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刀帝令狐西笑在朝廷真有通天之力。
他应诺在九月九日决战前,“秀女”暂不进献魏忠贤九千岁王爷与皇帝,在这之前,苏我赤樱与她妹妹一直被安置在与刀帝所在的龙城不远的凤城。
凤城是雅称,一所营门内小楼的名字。
这营门便属刀帝令狐西笑及其门人所管。
这也是为了保护“秀女”的安全。
在刀帝令狐西笑及其武圣门门人所在区域,还有谁敢轻犯?
二
“快刀”小杨与妙偷伊豆豆去找日本第一刀客井原西鹤。
“我们要通知井原,姐姐与我已来京师。要杀魏忠贤,至少得有四个人。”
伊豆豆道。
杨青儿笑笑。
——要杀九千岁王爷、大内总管、厂卫大权在握的魏忠贤,四十人、四百人也不嫌其多,一人也不嫌其少。关键在得人。
与一对姐妹花和一个日本刀客去杀手下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势力遍朝野的魏忠贤,这就像去强秦刺秦王。
就像做一个可笑的伟大、悲壮的梦。
江户白衣郎、武士井原西鹤,是日本京兆大夫的贡使,在京师的风度又好、擅长言辞、谦逊有礼而颇得士子好评。
他的刀术在京师已骎骎然与刀帝令狐西笑两大弟子齐名。
据说他是日本第一刀客。
他住在香雾窟。
三
香雾窟。
香雾窟为香山的建筑最高处“西山晴雪”碑前的七间静室。
当伊豆豆与杨青儿见井原西鹤未遇,在下山途中,忽遭到了袭击。
那两个蒙面高手一出手就是一片暗器打向杨青儿与伊豆豆。
暗器是铁蒺藜、断魂铁沙和蓝旺旺的子午夺命钉。
还有一发五枚的五星椎。
随后是两道剑光刀光交叉飞来。
这一切来得毫无征兆。
这一切发生时,杨青儿与伊豆豆飞闪而出。
当杨青儿与两个蒙面高手的刀剑互斗时,听到伊豆豆发出了“咿哟”一声。
杨青儿回头看——
伊豆豆已中暗器。
而就在杨青儿回头一看之时,那使刀的蒙面高手“刷”地一刀,刀从杨青儿胁下衣衫穿过。
这一刀疾若闪电!
这一刀若不是杨青儿躲闪得快,便从杨青儿的心房穿过!
杨青儿心里不由一凛:
这蒙面高手刀术之高,竟似不在刀帝与刀帝谷主手下的四大弟子之下!
今天,遇到劲敌了!
杨青儿在激斗中忽跌倒在地。
他似给地上的石头绊了一下。
当杨青儿踣地时,两个蒙面高手刀剑气势若虹,齐向杨青儿射来。
当两大蒙面高手的刀、剑快刺入杨青儿身上时,杨青儿忽滚了一下。
杨青儿身上飞出了两道晶芒。
晶芒一现,两大蒙面高手齐叫了一声。
一人的身体略顿了一顿,夭矫如龙,身子一折,捷若飞鸟,一飞而没,没入山间林中。
一人的身体在空中跳了一跳,落在地上:
一轮日轮刀已割断了那人的喉管。
地上,另有几滴血飞洒而去——
那是另一个蒙面高手中刀受伤留下的。
四
“西山晴雪”。
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挥手与几个文士在“西山晴雪”碑前揖别。
看着那几个文士的身影消失在山下,白衣公子脸上的笑顿没了。
他匆匆走进一间房内。
但他走进房内,刚把一张俊美的面具取下时,一个身影从屋顶天花板下飘了下来:
“井原西鹤先生,久违了!”
白衣公子顿时愣住:
他面前站关一个宽肩、细腰、高挑的英俊刀客。
那刀客剑眉下一双眼冷冷地如一柄剑射在他面上。
那刀客道:
“我是你要杀的小杨!
“人称‘快刀’,一路上护送伊小姐与苏我小姐来京的小杨!”
“是不是我妨碍你们暗杀皇帝的计划了?”
井原西鹤不说话。
他用行动说话。
他把一个黑乎乎圆球向杨青儿摔去!
