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退离三丈之遥,是没法杀死敝人的。”
莫峰笑道:
“要杀人的是你,为什么反而怕被杀的我?”
“有人喜吃虎肉,但吃虎肉的人也会怕老虎吃他的。”
来人道。
“而你就是一头老虎,一头别人吃你很难、你吃别人很容易的老虎。”
“我固然有一啖虎肉之心,但我不想虎肉还没吃上,就先变成了老虎的点心。”
“你很小心。”
莫峰道,
“你这样小心的人,我不知该称你什么:是铁狮将军,还是痕杀手、鹰死士或兔相公?”
“我想还是叫你兔相公好!”
戴铁狮面具的人冷冷道:
“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我只要活着就好。”
“一个人若是死了,叫他再好也是没用的。你沈先生若这样看重叫法,等你死后我一定多叫你几声中听的。……”
“慢。”莫峰截住戴铁狮面具的人话头,盯着对方问,“你说我姓沈?”
“我不但知道你姓沈,还知道你是‘虎尾溪’沈家子弟,现为兵部将军,与管尚书印侍郎车统领等一鼻孔出气,都是站在皇弟晋王这一边的人。”
“你们兵寇一家,广结朝野势力,旨在待今上殡天之后,让皇弟成为皇帝。”
“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沈将军沈虎头大人该不会否认你们兵部所为吧?”
沈虎头闻言,不以为忤,笑望着对方:
“彼此彼此。你这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朋友也不够光明正大。如我猜得不错,一定是宰相和刑部楚尚书党侍郎一脉的死士杀手。”
“宰相有一群副相钳制,新近又被晋王兼了中书令,领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虚衔确实委屈了他的才干。如果和楚尚书党侍郎他们拥立太子登基,自是欺幼主怯弱,大权独擅了!”
“不过你们这些为主卖命的人给记着,宰相是一个颇识时势、善知进退的人,晋王也颇看重他,他未必就一定要拥立太子与晋王分庭抗礼。到时真正惨的可就是楚尚书党侍郎与你们这帮死士杀手替罪羊了!”
“啐!你才是为博荣华富贵而卖命的鹰犬将军呢!我们刑部行事,旨在为国为民……”
“好,终于承认你是刑部的人了!”沈虎头笑道,“听说刑部有一个专司侦查、缉捕、暗杀叛逆魁渠的‘铁血捕杀堂’,堂中供养着一批杀人如麻、杀人不眨眼的一流杀手,最著名的有七大杀手……”
沈虎头下面的话无法说下去了——
因为戴铁狮面具的人旁边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站在戴铁狮面具的人旁边,长得并不见得怎样高大威猛,而且还白雪了头发,满脸皱纹,背也有些驼,腰也有些佝偻,一条腿还带些跛。
但偏给人一种极具威势的感觉。
这威势是由他花白而高轩的浓眉和一对深陷的鹰目体现出来的。
但这人更显威势的是那挺直的、带了几分鹰钩的阴鸷之气的鼻梁和那一张紧抿的、嘴唇薄而下拗的嘴巴。
这个人站在戴铁狮面具的人旁边。
这个人如一头随时会飞扑过来以铁喙啄人脑髓的食尸
鹰。
他带来一种阴寒、肃杀的死亡气息。
他如地狱中升起的幽冥鬼判。
仿佛他一开口,就可令任何人死去。
见到这人,沈虎头将手中粉红剑穗的小剑恭敬地搁在地上,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沈虎头要走,那站在铁狮面具人身旁的老人哑哑地笑
了一声,如千年古寺的寺门被一阵偶然的山风推动一般地笑了一声。
老人眉毛一轩,鹰目咪起:
“沈将军缘何一见老夫便要走?”
沈虎头停住,目光像阳光灿烂的大海平坦而深邃的海水,湛蓝的海水:
“鹰捕王在前,在下不敢置喙。兵部刑部各行其事,鹰捕王既来了,定有要事大案待办,在下还是知趣一点,多加回避。”
沈虎头称那老人为“鹰捕王”。
——难道这背有些驼、腰有些佝偻、腿也有些跛的老人,就是刑堂总捕、大名鼎鼎的扈飞鹰?
扈飞鹰目光闪动,哑然一笑很好。”
他望着沈虎头,解释道:
“我说‘很好’的意思,就是你值得我动动筋骨了。”
“你要与我动手?”沈虎头动容道。
扈飞鹰摇摇头:“不是动手,只不过是切磋一下手法,印证一下武学。”
扈飞鹰叹了一口气:“这年头,老夫的几根老骨头已久不动了,都快锈死了!沈将军难道不念同朝为臣之谊,为老夫这几根老骨头搓一把么?”
扈飞鹰这样说时,沈虎头马上就动了。
沈虎头肩头一晃,掠起。
他一掠五丈。
他施展的正是“虎尾溪”沈家的独门轻功“白日飞升”。不过他不是攻,而是逃!
像兔子见到鹰一样地逃。
现在,沈虎头宁愿自己是兔相公。
但,扈飞鹰已如一头怒鹰射出。
兔起鹰落,鱼龙衍化,弹指惊雷。
沈虎头与扈飞鹰在空中各展身法,鹰起鹘落,电光石火,幻若火中种莲,海市蜃楼。
随即听到一声朗笑鹰捕王,这就领教过高招了,后会有期!”
笑声中,沈虎头如风送春帆般飘然而去。
扈飞鹰落了下来。
“好厉害的‘一条鞭’内功!”
扈飞鹰这样说着,掬出一块白手巾掩住嘴一阵咳嗽。
他咳得人也像大虾米一样弯了下去。
白手巾离开嘴,却见手巾中间是一口殷红的血——
血鲜艳如梅花!
“扈总爷……”戴铁狮面具的人见状不安地叫了一声。这戴铁狮面具的人这回发出的声音不再是带着兔声,而是一个悦耳的女子的声音。
那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很温柔、很美。
扈飞鹰淡淡道:
“小姐放心,扈某没事。”
“沈虎头这厮果然非比常人,但他离开了扣马山,我就放心了。”
扈飞鹰说至此,望着沈虎头消失的方向出了一会神,忽发出一缕诡异的笑意:“嘿嘿!总有一天,你会为今日这一战付出代价的。”
随着,扈飞鹰与那戴铁狮面具的女子也离开了扣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