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卿将周嬷嬷青黛等一干人都打发去了榆钱胡同,自己只带着青空与青山两人悄悄离开,眼瞅着天便要黑了,青山便建议今日便先在京城歇一晚上,明日在买了马车赶去东北白云山。
苏雪卿略一思忖便答应了,虽然这事有点紧迫但是倒也不急于一时半会。
于是主仆三人便在京中寻了一间不起眼的客栈投了宿。
那店里很是清净,大堂里没几个人,苏雪卿便与青空青山一道儿坐在了大堂里用餐,正巧也看看外边的夜景。
天子脚下果然是繁华昌盛治安严谨,外边一片灯火通明,行人不少却没有显出一丝杂乱喧闹。
“哎,你们听说了吗?听说东阳王府那个病世子回来了。”大堂里另一边坐着饮酒吃菜的两个秀才趁着酒兴聊了起来。
“东阳王府什么时候立了世子?我记得东阳王府虽然有三个儿子但是貌似还没有立世子吧。”
“嗨,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那东阳王府可是四个儿子,常人所知的那府里三个可都是庶子,只有今儿个回来的那一个才是正宗的嫡子。”
“当真?说道说道啊。”
“你不知道吧,其实二十五年前东阳王尚过公主,只是那时东阳王还是镇远将军战功卓著血气方刚,是长公主自己看上了他,强行下嫁,但是东阳王却有意中人,无奈娶了公主却并不爱这公主,甚至对公主极为冷淡,那公主也是命苦,在生世子时便难产而亡,听说那世子一生下来便先天不足,又不得东阳王喜欢,因此被送到了苍山将养着。”
“那如今怎么又回来了?”
“嗨,这等权贵家的辛秘我怎么知道,但是我今儿个可看见那病世子了,那可真是惊为天人啊!”
蓝衣秀才叹了口气,饮了杯酒继续道:“那通身气派真是,真是,‘夫唯大雅,卓尔不群。’”
“真有这么好?王兄你可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白衣的那个替蓝衣的倒了杯酒。
那蓝衣秀才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我王长安从不是那等妄自菲薄之人,但是今日惊鸿一瞥却是心悦诚服,‘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故丰神如玉兮,倜傥出尘。’‘形相清癯,风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哎……我等与之相比竟成了疏星与之皓月,陶土与之美玉啊。”
白衣秀才一笑,不置一词。
苏雪卿侧耳听着,眼前却突然浮现出那日船头青衣公子卓然独立的背影来,也许他露出模样,约莫也是‘形相清癯,风姿隽爽’吧,苏雪卿随即又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怎么最近自己总想着那个背影?
青空见苏雪卿露出这样一个笑容有些疑惑了,“小姐?”
苏雪卿回过神,“没事,吃完了没,吃完了咱们上去休息。”苏雪卿站了起来,又朝青山道:“你去将马车等事物准备好,咱们明天一早便出发。”
青山恭敬道:“是。”
次日天麻麻亮城门刚开,苏雪卿主仆三人便驾车离了京城,一路颠簸,到达东北却正赶上了小年夜。
在白云山脚下的白云镇中,一片安宁祥和,街上处处挂着大红的灯笼,不少店铺都贴着五彩的年画,特别是那些卖爆竹,荤腥之类年货的铺子都爆满着,人人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苏雪卿寻了一间安静的客栈住了下来,寻思着年关将近只怕采参人都在家歇息了,自己这次来得可真不是时机,可是若是此次不来恐怕自己仅有的一丝主动权都要丧失了。
明年七月自己便要嫁给程念初,满打满算自己只剩七个月的时间,这七个月自己若是不能掌握与程念初相等的势力,恐怕一切都晚了。
青山望着苏雪卿神色凝重沉默不语,心中也知道她是为何,于是开口道:“小姐可是在为货源发愁?”
苏雪卿揉了揉眉心,点点头,“今儿个小年夜,‘话说小年一到,万事皆休’,年关一过又是新年,咱们这次要的可不是小数目,这年关里新年里谁会为了几个银钱去山里采参?”