“霹雳子!”
——江南以火药制作著称的“霹雳堂”雷家制的一摔即炸的“霹雳子!!
杨青儿见状,人如掠波海鸥,撞窗飞了出去。
他还没落到地上,便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那间房子顿塌了下去!
五
凤城楼上。
红烛。香烟。美女。
苏我赤樱在等待归人。
她等妹妹伊豆豆与杨青儿带来井原西鹤的消息。
——井原西鹤一切达好吗?
——他肯牺牲他那固执而狂妄的武士理想么?
就在苏我赤樱支着玉腮凝思时,传来了有礼貌的叩门声。
苏我赤樱起身开门。门开处,一个男人略带矜持地立在门口:
姚悲。
“天外飞月”姚悲。
负责苏我赤樱与她妹妹伊豆豆这些日子来安全的刀帝门两大弟子之一的姚悲!
苏我赤樱没想到会是他来访。
她不由怔住。
“樱子小姐。”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闺名?”
“我不但知道你是樱子小姐,还知道你意在刺杀魏忠贤!”
“你也知道这件事?”
“我不但知道这件事,还知道令尊苏我春山先生已被徽王汪直和徐海、麻叶、苏我青原他们所囚禁,性命危在旦夕!如果你不答应徽王的要求去刺杀皇帝,那令尊就会死在武士的乱刀之下!”
“你若不信,这里有徽王托我转交的信物:令尊大人的护身符!”
“你,是徽王的人?”
“不,我是大和民族的武士。我们既在小小的岛国不能立足,而中国的皇帝又那么昏庸,魏忠贤又那样为非作歹,上下俱已腐败,何不由我们大和武士来夺取中国江山?”
“你,你的声调与观点,像极了一个人!”
“我就是那个人。”
“你是井原西鹤?”
“你不会相信吧?井原西鹤就是姚悲!”
“怪不得,怪不得……那天你与‘无影刀’薛泪共刀,我看你的背影,有些像……”
苏我赤樱看着眼前的“天外飞月”姚悲把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剥下,露出一张脸色白无血色的脸,这样喃喃道。
井原西鹤道:“我是姚悲,其实是井原西鹤。你如到西山的‘西山晴雪’一带去,你说不定会遇到另一个井原西鹤。——那个井原西鹤是我师兄北村雄化装的。”
“樱子小姐,现在令尊大人的性命都捏在徽王手里,我们只等你一句话:你去不去杀皇帝?”
“不!”苏我赤樱摇头道。
“不?你竟说不?为一个你不相识的中国皇帝,竟不顾你父亲的生死?”
井原西鹤诧异了。
苏我赤樱沉默。
井原西鹤冷笑道:
“你不杀中国皇帝,你要杀魏忠贤,你想为你死去的母亲、舅舅这一家族的人报仇。但你如不答应杀中国皇帝,我就把你杀魏忠贤的消息报给东厂。你想魏公公会如何对待你?”
苏我赤樱淡淡地道:“他不会怎样对待我的。如果我告诉他你是日本高手,要杀皇帝,这不是给魏忠贤一个向皇帝献忠、又巩固其权位的机会?”
“再说,家父如卧龙,龙岂会给凡人擒住?你以这一护身符能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你们弄到了家父的护身符而已。”
“赤樱虽是一介弱女子,但也不是给人三言两语便可吓倒的。”
这次,轮到井原西鹤怔住了。
井原西鹤与姚悲谁美?
