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闻君有白玉美人……”
风流盗帅楚留香曾这样留香寄柬。
他为了得以一睹白玉雕的美人,便明知金公子布下了天罗地网,也还是翩然而至。
香帅千古只有一个。
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如果有白玉美人,精美绝伦,眉眼宛然,栩栩如生,更兼神韵流动,眉目传情,令人一见之下,心怦然动,久视之下,心迷神醉,可以消俗念,涤尘心,意会啐琢,妙接今古。——你想不想置之案头,朝夕相伴,春夜倦读之时,清昼苦吟之余,相对一笑,接目对语?
生香活色。
无生命的玉,即使雕成美人,又何如生活中一个普通的采茶村姑、溪边浣女之美?花美纵国色天香如牡丹,凄美艳丽如虞美人,花不解语又奈何?如花似玉,只不过形容美人的纯净洁白,形容美人的娇艳明丽,论美,还是美人本人,所以李太白形容杨玉环的美,才写“云想衣裳花相容”。
美人的美,是连云霓也想做她的衣裳,花也想成为她的容貌的。前人解“想”为通借“像”字,谬矣!谬矣!终还是未脱腐儒俗思,岂仅唐突佳人,亦作践太白!
旷代的名侠,绝世的美人,高蹈的诗人,超群的才子,其飘逸之思、出尘之美、纵横四海之雄心、包孕天地之豪情,本就不是目只见名利二字之市侩伧父所可了解的。
什么是第一美人?
就是你除了自己的情人之外排号第一,而这排号第一又是大家都公认的美人。譬如阿娟是村里小伙子私下里公认的除了情人之外最美的姑娘——甚至比情人还美——那么阿娟就是村里的第一美人。
美人是不必选而自然诞生的,如今之台岛的林青霞王祖贤全国的刘晓庆倪萍巩俐。绝代风华,风情万钟。一笑灿然似春花,明眸交剪若秋水,遗世而独立,一笑而倾城。
在武林中,也有一个第一美人。
每一代有每一代的英雄。每一代有每一代的美人。
在刀帝令狐西笑刀帝谷主方生死那一时代里,武林第一美人就是白玉姬。
白玉姬——
生香活色,解语花的白玉美人。
二
“你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
“白玉姬。”
“美得清逸脱尘,真如白玉美人,射姑仙子。”
“还有呢?”
“武学见解尤卓识,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尤其轻功,恐不在天下十人之下。”
“还有呢?”
“有一点寂寞,有一份幽怨。”
“哦?”
“有一点梅开雪谷,空谷无声,遥对寒月的寂寞,有一分‘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精帘,玲珑望秋月’的幽怨。”
“你也知道白玉姬与令狐西笑、方生死三人间的故事?”
“我不知。我只是看出白玉姬有一点……”
“这样看来,你不但可以当天下第一的杀手,还可以当天下第一的细作。”
“我现在只想想通白玉姬背诵的《刀气合一诀》,成为天下第一流的刀客。”
上述对话,是杨青儿与韦鞬在从龙城出来的路上说的。
他们刚见过武林第一美人白玉姬。
“她真美……”两人在共同沉默着走了一长段路后,几乎同时这样发出赞叹。
三
一辆绿呢四人小轿进了龙城。
一个垂着面纱黑袍美人由两个妙龄宫装少女侍扶下,来到了刀帝令狐西笑的正堂厅前。
令狐西笑一身四品朝服,恭候厅前:
“实授御前四品带刀护卫、领兵部全国兵马大元帅麾下刀术总教习缺,武圣门门主令狐西笑,恭候公主大驾。”
黑袍美人道:“令狐大人是圣上御封的刀帝,不必多礼,请进厅叙话。”
“多谢公主。”
“公主请。”
正堂大厅。
大厅供武圣关帝君像,正是关壮缪夜读春秋图。两旁悬一长联:
怀蚊入梦卧虎锄强溯显赫簪缨今日相联一气,
腰龟称荣盘龙受宠缅辉煌勋业烝尝允答千秋。
分宾主坐下,丫环献茗毕。
令狐西笑恭谨地问:
“不知公主驾临寒舍,有何见谕?”
黑袍美人闻言,不语,大笑。
黑袍美人笑得如珠走玉盘。
黑袍美人笑道:
“想不到精明能干如令狐,也有受骗的时候!”