青山也知道这事有些难办,可是一时半会儿他也没甚好主意,于是也只好沉默不语。
苏雪卿想了半日都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外边的街上又皆是一片喜庆,索性便不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今日天色已晚,咱们好生过个小年,明儿个再想办法吧。”
苏雪卿领着青空青山两人在外边逛了半宿的夜市,东北之地皆是性情豪爽之辈,夜市上的东西虽不如江南的精致却别有一番粗犷大气之美,苏雪卿买了些小玩意又吃了几样小吃,三人捧着满满的东西满载而归。
“小姐,这对新郎新娘的陶娃娃二小姐肯定喜欢。”
青空望着苏雪卿朝怀里的一对娃娃努了努嘴,那对娃娃烧制得小巧玲珑,更难得的是釉色上的极好,两个娃娃仿若金童玉女一般,可爱自然。
“是呢,她就爱这些个小玩意……”苏雪卿的话还没落音,青空便被人从后边猛的一撞,险些一头栽在地上,怀里的东西尽数落地,那对陶娃娃自然也摔了个粉碎,青空极为恼怒的转过身。
“哟,大姐对不对对不对,小的急着赶路却没瞅见姐姐在前头。”一个家丁样打扮的青年男子连连作揖道歉。
青空瞅他道歉样子诚恳却再不好说什么,有些无奈的望了望苏雪卿。
“小姐……”
苏雪卿摇了摇头,朝那家丁道:“下次注意些,没事了,你走吧。”
那家丁却有些犹豫,“小的确实不是故意的,但是咱们府规矩极严,原本小的应该赔偿小姐的损失,但是这会儿小没带银子出来而且现在小的又有急事……”
苏雪卿摆了摆手,“无事,不值几个钱,你走吧。”
那家丁见状,从怀里掏出一片竹牒,那竹牒油光水亮,一看便是用久了的。
“姐姐,这是证明我身份的竹牒,我是城东白府里的小厮,我叫平儿,您明日拿着这竹牒来找我,我一定赔给你。一定要来啊,不来我就惨了……”说罢将那竹牒往苏雪卿手里一塞,一溜烟跑了。
青山弯嘴笑了笑,“我平日里只知道又赖账的,还没见过死乞白赖硬要赔的。”
苏雪卿望着手里水亮的竹牒也有些无奈了,不过这竹牒方才他是贴身藏着的,看来对那平儿来说确实重要,随即苏雪卿便将那竹牒交给青山,“如今只好明日打发你去一趟,将这竹牒还给他了。”
次日青山一早便去了那白府,回来时却苦着脸,“小姐,这竹牒没还回去。”
“怎么了?”
“听说那白府少爷快死了,白府都忙成一锅粥了。”青山叹了口气将那竹牒收了起来,“看来只有过一段时间再去还了。”
苏雪卿也有些无奈了,“那就这样吧,若是这几日他没来要你就过几日再去还。”
说罢苏雪卿便继续用着早点,这人参货源的事情自己还毫无头绪,爹爹那里虽然有固定的上家,但是这一次爹爹似乎有意考验一下自己,根本没有告诉自己上家是谁?
“方才小哥说的白府,是城东白府?”原本在柜台里打算盘的客栈掌柜突然上前问道。
青山点了点头,“是啊。”
那掌柜脸色一变,“白少爷怎么会快死了?这么仁厚的一个人,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
“千真万确,现在白府满府都准备好了白绫孝布了。”
听完青山的话,那掌柜脸色一变,朝里头喊道:“玉儿他娘,你快出来一下!”
后边厨房里走出一个穿青布裙子的妇人,“怎么了?怎么了?这般急躁?”
“你看着店,听说白府少爷快不行了,咱们承了他这么大的恩情,说什么我都得去看看。”说罢,那掌柜便匆匆离开了。
那青布妇人见他走后脸上顿时便愁云满面,红了眼眶。
“那么仁厚好心的一个人怎么说不行便不行了,哎……可见着是老天不开眼呢。”说着那妇人擦着眼睛便坐在苏雪卿桌子一旁哭了起来。
苏雪卿与青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大娘……您节哀……”苏雪卿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对,又不是她家出事自己叫她节哀作甚。
“额,大娘,心放宽些,都会好的。”也不对,这事压根就跟这店家没关系,自己这么一说反倒是让人觉得好像是这店家出了事情一样。
“呜呜……那白家少爷可是咱们白云镇出了名的善心人,人称‘白玉郎’说他就是菩萨身边的玉童子呢,平日里谁家出个什么事情有个什么困难,只要他能帮的都会帮,而且一旦哪里有大难了,特别是哪里遭了瘟疫要个药材什么的,他都是二话不说直接从白府里一车一车的拉去,现在……现在……好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呜呜……他,他还救了咱们家玉儿呢,他对咱们家可是有大恩的……呜呜……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瘟疫?药材?白府?
苏雪卿只觉得自己脑子里边似乎灵光一闪而过,难道说这白家是那个白家?
“大娘,这个白家可是咱们大魏出名了‘千年参府,百年白家’的那个白家?”
“可不是,呜呜……”
苏雪卿乐得差点没拍大腿,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青山,快点套车,咱们去救白府少爷!”