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就在两天之中,有关李健的“桃色新闻”竟如夏曰的炎热一般,随同“改革者”的称号蔓延、充斥着整个出版社。究竟是人们推崇的“改革者”,还真是条披着人皮的色狼?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评价都在破案的关键时刻扩散、传播着,这情况不得不令余海重视。不过,对李健的正面评价来自那些李健拥护者们的当面反映,而所有关于他的“桃色新闻”究竟来自何方?却谁也说不清楚。最令余海头疼的,还是由于社内两个对立面的存在,使各种有关李健的传说都蒙上了某种支持或反对的感情色彩,使他在一时间陷进真伪难辨的疑云之中。反对、支持都应有他各自的道理。尽管两派都为社长这个宝座在竞争着,但余海深知这其中大部分人们还有着起码的正义感和是非观念……想着这些,余海决定在抛出诱饵的同时,有必要对李健再进行一种更深入的了解。
他敲开了出版社总机房那扇紧闭的小门。
空调在室内“滋滋”地响着,余海乍一入内,顿感到一股不适的凉意朝自己迎面扑来。他抚着只穿件短袖上装的光胳膊在门口站定,朝那位胖得似乎有点超重的中年女接线员点头笑笑,打趣道:“在你们这儿上班可真舒服啊!”
“在一行怨一行。要你真在我这儿干上个一年半载,保准会闷死去。”女总机也毫不客气地回答余海,“大队长驾到,想必是调查什么吧?不过,您一定会失望啰!”她很敏感地一语道破刑警队长的来意。
“为什么呢?”余海好奇地望定那张圆脸,顺手拖过一张椅子,坐下问道。“这结论下得太绝对了一点吧。”
“您没见我这儿门窗紧闭?!上班时足不出户,下班朝家赶还来不及呢。你想想,我能知道什么?”她笑声朗朗地说着,“即使我听到什么,也都新闻变旧闻,早彘是过时的消息喽!”
“假若我恰恰了解您这室内的事呢?”余海也哈哈一笑说着,“是您工作范围内的情况,总该不会令我失望吧?!”
“那好,您尽管问!”女总机倒很爽快,忙正色作答。“我这人严守中道,实事求是,知道的,一定告诉您。”
“李健的电话多吗?”余海立即将话题进入调查之中。
“作为编辑部的一个头,要跟各方面进行工作上的联系,电话当然不会太少啰。”
“都是工作上的吗?私人电话多不多?”
“我们一般都只将线替他接过去,谈话内容就不得而知。谁知道他是公事还是群事?”
“那么,女性来的电话多吗?”
“唔……也不少。”
“常来的,有吗?”
“还是指女性?!”
“对!我想,对于声音,你们有着一种职业性的敏感和判断力吧?”
“应该是吧。”女总机很自信地笑了笑,又立即认真作答。“从声音和语气判断,常来电话的女性确有好几个。不过,总是热乎一段时间就断了‘线’。”她沉思片刻,带着丝嘲讽般的笑意望定余海,没再往下说了。
“嗯……总有时间长一点的吧?特细是最近这段时间内?”余海继续问。
“最长的倒有那么一位,”她终于想了起来,蹙着淡淡的眉尖说。“声音又阴又冷,好像老提不起神似的。每次都直呼李健接电话,连一般的同志两字都免去了。看来他们之间很熟悉。也许……也许是亲戚甚或是长一辈的什么人吧?要不,是他家里什么人……”她竭力记忆着,又带着几分猜测说下去。“不过,我听说他好像是外地人,没什么亲戚在本市。”
“会不会是他夫人?”余海颇感兴趣地追问。
“不是,绝对不是!”总机的脑袋瓜连摇了几下,很有把握地说。 “他夫人的声音又甜又柔,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而且她也很少给老李来电话,倒是原来还间常给她父亲尹社长来来电话,近年来也稀了许多。”
“那么,您能从声音中判断出年龄、身份这些情况吗?”余海问。
“这个声音很难说。她每次都只简单地吐出几个字音,而且也是外地口音,我吃不准……”她迟疑了片刻才接着说,“而且他们之间的通话时间也不长,有几次好像刚接通,老李就挂了。”
“哦……”余海顿感兴趣,紧接着追问下去:“最近呢?他们通话是否还很频繁?”