姚悲面上很少有表情,一张淡金的脸,眉眼平常,只显露出一种武士的轩昂器宇,说不上美。
而井原西鹤长眉入鬂,脸如冠玉,坚强的感觉是由挺直的鼻子与方正的口角告诉你的,双目神光炯炯,充满了斗志。
但不知为什么,苏我赤樱觉得姚悲还可爱些。
“我给你念两段话——”井原西鹤道。
“世宗嘉靖二年五月,日本诸道争贡。……左京兆大夫内艺兴遣僧宗设,右京兆大夫高贡遣僧瑞佑及宋素卿(宋本中国鄞人,投奔日本而归附日本者,此次竟充日本贡使来中国),先后至宁波,争长不相下。故事,番货至市舶司,阅货及宴坐,并以先后为序。时瑞佐后,而素卿狡,贿市舶太监先阅佐货,而宴又坐设上。设不平,遂与佐相仇杀。太监又以素卿故,阴助佐,援之兵器。而设众强,拒杀不已,遂毁嘉宾堂,劫东库,逐瑞佐及余姚江。佐奔绍兴,设追之城下,令缚佐出;不许,乃去。沿途杀掠至西霍山洋,杀备倭都指挥刘锦,千户张镗;执指挥袁进,百户刘恩,又自育王岭奔至小山浦,杀百户胡源,浙中大震。”
“凡番货至,辄主商家。商率为奸利岁其债:多者万金,少不下数千。索急,则避去。已而主贵官家。而贵官家之负甚于商。番人泊近岛坐其负;久之不得,乏食,乃出没海上为盗,辄构难,有所杀伤。贵官家患之,欲其急去,乃出危言撼当事者,谓番人泊近岛,杀掠人。而不出一兵驱之,备倭固当如是耶?当事者果出师,而先阴泄之,以为得利。他日货至,且复然,如是者久之。倭大恨。言挟国王资而来,不得直,易归报?必偿取尔金宝以归。因盘据岛中不去。”
“这是中国人记载的沿海战乱起因。”苏我赤樱道。
“对。这是中国称我们倭冠抗华之事的起因。如不是中国人赖帐、中国人不公正、中国人的无赖行为,又怎会造成如此后果?像这样一个卑劣的国家,难道不该灭亡?”
井原西鹤说至此,目中光芒若闪电:
“我西鹤受苏我将军所遣,潜来京师,忍辱负重,成为刀帝令狐西笑的弟子,为的是有朝一日能战胜之。我西鹤已不再是男人了,我已以‘小乐子’的名字,入了内宫成为太监,就为了你来,配合刺杀中国皇帝。就为了杀了中国皇帝后,乘中国天下大乱之际,建立一个王道乐土之国!”
“到时,我井原西鹤的名字将名扬千秋!”
“哼!你说中国人赖帐、不公正、无赖行为,中国人卑劣,但你引以为荣的日本人又何尝伟大了?所劫掠之地,烧、杀、抢、奸淫妇女、屠戮老弱妇孺,连不满周岁的婴儿也以乱刀戳死,简直是野蛮之极、禽兽不如!”
“卑劣的、赖帐的、不公正的、无赖的只是中国朝廷内的贪官污吏、做生意的小人,中国人民又何尝有上述劣行?我们父女生活中国多年,觉得中国人民为人仁善,文明淳朴,如春风化雨,阳光暖人。赤樱虽是一女子,亦曾读圣贤之书,亦曾学辨明是非曲直,行身所当行。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成仁成义,在所不辞。”
苏我赤樱说至此,雪颊涌起红晕,明眸皓齿,益增娇美,在红烛照耀之下,大义凛然,美丽不可方物!
望着苏我赤樱,井原西鹤心中忽涌起了一种冲动,男人的冲动。
他扑上去一把搂住苏我赤樱道:“樱子,请答应我,杀了中国皇帝,我们远走高飞……”
“滚开!”一把推开井原西鹤,苏我赤樱冷冷地、憎厌地看着他:“我讨厌你这不男不女的狂徒!”
望着苏我赤樱的目光,井原西鹤英俊的脸扭曲了。
他一把揪住苏我赤樱的头发,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八格,你这蠢女人!”
“你如不答应杀中国皇帝,我杀了你!”
井原西鹤抽了苏我赤樱一个耳光,要抽第二个时,刀光一闪,苏我赤樱手里多了一柄匕首,一匕首划向井原西鹤脉门。
井原西鹤手一缩,退后一步,盯着苏我赤樱道:“你,有刀?”
苏我赤樱傲然一笑:“与虎狼周旋,无刀,何以自卫?欲杀魏贼,无刀,何以杀之?”
“我不但有刀,还稍懂点武功!你只能杀我,休想辱我!”
“你……!”
井原西鹤手一振,已抽出了腰间的刀。
刀映得他须眉皆碧!