黑袍美人取下垂纱笠帽,艳光四射,一双美眸凝在令狐西笑脸上:
“令狐先生可知妾是何人么?”
与此同时,有一股幽香顿弥漫在厅堂里。
“幽香教主?”
“你是萨红袖?‘鬼后’萨红袖?”
令狐西笑惊讶道。
“想不到刀帝也知妾名。”
萨红袖一笑道。
“请刀帝猜上一猜,妾身来意。”
“这个……”令狐西笑望着言笑晏晏的萨红袖,不由拈髯不语,沉吟起来。
四
白玉姬刚踏进她的“碧涵院”门,一缕幽香飘来,一个黑袍美人从天而降,挡住了她的去路:
“令孤夫人怎么回去了?”
白玉姬道:“我自回我的‘碧涵院’,又与萨教主何干?”
萨红袖一笑道:“原来我与刀帝说的,你都听到了?”
白玉姬道:“拙夫命梅香来报,说是最受客氏夫人与魏公公宠爱的百花公主光临龙城,我自然得出陪,但临到厅堂,听到是萨教主来了,我便不便出面了。”
“今天是九月初五。四天后,刀帝令狐西笑将与刀帝谷主方生死决战。不知昔日名满武林的‘剑铃飘香’白女侠有何感想?”
萨红袖顿了一下,又道:
“我与其说来通报方谷主的武学进境,关心令狐先生破解方谷主的刀法已到第几个变化,倒不如说是主要拜访你白女侠的。”
白玉姬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孝女,可不是什么侠女。”
萨红袖道:
“你到现在还不满令尊白大人为你择配婚嫁一事?令狐不是对你很体贴?”
白玉姬淡淡道:
“我又有什么好不满的?夫家是大将军府第,与家父的户部侍郎身份正可谓门当户对。丈夫得邀上宠,受封刀帝,三军司命之人,十之一二出诸丈夫门下。故旧门生遍布天下,到哪里都受人尊敬,可谓作威作福。”
“我只是说自己不配称侠女。合不该那时少年多事,游历江湖……”
“看来你是没忘怀阿方。”萨红袖注视着白玉姬的眼睛。
“我以为你与他能成为……”白玉姬目光迎向萨红袖。
萨红袖目光里逼人的光彩顿暗淡下去,脸上飘过一片阴云。
萨红袖幽幽地道:“你还不了解阿方的为人?”
“让我们进去叙话,好吗?”她要求。
“请。”白玉姬道。
萨红袖打量着白玉姬。
白玉姬似乎二十多年来一直没多大变化,永远都是明明亮亮地美着,丽着,清逸着。
雪腮。绿鬓。
明眸。皓齿。
依旧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宜喜宜嗔。
多了的是若有若无的一丝忧悒,使她平添一份成熟的风韵。
“你这样看我,拙夫要吃醋了。”
白玉姬莞尔一笑道。
“给我镜子好吗”萨红袖道。
“镜子?”白玉姬疑惑地问。
“看到你依旧这样风采照人,我想看看自己有多老。”
“以萨教主的才智,活得风风光光,滋滋润润,正春风得意,花开盛日,怎会老呢?”
白玉姬言语中不无讽嘲之意。
“又是‘鬼后’,又是‘幽香教主’,一个女人如此宠荣加身,不知羡煞多少人了!”
“叫我红袖好吗?”
萨红袖的嗓子顿似沙哑了些,脸上堆着愁云。
似乎一个人一下子揭去了她一张人皮面具。
“其实我并不快乐。”
她道。
她目中似有泪意。
白玉姬顿也沉默起来。
“你知道吗?我等阿方等了十年,但他心中只有你,没把我萨红袖看上一眼。”
“一个女人,爱人如此,其心如何?”
“我后来嫁给‘鬼帝’,但‘鬼帝’争武林霸主旋即失败,他中了毒,风瘫,半身不遂。幽冥教教务,全赖我支撑……我觉得幽冥教已到穷途末日,回天无力,便又另创‘幽香教’,教中接纳的都是孤无倚靠的女孩,我把她们养大,教以武功……一个女人,靠创业来打发青春的寂寞,这子夜梦回的孤独与痛苦,谁能知我……”
“我不讳言我喜欢阿方,直到现在,但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没有任何人能配得上他,只有你,玉姬,只有你!我好嫉妒你,又好羡慕你……”
“我……”白玉姬欲语还休,站起来走到窗口,望着窗外的一株美人蕉。
美人蕉开得像一声饱满的、火红的青春的叹息。
美丽的叹息。
“这次,我来,是为了阿方来求你的。”背后传来萨红袖的低低的声音。
“不管阿方对我如何,我还不想他就这样死。”
“他会死?”白玉姬陡地回过身来,看着萨红袖。
“他当然会死。不但他,你丈夫令狐也一样。”
“为了决斗?为了两人那一刀里的十九种变化?”
