他顾不得多做解释,只是用指头点了点自己刚换的一套笔挺的“丽特灵”夏装,低声说了句,“刚换上这,出门碰上警车,索兴先来现场……”
余海理解了,压低嗓门告诉他:“刚才出版社来了几个人辨认,死者是李健。麻袋内还有一个黑色手提包,只装了一套換洗衣服和盥洗用具。
“吁……”皮小安竟吁了口长气。
可是,余海的心情却无半点轻松和意外的惊喜感。没想到:堂堂的大主编竟被害而移尸下水道中。尽管这么快弄清了死者的身份和找到了藏尸,案情有了第一个突被。可是……此刻,容不得他多想,待一群人将现场拍完照后,便立即让人将大主编移进了车内。“运回去,做尸解吧——”他朝老曾挥了挥手,又立即吩咐皮小安,“你还是照原方案行动吧,我也一样——”他朝出版社努了努嘴。
警车呼啸着又驶离了现场。
出版社已得知消息,此刻社长办公室灯亮得如同白昼。当余海推门入内时,只见魏林华正与一位白发老者在室内呆着。
二人满脸的悲戚。
一见余海到来,魏林华忙指着老者,起身介绍:“这是李健同志岳父,我们社的老社长,尹楚湘同志。
没想到眼前这位满头银丝、瘦削而挺有风度的老者竟是被害者的岳父。余海心中有点吃惊,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看来,对方正沉浸在悲哀和意外之中,根本没有礼节性地打什么招呼。他只朝余海木然点了点头,表示看见了来人而已。
又是一场艰难的谈话!面对这个年迈的死者家属却又兼社领导的老人,余海只好悄然在尹楚湘身旁的沙发上落了座。开场白怎么说?你好!请节哀……笑话!余海想了想,决定就侦破工作来个直截了当发问:“他出差,您知道吗?”
“知道!”尹楚湘点头痴痴作答,“作梦也想不到,他竟会遭到这种飞来横祸……”
余海定定地盯着唏嘘悲哀的尹楚湘,在心里暗暗揣测着翁婿之情的程度。很快他得出结论:尹楚湘的悲哀的确来自心底。
“能否请您谈点情况?”余海小心探问,“比如说,工作中他与谁结过私怨或平时有什么仇家……”
“私怨?!仇家?!”尹楚湘悲愤地打断他,“即使有,也不至于狠毒到置他于死地!何况……还那么残忍,连尸体……”他唏嘘着滚出了两颗大大的泪珠,看来一时无法冷静下来。
“尹社长……”一旁的魏林华欲劝又止。她看看尹楚湘,又瞧瞧刑侦大队长,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
余海祖怔住了。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对方,却又能尽快从他嘴里掏出的要了解的情况来。他掏出烟递给尹楚湘,见他摆了摆手,自己忙点上火,狠吸了几口后,却倏地转了话题:“您应该知道,他们夫妇俩的感情究竟如何?”他紧盯着对方,观察着这位作为伊娜父亲、李健岳父的出版社社长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谁知尹楚湘并未正面回笞这个话题,他只是说:“这些事得问他们自己,我这当长辈的,不管他们之间的家务事。不过——”他突然停顿片刻,然而带着丝愠怒反诘余海,“您总不至于怀疑他的妻子是这起谋杀案的凶手吧?”
余海又深深吸口烟,忙着解释道啊,您别误会,现在怎么会下这种毫无根据的结论呢。”他巧妙地回答对方,“为了尽快破案,对李健同志的一切,我们都要做详尽的调查了解……”
“当然,当然!”魏林华忙在一边劝解圆场,“尹社长心情不好,等会我再向您详细介绍吧。”她想了想,试着建议道,“不过,夫妻间的事,别人毕竟说不清楚。您最好还找他的夫人……伊娜同志了解一下。至于工作方面的情况,我很清楚。我们是多年老同事喽……”说到这儿,魏林华眼圈蓦地红了。她偷瞥了尹楚湘一眼,忙将泪水强行压了回去。
“好吧,尹社长,我先送您回家!”余海暗动心思,忙站起来说,“等会,我再去魏社长家……”
“也好,”魏林华深深叹口气,跟着站定,又试探地问余海,“这事要保密吗?要不要通知他夫人?”
“唔……”余海沉思着将魏林华拉至一旁,低声说,“尸体当众被那么多人发现,这早就失掉了保密的意义。”
“我们出版社竟会出现这种事,真想不到!”魏林华感喟着,红着双眼提醒余海说,“待会去他家,请尽量避免恶性刺激的话,尹社长有高血压心脏病……他们翁婿关系不错,尹社长很器重老李,这次正社长的人选提名,尹社长第一个推荐了他。”
“那么,您呢?”余海蓦地问魏林华。
“我?!”魏林华猛然一愣,顿露出副黯然神色,“当然也是。不过,社长我真不想当。这顶乌纱帽戴了使人心寒……等会,再将社里情况详细跟您说说吧。”
“这里的人事关系还相当复杂呐……”余海敏感到某种复杂性,在心底里暗自揣测着。沉思中,他不由得将眼前的副社长多打量了几眼。魏林华瘦高个,穿件浅花格无领旗袍裙,未烫的直发梳成一个发髻堆在脑后。此刻,那张长条脸显得刻板而严肃,那满脸的皱纹足可以说明平时的艰辛和操劳。再加上眼前的悲戚和心灰意冷之态,看上去,足有五十出头。其实她上午已告诉余海,自己还只有四十一岁。这时,余海同情地看了看这两位社领导,立即改变了先前的主意:“魏社长,我先将尹社长送回,顺便去他家看看。今天不早喽。您休息吧,明天再来社里找您。”
“也好,”魏林华理解地点点头,“需要什么帮助,可随时来找我——”她顺手撕下张台历纸,写了两个电话号码交给余海,“打电话到社里或家里也都行。最近出了这样大事,一般我不会外出。哦,对了……”她叹口气,提醒余海,“等会我写张名单送到尹社长家去。您多接触一下老李的对立面,也许对破案工作有帮助……”
“还有关系密切和有利害冲突者。”余海委婉补充了一句。
“行,我马上写好送来!”魏林华爽快应允,“这名单中也包括我自己。因为我与他是所谓的竞争对象,两人都同是正社长的提名人选……”魏林华绽出丝辛酸的苦笑,又满腹苦衷地连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