“我要……”他这样低声吼道。
他的声音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他的刀举起,对着苏我赤樱。
这时,他背后有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
“姚悲,你胆敢无礼苏我小姐?”
与此同时,他感到有一件兵器已冷森森地指向他的后脑。
——“快刀”小杨到了。
六
“天外飞月”姚悲。
“快刀浪子”杨青儿。
两人走出了凤城,走上了这荒郊野外,冷月之下。
“我不管你是井原西鹤,还是姚悲,我只把你看作是一个刀术高手。”
杨青儿望着依旧带着面具的井原西鹤。
“我想还是把你当作带着面具的那个姚悲为好。因为姚悲还是一个人,而井原西鹤只不过是一个欺负女人、不男不女的混帐!”
“我们的目标是杀魏忠贤,你想杀皇帝,我们各有各的秘密、目标,是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悉听尊便!”
“我是姚悲。”
“你既是‘天外飞月’姚悲,我便以‘快刀’小杨的身份与你约定一战!
“这一战若是你败,给我退回你的日本国去。我若败,我不再使刀,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杨青儿说至此,淡淡地一笑:
“其实,我不会败的,只会死!”
“对于我来说,败,就是死!”
“好,我答应!”姚悲神情肃然,“我虽是日本武士,但我敬佩你是个真正的刀客!”
“我将以死力战!”
“你与‘无影刀’薛泪一战,曾被断肠,我此时胜你不武。”
杨青儿道:
“九月,日子由你择,等你刀伤愈后,我们决战!”
七
白云观。
乌衣道人与一个戴斗笠的人相见。
“‘快刀’小杨与‘天外飞月’姚悲将在下月决战。”
“‘天外飞月’的神秘身份已查明,他是日本第一刀客井原西鹤。”
“他投在刀帝门下,是为了学刀帝的天下第一的刀术,一旦技成,将横行天下。”
“现在姚悲的刀法到哪一种境地?”
“据刀帝令狐西笑说,姚悲不应败在薛泪的断肠刀下,他的刀法已骎骎然堪与令狐西笑并辔而进了!”
“那么,如此说来,‘快刀’小杨将非姚悲之敌。”
“以杨青儿的刀法,在六十招内必伤,九十招内必败,―百二十招内必死!”
八
这是一个停在小胡同里的馄饨摊。
一对老夫妇在做馄饨生意,男的脸皮红润,在捅炉子,冲开水,捞馄饨,并笑着把一碗碗馄饨端给客人。女的则麻利地擀皮子,做馄饨,然后一只只往碗里撂盐、葱花、猪油,下馄饨。
老夫妇头上都已见了白发。
但即使白发萧疏,还出来劳作,因为他们看来一日不出来,这一日是闲过了,有愧一天的衣食。
伊豆豆与杨青儿坐在馄饨摊上等着吃馄饨。
两人刚逛完隆福寺的庙会。伊豆豆还买了一把“金象张”梳头篦子,一双竹皮编的青色蚱蜢。
这时,一个瘦削的乞丐从两人身旁经过。
这乞丐经过伊豆豆身旁时,忽手一闪,抢过了伊豆豆手里一只竹皮蚱蜢就走。
“我的蚱蜢!”
伊豆豆叫了一声,杨青儿越过数人,向那抢蚱蜢的乞丐追去。,
那乞丐竟身法甚为灵活,在人丛中三闪两闪,闪进了一条旁通的胡同。
杨青儿正犹豫是否追去,伊豆豆的身影已一闪而过,向前掠去:“死丐儿,看你往哪儿逃?”
杨青儿见状,随即提气追上。
杨青儿赶上伊豆豆,见伊豆豆正站在一座黑漆大门、门前蹲着石狮子的宅第面前,回头瞅自己。
“乞丐呢?”
“进去了。”
“你是说乞丐他竟进了这座宅院?”
“不进这座宅院,我还守在这里干什么?”
“这乞丐有些毛病。”
“什么东西不好偷、不好抢,偏抢我的蚱蜢,既不能当吃,又不能当穿,也只值几文钱!不是有毛病,才怪呢!”