“是的。为了那一刀里的十九种变化。”
“现在距决斗只有四天了,令狐已把阿方的那一刀的十九个变化破解了十四个。阿方把令狐的那一刀的十九个变化破解得只剩三个。但两人刀中的这十九个变化,愈到后面愈难破,怕两人到比斗那天,都无法破解对方的刀招。”
“都不能破招,便只有以攻代守,那么势必两人都死在对方无法破解的刀招下。”
“玉姬,你,有破解之法么?”
“我听西笑说过,他的刀法中有一招是‘天笑刀’的‘天绝’,有十九个变化,是武圣门的十九代掌门一代创一招变化合起来的。到第十五个变化就再没人能破解过,连创招之人也不能够。据说这‘天绝’之刀的名称,便是兵部的武学讲经堂召集了天下四十九个刀术门派成就最高、造诣最深的八十一人,花二十年苦研后,齐齐罢手,而得出的名称。”
“这八十一人中,除了‘金刀状元’外,还含了对刀术变化研究最有成就的‘千刀万化一笑中’严际中先生、‘刀中人’孟无梦老前辈和‘纸刀大侠’东方风雷。”
“这么说来,这一切是天意了?”
萨红袖的脸色顿成了一片灰色。
“天哪,难道就没人化解得开这一场决斗吗?”
她这样喃喃道。
五
北海。
广寒陵。
殿后有一题为“风篁小筑”的轩阁亭楼所在。
刀帝谷主方生死正在竹影婆娑的潇湘阁内坐关。
他参解刀帝令狐西笑“天笑刀”的、“天绝”一刀的十九种变化的十八变。
“无影刀”薛泪。
“大劈山”轩辕昆仑。
“苦行者”了一。
鼓刀老人柳铁瓦。
四人在广寒殿左、右,“风篁小筑”后面的左、右两侧,分四角护卫刀帝谷主坐关。
坐关是一个人聚精会神,集周身的精、气、神、智、意、力,入定之后上天入地,精鹜八极,搜穷索微,取精用宏,以无上智慧,究天人之际,以求印证、参悟武学大难题的静修苦研之时。
此时遭惊扰、意外,最易使人岔气、出偏,走火入魔,轻则残,重则亡。
因而坐关时通常由武功高深的护法来封关,禁止任何人闯入关内,惊扰坐关者的清修。
“天笑刀”!
令狐西笑,我不信破不掉你的第十八变!
方生死已运起了他最高功力的“刀劫神功”化掌为刀,盘坐入定,以无上心智、功力演出鱼龙衍化的各种掌刀变化、身法,来破解那无形中的刀法变化。
——令狐西笑的“天绝”刀法第十八变。
方生死额上已沁出一滴滴汗珠!
他似与生死大敌在比试内功,聚集全身的功力与这无形中的“天绝”刀法第十八变抗衡!
他衣衫鼓胀如帆。
他头发已披散,无风自动。
他身旁蒸腾着一缕缕白烟,白雾,白气。
“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瞑。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淡淡兮生烟。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唯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方生死身形忽起,狂舞、高歌,其身形纵横往复,慷慨激烈,而又有一种“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的苦闷、抑郁、悲壮、无奈!
至“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句,身形一振,直欲冲天飞起,忽身体一震,似中弹飞鹰,敛翼而落!
方生死顿脸上一片苍白,目光呆滞,如不见物!
方生死忽大叫一声,仰首喷出一口血来!
随后他脸红如赤霞,剧咳不止,咳得整个身子都如虾公一样弓起来——
他吐出一口又一口血!
他身体摇晃着,摇摇欲坠,忽以一手支撑在墙上!
“天笑刀”!
令狐西笑!你好厉害的“天绝”第十八变!
我不破你,死也不甘!
……
玉姬!玉姬!此时你在哪里?可知我已受了“刀劫神功”逆行气血之伤,已引发了“刀劫神功”的走火入魔、“魔火炼形”?
玉姬,我想你……
……
方生死此时目中已呈迷惘、迷离、迷狂之色!