“近两个月明显减少了。”女总机边皱眉记忆,边慢吞吞答道。“以前好像一个星期都要来一、两次电话,最近大约……大约间3个多月吧,才来过一次。”
“几号?”余海暗怀某种希冀地拿眼看定对方,兴趣盎然地问着。
“几号说不清楚啰,”热心的总机无奈地笑了笑,有点犹疑不决地答道。“大概是他出差前吧?”
这条线索也许与那页被撕掉的合历挂上了钩!余海暗暗分析着,却尽力不动声色地追问道:“请您想想,是他出差前的哪一天?”
“实在记不太清了。”对方几乎是无可奈何加抱歉地摇了摇头。
“那么,大概距现在多久?”余海绕着圈子发问,“这个印象还有吗?”
“大概……十来天吧?”对方低眉想了想,这才没有把握地作答。
“出差前,也就是本月十三号那天有人给他来过电话吗?”
“记不清楚了……”
“那么……”余海想了想,突然窜上了一个论证办法来。他为自己片刻间的愚蠢咧嘴笑了笑,这才突兀发问。“他这次出差前,是从您说的那个又阴又冷的声音来过电话后,还另外有女性要李健接过电话吗?”
“嗯,我想想看……”女总机思索了好大一会,这才猛拍了一下工作台面,笑道:“来过!大约就在出差前一、两天吧。”
关于台历的设想一下被推翻了,余海却立即抓住这条新线索何下去:“这是……嗯,这是他生前接的最后一个电话吗?”
“是的!”这回,对方很爽快地肯定了。“因为这个声音我听熟了,印象很深。”
哦,又是一条新线索!余海眉心顿舒:“她最近常来电话,是吗?”
女总机又连连点头:“可不是,最近半年多来,就数她电话来得勤呢。”
余海问:“声音特点呢?”
女总机答:“说不出明显的特点。不过,我可以肯定:这是个年轻姑娘。嘿,这老李对她可有话说,每次至少要说上十来分钟呢。有时还不止……”
余海叹了口气:“遗憾,您不知道通话内容……”
胖胖的总机脸上又绽出丝充满歉意的微笑,说:“没办法,这是职业道德。”
余海想了想问:“对方会不会是业余或专业作家,他们在谈什么作品呢?”
女总机神秘一笑:“谈作品?!会连续谈半年吗?要这样,—个出版社光电话就不知要多少台喽。”
对方言之有理,余海决定在李健这最后一个电话上追问下去:“每次通话前,那位……嗯,就按您分析的那样假定吧。”他赞许地笑着看看女总机,再接着说道。“那位女青年报过自己的单位地址吗?”
女总机又毫不莸疑作答:“有时正上班,我怕过多电话干扰工作,也问问对方单位名称。木是有关单位或公事的话,我也帮头儿们挡挡驾。这个女青年前几次说过,是印刷厂,我当是工作上的联系,都立即转到了老李办公室。后来,声音听熟了,我不问,她也不说。有几次老李在社长办公室开会,我怕打扰他,没转,故意向她是什么单位,说老李不在。对方却另报了一个市文联的地址。说是老李约好了的,在岀版社等电话,非让我转一下……”
看来,这条线索渐次明朗。总算知道了一个印刷厂。不管全市大、小多少家印刷广,还是缩小了一点调查范围。余海想着,不禁被这条意外的线索弄得有点兴奋起来。当他向热情的女总机高兴地握别时,又冷不丁再拋去了最后一句询问:“那个阴冷的声音和另一位年轻姑娘,有可能是你们出版社的人吗?”
“我们单位的?”女总机镝下耳机,笑吟吟地连摇着头答道:“那不可能!这些人的声音我毕竟都熟悉。当然,除非她能伪装别的声音,还能说大约K县那边的地方方言……我这是指前者。后者纯粹是位年轻姑娘又清又脆的嗓音,很本色,根本不可能伪装。”
那抽屉内乱七八糟的情书、持续不断的几位女性电话……通过调查了解,在余海的脑海中,李健那正人君子的外衣被剥下了。剩下的,只是一个肮脏的灵魂。
他离开总机室时,觉得那层雾濛濛的“热气”被驱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