“我是说他不向其他地方逃。逃到这座宅院里,这事才怪。”
“是呀,我也觉得怪。看他走进宅院大门的样子,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一个人如有这么气派的宅第,还去当乞丐,定是毛病不轻。”
“京师是卧龙藏虎之地,风尘异人,在在都有。”杨青儿望向伊豆豆:“我们回去吧,犯不着为了几文钱的一只蚱蜢,费那么大的神。要不,我再给你买一只?”
“不,我就要被他抢去的那一只。”伊豆豆不依。“这是我看了六七个卖竹蚱蜢的草把儿,才挑出的一对蚱蜢,是所有蚱蜢中最漂亮的。那卖的大爷说,这是一对儿,不能拆开的。再说,我还许了……”
伊豆豆说到这里,忽白了杨青儿一眼:
“你到底是进去不进去?
“好,你怕事!你怕死!我自己进去……”
伊豆豆说完,便向大门闯进去。
杨青儿这时心里不知怎地,忽一激灵。
“有险!”这一警兆像一道电闪过他心中。
杨青儿顿拔刀在手,抢在伊豆豆前,扑进了大门。
“刷”地一道刀光飞起。
刀如闪电。
杨青儿身子飞起,避开这一击。
“刷”、“刷”、“刷”!
听不见兵刃所劈出的巨大的风声,只看到一道又一道刀光像闪电亮起,向杨青儿袭来。
这凌厉的刀势、奇幻的刀法,竟不像是人使出的。
而是天!
而是地!
而是天上地下的神魔!
这刀法,这刀势,即使勇于拼命,以出刀快捷著称的杨青儿也只有闪避的份!
闪,闪,闪!避!避!避!退!退!退!
杨青儿第一次发现自己这样笨拙、迟钝。
他竟连一刀也递不出去!
他竟连一刀也无法招架!
就在这时,那闪电般耀目的刀光忽暗了一下!
那只不过是一刹那的百分之一刹那!
要十个这么长的一刹那的百分之一刹那,才能完成一次眨眼。
这短暂的一瞬之十分之一的刀光一暗复亮之间,杨青儿已刺出了他的“快刀十七刺”!
——他刺出了十七刀!
凭这十七刺刀,他曾赢了武状元黄殿英与其子“无敌神枪”黄金虎、“大锤问天”黄金狮!
胜了两广豪杰“拳棒无二”蔡二、“铁头蛇”林五、“天南一剑”耿精白!
杀了“梦游神盗”云千幻、“鸡鸣一声断肠客”陆不二。
他自信这十七刺刀,便连风也中刀!
但杨青儿的十七刺刀刺到的都是空!
——他竟没刺到对手一片衣角!
在第十八刀上,他的刀碰上了对方的刀,发出了“当”的一声其音悠长、其声清朗的刀兵相击之声!
听到刀兵相击之声,杨青儿不由精神一振,正想反击,忽心中一寒,不动——
敌人的刀已贴上了自己的脖子。
杨青儿一叹,垂下了握刀的手。
杨青儿闭上目,受死。
“为什么不看看我是谁?”
敌人忽收刀,一退五尺,退上两级石阶,站在廊下问。
“‘快刀’小杨难道窝囊到连死了也不敢看一下敌人是谁么?”
杨青儿睁眼。
他看到敌人是谁的表情,比看到一个少女长胡子还惊奇——
刚才出刀,以一刀胜了他的,竟是在胡同口摆馄饨摊的老人。
那个驼着背、白发萧疏、耳也有些背的红面老人。
老人手中的刀,竟是那把用来切馄饨皮子、葱丝、生姜丁、榨菜丝的一尺一分长的切刀!
说出去谁信:
名满天下的“快刀”小杨,会败在一个默默无闻的摆馄饨摊的老人手里!
“我使的刀法就是姚悲的刀法。
“但姚悲的刀法将变得更奇幻、更毒辣、更凶拫、更无情!”
击败杨青儿的是韦鞬。
韦鞬也就是“捕王”柳虎侯。
“我击败你,是为了让你知道,以你现有的刀法,绝不是姚悲的对刀手!”
杨青儿神色漠然、木然。
他不是第一次尝到败的滋味,但第一次败得这样惨、这样彻底!