他伸出双手,向虚空中抓去、抱去!
他一抓抓在室内一根柱上,柱上顿被抓下一把木屑、碎木丝片,指影宛然!
他向一根柱抱去。
柱顿被抱成粉碎……
他已疯狂!目中注血……
六
大梦方生死
方生死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他已走出了巅狂、迷乱、剧烈的冲突、火焰的灼烤、铁与火的锻炼,进入了水与月光的清净明静、冷丽安宁,进入了狂风暴雨后的霁月光风、风和日丽。
他宁静如太古之岩,安谧如月光之婴。
他如是一把宝刀,已经历了最后的锻打与淬火,宝刀已完成。
他如是一幅书法,已经历了龙蛇狂行、烟云纵横、龙飞凤舞、春蚓秋蛇、金戈铁马、枯藤缠树的营造,笔墨淋滴尽致地挥写出最后一划,并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题上自己的款识。
方生死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他醒来,周身都睁开了清明的净眼、正眼、法眼、慧眼。
他的身体内部都溢满了夏日的清冰之水,夏日的清沁之雪,夏日子夜后的皎皎月光……
他心忽一动,意与心通,心与神会,忽豁然开朗,悟通了——
刀帝令狐西笑的“天笑刀”“天绝”一刀中的第十八个变化及第十九变!
“啊!是这样……”
他这样情不自禁地出了声,边伸出手去,以掌为刀一刀划了出去——
他挥洒出这一刀如一条鱼在春波里倏然而游,悠然摆尾,在逆水中划出一道略带弧度的波纹来,一惊而直射出去……
那一刀之优美、之潇洒,不若人间所有!
这一刀来无踪,去无影,无起无讫,如水中之花,镜中之月,李长吉石破天惊惹秋雨的诗句,吴道子那一笔吴带飘风的随意一挥……
——这一刀,已是禅的境界。
望着这一刀,方生死自己也呆住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划出去,心完全沉浸在、陶醉在这一刀的境界里。
他的神色安详美妙如水月观音。
他的神色宝相庄严如菩提下悟道的大觉如来。
“真美……”
一声轻轻的赞叹从旁飘起。
方生死一惊,循声望去——
一个白玉美人半遮轻衫,正从他怀里睁开眼睛……
——白、玉、姬!
这个人在夜空中狂奔。
这个人一半在云里,一半在空中。
街道、屋宇、桥梁、园苑、山坡、湖泊、牌楼、亭台……一切都在他脚下飞快地退后去!
方生死!白玉姬!
我要杀死你们!
这句话在这个人胸中震天动地地呐喊着、回荡着!
这句话在这个人狂飞的头发、怒飞的眉毛、烈焰般燃烧的眼睛与铁铸的脸膛上写着、刻着、飞动着、燃烧着!
他胸膛里血液像火山爆发前奔腾的岩浆!
他狂奔着像一个人带动着这整个世界的风、火、雷、山!
他的身体轰地掠上城墙。
“什么人?”“谁?”“干什么的?”
城头的护卫军士只见一头愤怒的黑乎乎的野兽的影子飞越过去。有十几杆红缨大枪齐向这黑影扎去,却见白光―道从这黑影中闪出。
黑影白光一闪而过。
落下的是十几支枪头,被砍断的枪头。
“是刀帝!”
城头上,护卫游击廖三呆住,喃喃地道。——他是这城楼的军官,曾在兵部受过刀术教习项凤城的教授。而“雪花刀”项凤城曾受业在刀帝门下。
他曾拜见过刀帝,他的师祖,那时的刀帝温文尔雅,美髯轻拂,俨如玉脸的关帝圣君。
而现在,披头散发狂奔的令狐西笑,两眼冒着金光,狂奔成一头愤怒的野兽!
“是刀帝!”
廖三肯定地道。他望着刀帝在这城市的上空像一股狂风卷去,这样呆呆地望着,心里既兴奋,又震惊。
——一定发生了大事!
——刀帝他老人家怎么啦?