他就像一个输光了本钱、空着双手被轰出赌场的赌徒,觉得刚才那一切如做了一场恶梦。
他就像一个深深地默爱了对方十几年的痴情者,陡闻对方嫁了人,一种抽去心中一切支柱、一座华美的理想大厦轰然倒坍、委地、土崩瓦解,成为一地废墟的悲哀、空虚与痛苦,像愁雾一样弥漫满他的心灵。
——他欲哭无泪。
“你要想打败姚悲,必须去做三件事。”
“哪三件事?”
“第一件事出关。”
“出关?”
“对。出关。出关到关外去找司马金兽。”
“‘情圣剑帝’的下个儿子中的‘兽王’司马金兽?”
“司马金兽武林中好像只有一个。”
“‘暗器王’司马金指有与唐门第一高手斗成平局的暗器,‘马王’司马金睛拥有天下无双的烈马、快刀、名马与天下最大的马场,‘兽王’司马金兽大概是天下收罗野兽最多的人了!”
“你说得不错,他那时不但豢养狮、虎、豹、豺、狼,连邏罗的野象、天方国的麒麟、木骨都束的天马、神鹿与传说中的四不象也有。而最凶猛的,恐数专食人兽脑髓的铁头山魈了!”
“铁头山魈是猩猩猿猴一类的奇兽,来去如风,双目赤红如火,双爪如钩,如剑,长臂如棍,如棒。攀援高山岭岩如飞,穿梭林间如隼,撕裂虎狮、豺豹诸等野兽与人脑’食取其髓。”
“你去司马金兽那里,便是去手搏各种野兽,包括铁头山魈。”
“手搏?”
“手搏,不许用任何兵器、暗器,也不许用武功。”
“不许用武功?”
“对,你不能用武功,只能以人的本能、气力、智慧来与野兽搏斗。”
“你与野兽搏斗,你首先自己也是野兽。”
“而野兽是不懂武功的。”
“不许你用武功,是怕你被武功所误。野兽是不等你运好内功,使出什么拳什么掌的。”
“而且这也不公平,对野兽不公平。”
“你去司马金兽那边,十八天内,斗遍他那边的野兽,回来我再告诉你做第二件事。”
“你如做不到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也不必说了。”
“好,我明天就出关。”
“不,你今天!”
韦鞬双目炯炯,看着杨青儿道:
“姚悲的刀伤并不重。他刀伤后随时都会定日与你决斗,你必须朝夕必争!”
十八天后,杨青儿站在了韦鞬面前。
杨青儿像换了一个人。
他目光像狮子,走路像老虎,身上多了许多野兽的爪痕,更多的是野兽的气质。
这一种野兽的气质使得他变得令人凛然生出危懔、惧怖之感,如面天上震怖的闪电,山上猛扑下来的饿虎、沙漠中的野狼、黑森林中的山魈。
他身上弥漫着一种精悍、凶悍的杀气,就像杀人已杀红眼的杀人狂魔。
他看韦鞬的目光也变得光芒四射,如林中一觉醒来,对着旭日东升长长地伸一个懒腰站起,昂头四顾的老虎。
而在他自己看来,他是以最温顺、恭敬的目光看着韦鞬这武林最具睿智的宗师的。
能得师如韦鞬,实是他的幸运。
此时的杨青儿像一柄刀,没有鞘的、寒光袭人、光芒四射、锋刃犀利的刀!
“你现在出去,可以成为天下第一的杀手!
“尽管你当过刑部红旗杀手,杀过不少极难杀的凶神恶魔,但只有到了现在,你才是天下第一的杀手!”
这是韦鞬告诉杨青儿的话。
杨青儿点点头。
他相信。
他相信他如再去杀人,一定是天下第一杀手。
“但这不是你我的目标。我并不想只培养一个无情的杀手,你也不想仅成为一名靠杀人赚银子的杀手。——你答应当红旗杀手,只因为你恨这些人渣,觉得只有亲手杀人才能消你心中那股不平之气。”
“是。我是的。”
“我不想当杀手。但心中有小不平,可以酒削之,心中有大不平,只有以刀剑削之了!
“我杀人是为了平愤。
“民愤与我的道义之愤!
“我恨不能杀尽天下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恶霸暴徒!