七
萨红袖迎接着她的盛大的节日。
她香汤沐浴罢,精心地描盾、上妆、盘髻。随后她拿出了十八套衣裙,站在立地菱花大铜镜前一一试穿过,最后选中了一套最美丽的衣裳。
于是她身上开满了俏丽的粉牡丹。
蓝小仙像一只轻巧的蓝蝴蝶飞进来,停在萨红袖身边。
她看着萨红袖正把盘得很精美的发髻放开。
萨红袖边发放发髻,边用询问的目光望向蓝小仙。
蓝小仙白俏的脸上,那双极风情、妩媚的眼睛变得水汪汪的多情而朦胧。
她手里提着一个包袱。
她的目光闪耀着兴奋。
“我在广寒殿旁边的水井里投下了‘烈阳散’。并亲眼看到苦行者了一打水进去以供食用。”
“他们绝对想不到一个蓝衣的少女在打水时会投下让男人们爆发情欲、若不得阴阳交媾一经动用真力便发作的春药‘烈阳散’。”
“我看到了刀帝谷方生死一掌刀劈碎窗子的狂躁、疯癫,也看到了白玉姬像一朵白云一样飘来,飘入了方生死的‘潇湘阁’。既看到白玉姬抱着方生死从‘潇湘阁’内出来,进入另一间屋子前吩咐刀帝谷弟子的情景,也看到了刀帝令狐西笑跟踪白玉姬而至……”
“但就在这时,一双手抓在了我肩上。”
“我回过头,是‘苦行者’了一,他瞪着我说了三个字:‘烈阳散’!”
“想不到这一声不吭的黑瘦鬼,还是发现了我投春药的秘密!”
“‘烈阳散’只有对各种药物精研的人,在服了后才能辨别出来!”萨红袖道。
“‘苦行者’了一正是对各种毒药迷药都有所研究的药物大师,他为了打败百毒门,曾身试百毒门五奇毒阵的五大毒物之毒!”
“了一瞪着我,低吼道:‘肯定是你!谷主和我饮用了这井水煎的茶,谷主坐关竟走火入魔……’他下面的话忽说不下去了……”蓝小仙说至此,脸变得红了。
“一定是你用嘴唇盖住了他的嘴巴。”萨红袖目光陡射异彩,轻笑着道。
“我当时也只有采取这办法。被柳铁瓦、薛泪、轩辕昆仑听到了我这条命就完了。”
“想不到我这一来,这黑瘦鬼一切都变了。他抱着我就闪进了‘凤篁小筑’后那一片密密的黑黑的竹林里……”
“我想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带着他的头回来报功。”萨红袖看着蓝小仙解包袱的手,“男人在与女人欲仙欲死的当儿,最易销魂,被女人销魂!”
——蓝小仙包袱打开,里面果然是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苦行者”了一死不瞑目的头颅!
他没死于毒药,却死在女人之手。
“你死不瞑目,还想报仇啊?”
蓝小仙笑着一指点在“苦行者”了一的额头上。
她这一指点上去像一个撒娇的女人点着她心爱的情人。
又像一个春心荡漾的妇人一指戳在她相好的头上。
但就在这时,蓝小仙忽脸色变了。
她的脸变得扭曲、僵硬,她的眼珠像羊一样突了出来。
她无声无息地仆倒下去。
倒在“苦行者”了一的头颅旁。
在蓝小仙原来站的地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披发人。披发人对坐在妆台前的萨红袖冷冷道:
“我以‘度魔神指,点了她死穴!”
“她把白玉姬引到方生死住的广寒殿。她杀人,她该死。”
“我是循着这包袱滴的血迹找来这里的。
“我的提气飞行术与分辨血味的能力帮助了我。”
“现在,是不是该我们算算帐了?”这披发人目光激越、悲愤,如铁剑一样射在萨红袖身上,冷冷一笑道。他的发长、丰髯无风自动。
他的入鬓长眉跃动若出水怒龙。
这披头散发的人,正是原来最讲究仪容的令狐西笑!
——刀帝令狐西笑。
“看来‘苦行者’了一还是报了仇。”萨红袖淡淡道,“以他的血,报了仇。”
萨红袖边说,边把她的发髻发开,发直,让一头黑发如瀑布一样披挂下来。
“你要找我算帐、报仇,都可以。”萨红袖转过头来顺下她长长的、黑黑的睫毛:
“只是妾身何罪,还请令狐先生说清楚。也好让贱妾到九泉之下也无怨。”
“你先找白玉姬谈话,后又支使蓝小仙把白玉姬引到方生死的住所。”
“这就该死?”
“这还不该死?”
“你知道我和白玉姬谈些什么吗?”萨红袖问。
“你能谈出些什么好话?”令狐西笑冷笑。
“我告诉她你与方生死决斗的事。并告诉她,你与方生死之战,是同归于尽之战!因为你根本破不了方生死那一刀‘镂尘刀’的十九个变化,而方生死要破你的‘天绝’之刀也难比登天。
“我告诉她,只有她或许能避免她丈夫的必死之局。那就是劝说方生死到时把那一刀的十九个变化减为十四个,这样你便可以破解了,避免死局,成为双活。
“我告诉她,我将派手下的人去打听方生死下落,知道后会尽快通知她的。
“这便是我跟她谈的话。我想劝一个妻子为救丈夫的命而作一些应做的事、还不至死罪吧?”
“但你为何要下那‘烈阳散’?”
“我叫蓝小仙下‘烈阳散’是为了对付方生死她们。刀帝谷为‘快刀’小杨藏宝车,又解了我下在两个上献‘秀女’身上的毒药禁制,处处与我为难,我难道不该叫他们中‘烈阳散’之毒,到时动不了手?”
萨红袖说至此,冷笑,看着令狐西笑道:
“我只是叫白玉姬去做她作为一个妻子应做的事,她如做了什么其他事,我可管不着!”
“你都知道了……”令狐西笑的脸铁青着,望着萨红袖。
他的拳头忽捏紧。
他周身的骨关节顿发出爆竹炒豆般的声响来。
他的人顿显得又高大了些。
他的人顿变剽悍、精猛、凛烈。
——但他的眼睛流露出的是痛苦之色!
“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萨红袖道。
“因为你自以为是刀帝,是武圣门门主,是武林的圣人、正神,所以你在与白玉姬结婚了二十多年后,还让白玉姬保持着处子之身。你要让白玉姬自觉自愿地献身给你!当年关云长千里送嫂,始终不乱,丝毫无犯,你却是娶妻二十多年,终不及乱,崇高固然崇高,殊不知这样便断送了你与白玉姬间结合的可能!”
“你不了解女人,你简直是猪!”萨红袖骂着令狐西笑。
令狐西笑脸沉如水,一言不发。
“没有一个女人会主动投怀送抱的,除非这女人非常爱一个男人。但一个男人只要主动出击,得到那女人一次,便可能得到那女人一辈子。
“你如强行要了白玉姬一次后,至少可以使她成为你的妻子。——而我了解白玉姬,她如真的成了你的妻子,会是一个很好的妻子的,尽管她也许还会暗地偶尔想起别人。
“夫妻之间是不存在相敬如宾的,正像爰人之间不必说‘谢谢’。如果真的夫妻之间客气得像宾客,那一定是有了问题,要么是双方对对方都没有了爱,要么一方敷衍、演戏。爱要爱到吵架才算真爱。
“其实,白玉姬本就不爱你,她嫁给你只不过是迫于父命。你能娶得白玉姬,靠的是权势、权威的力量。这本来就是一种强暴、一种强奸人意的行径。而你偏还要装圣人,充大丈夫!也难为你这二十多年来,一直扮演一个踌躇满志的丈夫!
“如我是白玉姬,这样年复一年下来,也不当你是男人了!”
“我……”听着萨红袖的话,令狐西笑目中的怒火熄灭,一阵沮丧之色伴和着痛苦,浓烈地写在他脸上。
他垂下了头。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鞭子在抽打,他的脸在抽搐,他的嘴唇在发颤,而他的眼角在痉挛、跳动。
他甚至整个身子都如狂风中的在树,发抖起来。
“我知道你的刀法为什么不能精进了。”萨红袖道,“因为你是官场中人,因为你的婚姻。——你在官场中学会的是忍气吞声,一次次的忍耐使你变萎缩,总是屈己从人。在婚姻上,你也如此,你缺少的是男子汉的敢作敢为!你缺少作为一个男人的自信!
“刀如猛虎。刀需要的是勇猛,男人的勇猛!而一个自卑的男人,即使他养气功夫再好、内功再深,所学的刀法再精妙,刀法也难以成为开拓境界的大宗师,发人所未发,达人所未达!
“唉!既可惜了白玉姬,又可惜了‘天笑刀’!本来,以你的功力、造诣,是可以把‘天绝’一刀在前人的十九招变化上再创一招变化的!‘天笑刀’法是可以更有威力的!——可惜你不是男人!真正的男人!
“你从未尝过当男人的滋味!”