“但我不想只当一个杀手,哪怕这杀手已是天下第一!
“好,既然你有如此大志,那就做第二件事吧!”
韦鞬听了杨青儿之言,顿目中神采飞动,意气洋洋,若名师得知自己的得意门生已初闱过关!若名铸剑师已完成铸剑的第一道工序,而第一道工序又正符合预想的效果。
“你最怕什么?”
韦鞬问杨青儿。
“我——好像没什么怕的。不怕官,不怕死,不怕鬼……”
“我说的是另一种怕。譬如有人怕癞蛤蟆,有人怕蛇,有人怕狗,有人怕痒,也有人怕看死人,还有人怕看女人。”
“怕看女人?”
“对,怕看女人。这种人分为两种,一种人怕看到美女,美女越美,越美得艳光四射、不可方物,他越怕。他怕的症状是不敢抬头看美女,即使看也只敢偷看、像小偷偷看审讯官;即只从侧面、背后看。或者像相亲的憨实的小伙子与害羞的姑娘,只敢看自己的脚尖,偶尔才飞快地偷看对方一眼,要他或她正面看、抬起头看,那一副魂飞魄散的样子与死不肯抬头、回头、满脸通红、窘得无地自容的窘态,堪为一绝!
“另外,他怕看美女的症状还有局促不安,如坐针毡,如芒刺在背。他会变得不自在,一双手不知放什么地方好,口齿伶俐的竟会变得口齿结巴,才思敏捷的竟变得木头木脑,胆气豪壮如虎的,忽变得神丧气沮。一些平时处理事情很有条理的人,忽会变得做一些莫明其妙的事。刑部有一个推刑官姓邢,怕见到美女,一次见到名妓红牡丹,他把一双手放在桌上也不是,膝盖上也不是,垂下来又不是,最后你说他把手放在哪里?”
“放在哪里?”
“放在靴统里。”
“另一种人是怕看裸女。少林的剑术大师德喜上人之所以会死在‘色魔’欧阳潜夫的‘肉屏风阵’里,就是因为欧阳潜人以三十六个裸女围成了肉屏风,在肉屏风里与德喜上人比剑。德喜感到头晕目眩、上打饱嗝下放屁,呕吐,神志恍惚,结果才比一剑,便被武林公认剑术远远差于他的欧阳潜夫所杀!
“这一种来自理心里憎厌、害怕、畏恐失态、失常心理,便是怕。”
“如此说来,我也有怕。”杨青儿道。
“我有些怕蛇,见到蛇我的性子就变得躁,出刀,出手就快。
“但我最怕的不是蛇,而是虫。”
“虫?”
“对,就是那一类爬虫。从蛆虫到毛毛虫,所有爬的虫,都有点怕。”
“好,我知道你第二件事该做什么!”韦鞬道。
“你该去刑部大牢。”
“去刑部大牢?”
“对。那里有一处专门审讯罪犯的地方,除了刑堂外,还有专门对付也像你这样怕虫的罪犯的‘虫叵之刑’刑室。——其实那不是一间房室,而是一个地下的坑穴,俗称‘蛇坑虫穴”,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虫和蛇。
“你如想成为无敌的刀客,明天带上我给你的印信文书到刑部报到吧!他们会给你提供防蛇虫咬的药油的。
“你去那里,吃、拉、睡都在‘蛇坑虫穴’里,以七天为限,七天之内你如不能任由各种蛇虫爬在你身上手上甚至脸上而无动于衷,你就不必再来见我了。
“你还是带上你洗干净的脖子去让姚悲去砍,或者逃到天涯海角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隐姓埋名过一生,或者改名换姓去当杀手王。”
“我,一定争取回来。”
七天后,杨青儿回来了。
杨青儿瘦得形销骨立。
“很好!很好!很好!”
韦鞬看着已香汤沐浴过的杨青儿。
“你在蛇坑虫穴的表现,我已尽知!难得你过了这一关!“现在,如姚悲约你在蛇坑虫穴中决斗,会不会影响你的出刀、呼吸、步法,分散你的精神、斗志、注意力?”
“不会了。”
“那么我们可以去做第三件事了。”
“第三件事是什么?”
“见武林第一美人白玉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