“我……”令狐西笑的喉结在艰难地滚动,似咽下了许多难咽的痛苦。
——看着令狐西笑这样,萨红袖眼中有了笑意。
她不再看令狐西笑,细心地焚起了一支鸭头绿的薰香。
她背对着令狐西笑,淡淡地道:
“我知道你想什么!你虽然自命为圣人、正神,但你心中一直有一个邪魔的声音在诱惑你。你心中一直在渴望着那件事……
“这就是你没杀方生死白玉姬的原因,这也正是你要狂追蓝小仙并要杀她的原因!因为蓝小仙看到你在偷听、偷窥方生死白玉姬作爱!而蓝小仙与‘苦行者’了一作爱,又刺激了你的兽性,你既恨蓝小仙,又嫉妒她,甚至还想占有她!——但你不敢!因为你自命正神、圣人,你既不敢在方生死白玉姬面前占有蓝小仙,又不屑在我面前对蓝小仙怎样。——因此你只有杀她!
“这也正是你不用你的‘掌刀’而改用你的‘度魔神指’的原因。”
“因为你心中还怜香惜玉!你哪怕在蓝小仙玉背上点上一指也是好的!——这便是所谓打情骂俏的打!
“我是‘鬼后’,我是‘幽香教主’,我是女人,一个坏女人,对于男女情事,我可谓无所不知……你的心思,又怎瞒得过我?”
一阵淡淡的幽香渐变得馥郁起来。
室内似变得春暖花开地燠热起来。
令狐西笑望着美发如瀑布披挂下来的萨红袖的后颈。
萨红袖颈项如雪,耳朵如玉。
萨红袖俏丽的粉牡丹袍轻裹着她婀娜的胴体,变得说不出的风流冶丽、妖娆妩媚。
“我嫁了鬼帝,他争夺武林盟主败后,中了毒,风瘫了,半身不遂,成了没用的人。我与‘鬼手幻箭月中魔’聂当好上了,可惜好景不长,他被砍断了一臂,成了残废,又想勾引我的使女……我一直在等,等一个真正的男人。
“你如自认为自己还是个男人,对我这样的坏女人又何必像对白玉姬那样客气呢?而你信不信,也只有像我这样的坏女人,才能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好男人!
“来吧,显示你男人的雄威吧……
想想这时候,白玉姬与方生死在干什么……”
萨红袖从妆台前站起,她肩上的丝袍从雪白的肩上滑落下来,顿呈现出一个白玉美人!
令狐西笑全变了!
变成了一团火!
他眼睛红了,眼睛里所看到的一切都变了!
他仿佛看到了裸体的白玉姬,与方生死相拥在一起的娇喘的白玉姬!
他顿像野兽一样发出一声咆哮,像饿虎扑向小羊一样向萨红袖扑去……
八
殷红守宫砂在淡淡地隐去……
白玉姬轻轻地抽回被方生死握着的玉臂,裹进轻衾里。
白玉姬娇羞成一朵白玉的莲花。
她轻声道:
“我忍辱受气二十多年,只为了守这一粒守宫砂能给你一看!让你明白,我白玉姬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是一个孝女,我不想让家父为难,使家里不宁,但我也不是一个弱女,我不是一个任人欺负的人……
“我很高兴我能这样与你结合,我能救你一命!
“为了你,便是叫我死,我也甘心的!
“阿方!从此之后,我就是你的人了,再不回去了,你肯收我么……”
方生死无言,他只是轻柔地抚摸着白玉姬的一头秀发,把头埋在白玉姬的秀发里,闻着那一缕白玉兰般的芬香与白玉姬身上散发出的处女香。
他忽一拉轻衾,把他与白玉姬都盖了进去。
九
九月初九。
秘魔岩头。
刀帝令狐西笑与刀帝谷方生死决斗!
谁胜?
谁败?
武林中,打赌双方谁胜谁败的赌彩,已下得很高。文安城一战的被劈的岩石也已被好事者运来京师,所有学刀之人都观摩刀帝与刀帝谷主那两刀的刀痕,研究、揣摩这一刀十九个变化的变与应变。
据说,赌两人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达九百七十多人!
只有一百二十九人赌两人有胜负。
其中一百零五人赌令狐西笑胜。
二十四人赌方生死胜。
赌令狐西笑的人,竟全都是幽冥教弟子。
难道,刀帝令狐西笑与“鬼后”萨红袖在一起后,真有了刀法出神入化的奇迹?
谁是刀帝?
大家试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